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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御书房,走起

    伐谋

    今朝有相曰冯,诡辩者也。权倾朝野,党同伐异,只手遮天。斯人不治,朝纲不振也。

    《孙子兵法》有云: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洋洋洒洒,竟写了有好几页纸。

    司徒耀的手都在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见的内容。

    她怎么会……她怎么忽然之间,写起了伐谋这种东西?

    她应该已经忘了呀,她分明已经忘了过去、忘了她是那个曾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大将军,如今的她至多只记得是为父母伸冤,她怎么可能还,怎么可能还……还写出这么一篇治国策论。

    司徒耀紧紧抓着那几页纸,但又生怕弄坏了弄破了,很快便又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重新将那册《孙子兵法》盖上。

    他不敢想,也不敢问,只当做什么都没看见,这样,便能告诉他自己,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司徒耀强迫自己往外走,可是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出策论上所写的内容。

    《孙子兵法·军争篇》中有云:三军可夺气,将军可夺心。……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惰归,此治气者也。以治待乱,以静待哗,此治心者也。以近待远,以佚待劳,以饱待饥,此治力者也。……

    避其锐、击其惰,以治待乱、以静待哗,以近待远、以佚待劳,事半功倍者也。

    ……

    字字珠玑,一语中的。

    策论那几页纸,竟是将兵法发挥到了极致。虽然文采不如文试的进士们来得辞藻华美,却切中要害,更言简意赅。

    司徒耀不禁要怀疑,姜雁容……不,当年叱咤风云的楚兰舟,她当真都忘了么?还是说,有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哪怕不记得前尘往事,这些东西仍会铭记?

    无人看见的小书房中,陛下靠背着门,泪流满面。……

    那个夜里,雁回宫书房案头的那篇策论虽然惊心动魄,但那篇策论到底没有走出那个书房。陛下仿佛没有看见过一般,假作什么都未曾发生。

    宫里头也一如既往的平静。皇后在栖凤宫里也不闹了,也没见哪个婕妤昭仪出来折腾,除了储秀宫里的那两位。

    冯家这对孪生姐妹委实是两个爱折腾的主儿。王德曾亲至储秀宫,专门转达了陛下对于禁止她们在花下起舞的宝贵意见,也郑重提醒道,刻意在御花园制造偶遇试图邂逅陛下并不可行。但她们似乎都没能听进去,锲而不舍地重复那一套。

    只不过,被王公公善意“提醒”了之后,她们终于不再去折腾那棵红梅了,她们改而在九曲桥上跳了。

    宁静的午后,若经过御花园,经过九曲桥,说不准就会被堵住了去路。

    姜雁容扶额,叹道:“这两位美人竟是如此的毅力惊人,百折不挠。连本宫都几乎就要佩服她们的勇气了。”

    娘娘说,佩服她们的勇气?晴雨妙玉闻言面面相觑。

    晴雨请示道:“娘娘,要不要奴婢过去请两位美人挪一挪,咱们好过去。”

    “不必了,就让她们在那儿弹着琴跳着舞吧。本宫若是过去,说不准还要被人说是破坏了气氛。”姜雁容看着那道翩翩起舞的身影,似是有感而发,“年轻漂亮可真是好啊。”

    “……”这话晴雨妙玉等人自是接不上。

    “行了,咱们走吧。”姜雁容招呼着晴雨妙玉与几位嬷嬷,便往回走了,口中还念着说,“就只是可惜了这大好的天气了。”

    今个儿的天色很不错,所以贵妃娘娘才会突发奇想出来走走,赏赏梅花,却不想,过去冯家这对孪生姐妹去折腾红梅,如今便来折腾九曲桥了。

    也是年轻漂亮身段好,琴棋书画皆精通,才敢这般折腾,若换了是她……若换了是她,只怕也只是会在九曲桥中间摆上张躺椅,四面让人把守,然后好好睡一觉。

    姜雁容如是想道。

    姜雁容走了十来步,忽然想起来什么,脚步一顿,吩咐妙玉道,“你去御膳房,看看御膳房有没有什么现成的点心吃食,弄一些送到御书房去。”

    妙玉一脸为难地说道:“……娘娘,上回不是您交待说,除了早午晚三餐用膳之外,平日里若非必要,不让御膳房额外准备些别的什么东西、避免铺张浪费的么?”

    姜雁容这才想起来,是啊,这不是上回她与陛下讨论出来之后,吩咐下去的么?她怎么就给忘了呢?

