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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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挨了这一顿毒打,杜月笙在高桥再也存身不住了,他受了羞专之外,又复成为镇上人笑谈的材料。

    他痛感自己没脸见人,他必须离开高桥,不论身边有没有盘缠?到上海后那来的活命本钱?

    想起世间还有一位对他稍存爱心的人,他的外祖母,不愿老人家为他突然失踪而牵挂。

    杜月笙悄悄的跑去告诉了她,老外婆以为这样无异生离死别;回想这孩子的身世凄凉,迭经沧桑;心中一酸,当时就哭了,祖孙两人哭得好不伤心,声声悲泣中,老外婆告诉他说:

    「明朝,我要送你一程。

    」

    多亏老外婆亲自设法,替杜月笙讨到了一封荐函,由一位乡邻写信,叫他带到十六铺的一家水果店,荐他去当学徒。

    得到这一封信,他算是在上海有了落脚的地方。如果做得好他仍然大有前途。

    光绪二十八年,民前十年,一个春光明媚的早晨,缠看小脚的老外婆,白发皤皤。

    两眼流泪,一步步的送她外孙上路。

    杜户笙当时只有十五岁,个子长得高,一副小大人模样,他身上穿一套粗布褂裤,背上背个小包袱,那里面有他仅存的几件换洗衣裳,以及少得可怜的钱。

    出东沟市,过庆宁市,祖孙二人一路步行到了八字桥,算算已有十多里,老外婆实在走不动了。

    杜月笙强忍看眼泪,一再劝她老人家回去。于是老外婆又放声大哭,杜月笙也哭了,他哭着说:

    「好婆,高桥家乡人人看我不起,我将来回来,一定要一身光鲜一家风光!

    我要起家业,开祠堂?不然,我发誓永远不踏这块血地!」

    说罢,他掉头便走,泪眼汪汪,他毕直向前走,一路没有回头。

    从黄金荣发迹说起和杜月笙同时进香堂,入清帮,拜陈世昌为「老头子」的,据他自己记忆所及,大概有十多个人。

    这十多位「同参弟兄」,往后风云际会,卓有声名者,除杜月笙外,要算马祥生和袁珊宝,而其中尤以袁珊宝和杜月笙最接近。

    他是上海小东门当地人氏,就在潘源盛隔壁的一家水菓行里学生意。杜袁二人少年时期一搭一档同出同进,是顶要好的朋友,杜月笙个性豪爽慷慨,袁珊宝为人热心诚恳,因此他们两位在一起时,曲尽牡丹绿叶,相得益彰之致,于是一双好友从小到大始终分不开杜月笙跻身上海三大亨的行列,在华格皋路营建华宅,袁珊宝便盖一幢房子在李梅路,和杜月笙的住宅前后毗连,以便老兄弟俩经常走动,谈天。

    当时的马祥生,比杜月笙、袁珊宝路子宽得多,他是常州人,到海上来找生路,不久便由于朋友的介绍,进了法租界同孚里黄公馆。

    同孚里黄公馆,是早年上海声势显赫、炙手可热的大亨—黄金荣的家。

    黄金荣,上海人,出身小商人家庭,小时候读过几年私垫,十三四岁在他姐夫开的瑞嘉堂裱褙店学手艺,他不耐烦刷浆糊,贴绫纸,喜欢看戏听书留连娱乐场所,这一个兴趣为他终生所嗜好。

    二十多岁便在苏州青年地开一丬老天宫戏馆,从此在苏州白相人中占一席地

    有一回,黄金荣单枪匹马,跑到苏州府衙门一位捕快家中办交涉。

    那位捕快是个温吞水,遇事畏首畏尾,极不漂亮。相形之下,益发显得黄金荣人物轩昂,派头一络,手条子明快,担得起肩胛。

    这种情形看在捕快太太林桂生的眼里,居然慧眼识英雄,芳心极其仰慕,不久,她便和懦弱无能,格格不入的丈夫脱辐,成为黄金荣黄老板的太太。

    法国人在上海开辟租界,时间上较英租界略晚,地点则局处于上海县城与英界之间。

    道光二十九年(公元一八四九),及咸丰十一年(公元一八六一,两次划地,仅只七百四十三亩,光绪二十六年(公元一九○○)又辟新闸区的一小部份,约有千亩之谱,擅加扩充。

    从这一年起,开始在嘉滨北岸的斜徐路与法公董局,派驻巡捕,征收车捐

    由于租界的面积倍增,巡捕房工作益为繁重,尤其上海华洋杂处,往往一街之两畔,便是两国的境界。

    为了维持治安,掌理庶政;英租界招募了大批印度巡捕,上海人见他们头缠红巾,称之为红头阿三。

    法国人也就近取材,他们的「安南巡捕」系由另一殖民地安南调来。但是这些安南巡捕和印度阿三只能显显威风,摆逮架势,因为他们和英国人法国人一样,跟租界里的华民言语不通,无法执行警察任务。

