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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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其实,在「杜祠」落成前后,杜月笙对于纂修谱牒这一桩大事,始终念念不忘,曾经多方致力,民国十九年起,即已分刊告白,广事征集宗族资料。民国三十八年,犹请刘春甫先生代为编纂,可惜大功尚未告成,**渡江,上海沦陷,杜月笙挈家人匆匆避港。这部未完成的族谱,随刘先生陷于大陆,不久,听说刘先生也做了古人。

    但自杜月笙病逝香港,家人扶柩来台安厝,留居台湾的诸人,对杜月笙此一未竟之心愿,仍在继续征集史料,考校参证。根据章太炎先生提示的线索,利用中央研究院等各大图书馆的史籍志书,关于高桥杜家的先世,总算找出来了些头绪。

    宋世有祁公衍实家山阴。章先生指的是宋朝祁国公杜衍,杜衍字世昌,大中祥符进士,历知外郡,很有政声。宋仁宗时任御史中丞,拜枢密使同平章事,可是他持正不阿,落落寡合,被朝中的小人排挤,只当了一百天的宰相,乃以太子少师告老致仕,封祁国公,卒谥文献。他是有宋一代的名臣之一

    山阴,浙江县名,秦置,清代合山阴、会稽两县为绍兴府,民国废府改绍兴县。高桥杜家系自海宁迁来,海宁和绍兴,祇隔一条钱塘江。

    查遍弘治本上海县志、同治本县志、民国七年上海县续志,于焉寻出杜氏先世的端倪。宋朝有杜可久,是祁国公杜衍的后代,做过青龙镇直学,以文章行世,训读诸生,他在西霞浦住家,死后葬在「杜村」。

    元朝,有杜元芳、杜英发两兄弟,都是祁国公的九世孙。杜元芳字玉泉,当过德清县主簿,晚年归隐杜村,曾经造了一座翡翠碧云楼,藏书万卷,系当时上海的一处胜迹。他又建了一幢别墅在周浦,后来由他的侄孙尧夫居住,杜尧夫在周浦建了一座桥,初名尧夫桥,后改杜浦桥。自此,杜村杜浦,皆以杜氏族居而获名。

    他的弟弟杜英发,字俊卿,当过建宁路蒙古字学正,迁南京教授,归隐西霞浦,号西霞道人。他为人慷慨尚义,各重一方。杜俊卿有一位叔叔无后,曾以莫姓子为螟蛉,嗣又由俊卿公承祧。叔父一死,杜俊卿悉付家产与莫姓义兄,并且广置义田储粟,资助邻里婚丧各事。

    杜元芳名希仲、希仲有子名隰,字宗原,明太祖洪武年间中词科,拜太常赞礼卿,礼部给事中。朱洪武皇帝很喜欢他,告病回沪养病时期,一连两次派人存问,他死时只有三十三岁,他的弟弟杜恒,存有诗集。

    宋祁国公杜衍的后人,由南而北,迁到上海,起初都住在杜村。杜村原名周浦,后属杜浦镇,座落在上海县城东南卅六里,属十七保。至于月笙一支所住的浦东高桥,位于县城东北卅六里处,隶高昌乡二十二保,两地直线距离,近在密迩,而且同属浦东区域。

    明朝,一位移居浦东的杜门远祖中过进士,官拜尚书,那是杜士全,字道执,嘉靖戊午登科。他的弟弟杜士基,隆庆二十年进士,字慕明,官拜南京兵部郎中。

    杜尚书很受上海人推重,他曾留下一则轶事:某年他回浦东扫墓,轻装简从,答报亲友,只带了一名老苍头,和两三名小僮,并且吩咐报名帖时不许高声。回家后老苍头说今天拜客扈从太少,恐怕有失礼制。当其时他说了一段入情入理的话:

    「你们懂得什么叫做礼制吗?我亲友三党之中,贫苦的很多,他们居室湫隘,扈从去得多了,那来的廊庑安顿你们?于是主人必感局蹐,我也不得心安,只好匆匆告别,那才真是失了礼制呢!」

    明代以后,杜氏族人中进士做官的,有杜宗彝,字孝若,陵州知州。杜献璠,字公鲁。杜时登、杜时胜、杜乔林,和他的儿子麟征。杜麟征的儿子甲春、同春,都是贡生,同春字子旷,做过黔江知县。

    杜家最后的一名举人,是杜惠炘公,同治九年中科,字仲炎,号紫莼,任过知县,后来毕生从事教育工作。他死于光绪十八年,杜月笙已经出世了,他那年五岁。

    至于,章文中所云:「其署郡曰京兆」,那是因为在汉朝的时候,南阳豪族杜周,举家徙居茂陵(今陜西兴平县东北,属京兆郡),从此,姓杜的人都称「京兆郡」。

    杜月笙自己曾说:杜家的祖籍确属浙江海宁,其祖先经营丝茧行业,失败后移居上海高桥,至于是从海宁原籍迁来,抑或系由上海某地迁徙,他以儿时偶然听闻,记忆已不真切。不过,杜家在高桥的祖宅年代久远,格局颇古,不像是近数十年新建的房屋,由此可知,杜家在上海高桥实已定居过相当一段时期。杜月笙所属的这一支,和上列杜氏族人载诸志书典籍者,自属有所关连。