    姜雁容只觉得脸疼,跟挨了揍似的,莫名有些尴尬。

    “咳咳……没准备就没准备吧。空手去也是没有关系的。”姜雁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挺直腰杆,愣是做出了一副理直气壮的气势。

    晴雨妙玉不明所以地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娘娘说,空手去哪里也是没有关系的?

    姜雁容豪气地拍了一下晴雨的肩膀,说道:“走吧,前头带路。”

    “……娘娘,去哪儿啊?”

    “御书房啊。”姜雁容露出了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表情。

    冯家姐妹都能往御书房送东西,她自然也是去的得的。

    晴雨妙玉一脸震惊:“……”

    娘娘竟然会主动说要去御书房?这是要去探望陛下么?那陛下知道了不得,开心死?

    ……

    御书房中。

    陛下正与户部尚书、工部尚书等各部司的主事们在商议国事,气氛却不是很美妙。讨论到了用钱赈灾等十分严肃的问题时,户部露出为难神色,说是,户部一时也调拨不出那么多的银量来了……

    司徒耀沉着脸,质问道:“湘南的灾情愈发严重,难道就眼睁睁让湘南的那些受灾不理?户部掌国库钱粮,竟能说出没钱这种话来,简章混账!”

    户部尚书连忙跪下求饶,工部尚书见状也跟着下跪求饶,其他人也是跟着下跪求饶,口口声声说,臣,已经尽力了,臣等句句发自真心肺腑言绝无虚言。

    然后,司徒耀的脸色也是愈发铁青。

    御书房里都鸦雀无声。

    就在这时候,小安子忽然从门口进来,在王德耳边低语了两句什么,王德眼里闪过诧异的神色,便上前悄声回禀。

    司徒耀初时是一脸的不耐烦,冲着王德吼道:“有什么事情非得这个时候说!”

    王德欲言又止,当着几位大人的面,不好实说,只能以口型说了两个字:贵妃。

    就见,陛下脸上的铁青色瞬间化去,眼角眉梢浮起了笑意,不确定地问王德:“此话当真?”尾音上扬,是难以置信的惊喜。

    王德连忙点点头。

    跪在底下的几位各部司的主事们一时诧异,纷纷抬头。

    陛下就在瞬间给他们表演一个“变脸”,面色又沉下去,冷冷说道:“今日就到此为止,你们都回去好好想想,若是到了明日早朝上还是这套说辞,还是口口声声的尽力、无能为力,那就休怪朕按律法办了。”

    “……是,是。臣等遵旨。臣等遵旨。……”

    几位大人仿佛遇到了救星,一时都松了口气,也不敢多问,便都逃也似的告退了。

    但还是有人心里存了些别的心思,将陛下的变化都记在了眼中。“逃”出御书房时,他无意间往不远处拐角那儿看去,依稀瞧见几名身穿宫装的女子,虽然只是一闪而过,那几名女子便闪到了拐角之后,看不清模样,但他心中隐隐觉得不对。

    “刚才没被那个人看见吧。”一见人就躲的贵妃娘娘按着心口,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

    妙玉说道:“应该是没看见的。可是娘娘,您躲什么呀?您上御书房来不是光明正大的事儿么?”

    “小孩子家家的,你不懂。”姜雁容立时就端出了年长者的气势。

    当然,她是不会承认自己个儿方才就是心虚了的。她可是贵妃,好端端的跑到御书房来,还正好就碰到陛下与好几位大臣在商议朝政大事,而且商议的还是湘南赈灾的事,她可不愿意又被人逮着机会说她干政,祸国。自然得躲远点。

    “娘娘,那几位大人都走远了。”晴雨探头观察了一番,提醒道。

    “嗯,好。”姜雁容嗯了一声,但不知道还在想些什么,靠着墙就是不动了。

    “娘娘?”晴雨疑惑地唤道。

    姜雁容就是不动了。她忽然觉着,没打招呼便跑过来的行为是不可取的,她这会儿有点后悔了。

    “要不咱们回吧?”贵妃娘娘说着话,脚步已经暗搓搓地出卖了她的内心。

    晴雨和妙玉见状连忙拉住她,“娘娘,小安子已经进去禀报了。陛下知道您来了的。”

    姜雁容怂:“……”

    就在这时候,她们的身后忽然就探出了一个人头,“你们在这儿躲着做什么?”

    “娘啊!”贵妃娘娘吓得发出一声惊叫。

    姜雁容提心吊胆地回头看去,正好对上某陛下那张惊为天人的俊颜。

    而且他在笑,眉开眼笑。

    姜雁容的小心脏险些就吓得从胸腔中蹦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