    于是当时法租界当局亟于延揽一批好手,干才,在地方上吃得开的脚色,替他们担任包打听工作。

    一位法租界的头脑,久闻中国「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俗谚,专程往游苏州。

    他这次旅行还有一个目的,那是旁人告诉他的:苏州山川毓秀,地灵人杰,他去玩这一趟,也许可以物色到租界当局所需要的人才。

    黄金荣在苏州有一位好朋友,当地的商会会长刘正康。此公在杜月笙名满全国,自成典型后,曾有「苏州杜月笙」之称。

    黄金荣每次在苏州,不论长住短住,刘正康一定是他的居停主人。那一次就在刘家,黄金荣遇见了求才若渴的法国头脑,法国头脑对他极为赏识,透过刘正康向他表示竭诚延揽。

    黄金荣委决不下,回房去和新夫人桂生姐商量,这位心胸见识,胜过须眉的桂生姐想了想说:「你先问问那边的条件」只要能保持你个人的自由,不太束手束脚,那就可以做。

    」

    通过翻译,黄金荣和法国头脑谈判,法国人请他当包打听,他答应了。

    但是他对法国规矩里面:「捕房中人不得兼营别业」的一条,断然不肯接受,他说:「我这个人对于名利看得很淡,唯有一桩,兴办娱乐事业是我的嗜好。

    我不能为了当你们的包打听,放弃我公余之暇的个人自由。」

    考虑半晌,法国首脑点点头,也接受了。

    于是黄金荣开始摒挡一切老天宫戏馆交给他的学生子徐复生主持,他带了新夫人回上海就职。

    法租界巡捕房座落法大马路,巍巍高塔上嵌一生只大自呜钟。

    这只自鸣钟是上海滩最古老、最有名的,它和后来设置的外滩江海开关大自呜钟,以及跑马厅西的大自呜钟鼎足而三,号称上海三大自呜钟。

    而历史悠久。藏龙卧虎的法大马路巡捕房,也就习于被人叫做:「大自自鸣钟巡捕房」。

    黄金荣和桂生姐一到法租界,便惊喜交集的发现,他们已经成为法界华民热烈欢迎的人物,因为他不但是法国头脑亲自礼聘得来的华探,而且黄金荣居然还提得有附带条件,法捕房不惜为他推翻一向视为天条的外国规矩。

    在一夕间获得声名并非出于偶然,法租界的居民,愤于清廷积弱,丧权辱国,将一座上海城四分五裂,使他们沦于异族的统治,变成化外之民。

    再加上平时对法国人和安南巡捕的作威作福,骄恣横暴,早已咬牙切齿,恨之入骨,只是处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敢怒不敢言而已。

    这一次居然有同乡人黄金荣,能使法国首脑对他甘言厚币,卑躬屈膝,无异为全体华人脸上贴金,着实值得夸耀。

    同时,黄金荣能在法捕房当包打听,对于中国同胞尤属便利不少。

    据现仍健在的黄金荣长媳黄李志清女士追忆的说:「想想也是好笑,我们老太爷一辈子不会开鎗绝少出手打人,而且一生一世不说法话,但是他却在法捕房做了三四十年的总探长。

    职位升到无法再升,(奇*书*网-整*理*提*供)法国人还要拉牢他,于是只好又破规矩,把法国人自家才可以得的荣誉职务让出来。

    」

    黄李志清女士说黄金荣「绝少出手打人」,那是因为黄金荣毕竟也有一次忍无可忍,打了上海英租界大亨,后来又成为他儿女亲家的沈杏山一记耳光。

    那一记耳光的份量比山还重,因为他打出了神通广大的三鑫公司,打出了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上海三大亨的地位,以及他们万千徒众的锦衣玉食,合计起来价值亿万的惊人财产。

    黄金荣和桂生姐,同是对于杜月笙的一生,具有重大影响的人。

    而和杜月笙同在黄公馆后门里的厨房,终于登堂入室,分庭抗礼的,便是那一个月落星稀的深夜和他同在陈老头子开的大香堂里,磕了几十上百个头的同参弟兄,当年在黄家打杂的马祥生。

    欢天喜地进香堂

    那夜,另落星稀,一天黯沉,从小东门到市郊一座小庙,平整的石板路上,不时出现三三两两的夜行人。

    他们一个个面容严肃,埋头疾走,卽使遇见了相熟的朋友,也都不打招呼。

    杜月笙和袁珊宝,心中热烈兴奋而又紧张,因为他们早经预习开香堂的礼仪,准备好了拜师红帖,以及红纸包里的贽敬,只要通过大典,他们就将是清帮中的「小师傅」了。

    在进香堂以前,按照帮里的「切口」,他们都算是「控子」。

    晚间,杜月笙和袁珊宝这两个「倥子」,曾经为了贵敬应该包多少钱,有过一番小小的争执,他们两人罄其所有,把身边的钱集拢来,一共只有三块银元,依袁珊宝的打算,每人包一只洋,剩下一元还可以混几天日脚。

    但是杜月笙坚持一家一块半袁珊宝不答应,争了半天不得结果,杜月笙让他去送一块洋钿,自己爽性多送五角。

    他暗暗的去向王国生借了一块钱,瞒着袁珊宝,打开红纸包,一淘摆进去。

    若干年后他解释当时的心情:进香堂入清帮是他一生中的一件大事体彷佛不这么做,就不足以表示自己的诚心和欢喜。

    行行重行行,走到了那座小庙,老头子陈世昌邀来撑场面,「赶香堂」的前辈都到齐了。

    双扇庙门,关住了大殿里的香烟缭绕,烛火摇曳,以及神龛前的一列黄纸黑字牌位,和憧憧来往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