    诗咏祀事,典备蒸尝,慎终追远,民德归厚。为使杜月笙先生获慰于九泉之下,乃以所征集之杜氏先世资料,姑予存记,列为「杜月笙传」第一章,以备来日参考。

    襁褓之中丧母失妹

    杜镛,字月生,后改月笙。民前二十四年,逊清光绪十四年,公元一八八八,戊子,阴历七月十五,中元节日,诞生于上海县高桥镇,杜氏祖宅杜家花园。

    杜家花园,其实是一幢湫隘狭窄的平房。当中一间堂屋,两侧各有卧室两间,由杜月笙的伯父和父亲杜文卿,两兄弟一家一半,同屋各炊。屋后,有一座小小的园子,种些菓树花卉。早年杜文卿两兄弟都很穷,祖宅年久失修,破烂不堪;环堵之室,茨以蒿莱,蓬户瓮牖,上漏下湿;仅可聊蔽风雨而已。后园的花菓,乏人经营,任其自生自灭,每当长了些不成熟的菓实,顽童们便翻墙而入,摘它一个精光。

    杜月笙是杜文卿的长子,但他降临人世,杜文卿却并不在家,他为了谋生,和朋友在上海杨树浦,开了一家小米店由于经济关系,他把妻儿留在乡间祖宅,艰苦渡日。每当杜文卿无法接济家用,杜月笙的母亲朱太夫人,便去帮人洗衣服,赚取戋薄的工资。

    高桥镇,旧名天灯下,又称天灯头,位于上海县城东北三十六里处,地属高昌乡,第二十二保。由于一条黄浦江,将上海县横剖为二:江东的地区叫浦东,江西的地区曰浦西,因此,杜家素称浦东人。

    全镇有两三千户人家,率多为农民、小商人、泥水土木匠作。镇上的两家殷实富户,一姓谢、一姓周,都是泥水木匠师傅。所谓殷实,祇不过家境小康,衣食无忧。

    有一条潺湲的溪流,名曰界滨,它界分高桥镇为南北两区,滨北属宝山县境,滨南系上海县辖。因此,杜月笙的至亲,同时又是追随他最久的万墨林君,虽然和他同住高桥镇,但是万墨林的家在滨北,他的籍贯是宝山;杜家花园在滨南,杜月笙籍隶上海。

    上海,远在战国时代,曾为楚国春申君的封地,春申君名黄歇,他在楚国当了二十多年的宰相,宽厚爱人,尊贤重士,门下食客三千余众。他的上宾都穿珠履,与齐之孟尝、赵之平原、魏之信陵,为史家并称战国四君。黄浦江,古称春申江,上海旧名春申,又叫黄歇,都是纪念春申君的缘故。

    春申君有没有到过上海?大有疑问。因为上海县城,建于元朝,旧制城高两丈四尺,但是建成后的城墙,只有一丈四五,城门窄小,地势偪仄;明清两代曾经一再扩建城门,以应商旅需要。到了清朝,它被划属松江府治。

    有清道光十八年(公元一八三八),清廷派林则徐驻广东,查办海口禁烟事件,翌年(公元一八三九)林则徐查毁英商鸦片。公元一八四○年庚子,鸦片战争起,英人陷舟山,侵宁波,一八四一年复陷定海,道光廿二年(一八四二年壬寅),中英签订南京条约,鸦片战争告终。南京条约丧权失地,清廷同意辟上海、广州、福州、厦门、宁波五口通商。

    道光二十六年,划定英租界,为中国有租界之始,上海由没没无闻的一座小城,浸假跻于国际都市之林,当以此为嚆矢。嗣后,于道光二十八年,划美租界,二十九年暨咸丰十一年,两度划定法租界。

    在尚未划为通商口岸之前,上海的商市,系以豆业为领袖。民间使用的货币,是银两与制钱。当时经营豆业的商人,势力很大,米麦行商所用的斗斛,其较准之权,全部操在豆业帮手里。上海的邑庙三穗堂,俗称较斛厅,厅上置有铁皮斛两只。一为庙斛的样斛,即漕斛,嘉庆十八年(公元一八一三官颁。一为海斛的样斛,也是官颁的,两种样斛容量不同,庙斛一石,约当海斛九斗。而豆业用庙斛,专量由北运南的豆类,米麦杂粮业则通用海斛。这是豆业帮所规定的不成文法。

    通商以后,海禁大开,租界不断扩充,新兴事业风起云涌,小小豆帮控制上海市场的局面,不旋踵间被粉碎瓦解,上海市民的生活本质,起了极大的变化。首先是通用货币,改成了墨西哥银元,上海人因银元之一面铸刻老鹰,乃称为鹰洋,又简称洋。一块鹰洋应该折合若干文钱,各业并不统一,由他们自行订定,逐日挂牌。民间典质债约莫所适从,只好权以衣庄业挂牌兑价为准。于是有很长一段时期,民间债券数额载明:「洋照衣牌」字样。

    随着外人势力的入侵,上海小商人在沉重压力下茍延残喘,彷徨失据,宣告破产倒闭的时有所闻,杜文卿和朋友合伙所开设的米店,规模极小,他既乏资本,又不善经营,这丬米店在时代转变的巨大浪潮里,有如一叶孤舟,经常都是风雨飘摇,险象环生。

    尤自杜月笙出生的那一年起,上海年年天灾**,疫疠大作,因此,杜月笙幼年境遇相当悲惨,他所存在的大环境──上海小环境──家庭以及他自身的遭遇,同样的是祸不单行,屡濒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