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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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因此,不但在明星公司剏办人的名单上,杜月笙始终榜上有名,同时更从而使他和影业人士关系密切,熠熠红星如胡蝶、徐来、阮玲玉辈,莫不时为杜门座上客,卽连郑鹧鸪、郑正秋等也成为他夹袋中的人物。杜月笙的法文秘书李应生,其千金李旦旦稍后亦曾当了电影明星,自亦与杜月笙的大力提携有关。

    无论平剧名伶,电影明星,或者各种游艺艺员,人人都怀着一登杜门身价十倍的心理,于是杜月笙难以免俗的收了许多「过房女儿」。家有喜庆,大张盛筵,羣雌粥粥,都是花容月貌,国色天香;她们把杜月笙围在当中,口口声声「寄爷长、干爹短」的,见者以为此中乐虽南面王不易,但是有谁知道他为这些艺界中人帮忙捧场,要费多少心血、时间与金钱呢。

    洋人乐队退还赏钱

    认得杜月笙的人,都晓得他那边有个规矩:「杜先生送铜钿,不许打回票」,但是,却有一班「吹鼓手」朋友,有一次硬叫打破了杜月笙的规矩,差一点儿使他当众下不了台。此一意外事件,是由于杜月笙进跳舞场而来。

    十里洋场,蓬拆流行,跳舞厅林林总总,所在多有。杜月笙与大上海同呼吸、共脉膊,他虽然并不怎么喜欢这个调调儿,但是总也不能说是连会都不会,于是有一段时期,他对交际舞,用过那么一点点功夫。

    杜月笙进跳舞场,派头一络都不足以形容;三朋四友,跟班保镳,还有所谓「跟屁头」的揩油者流,十念个人一大队,前呼后拥,一涌而入。于是舞厅里秩序大乱,老板抢出来欢迎,茶房大班围拢了巴结,挪好地方,拚长抬子,舞小姐们莺叱燕语,不请自来,肉屏风般随侍左右,一心盼望跟杜先生搭两句腔,贴一贴身

    西洋乐队总归高高在上,指挥或鼓手,一见杜月笙来了,不论当时正在演奏什么,必定立刻改奏中国调子。因为大家晓得,杜月笙除开中国调子以外,其它一概跳不来

    当年跳舞,多半是张啸林、王晓籁二位奉陪,啸林哥一怂恿,王晓籁再掇促,那末好,杜月笙要下池子了。伴舞的小姐,受宠若惊,曲尽绸缪。其它的舞客,不约而同,大摆测字摊,倒不是怕同在池中碰了撞了杜月笙,而是纯粹以一种欣赏者的态度,亲切自然,全神贯注于此一难得的镜头。

    杜月笙跳舞,肩膀耸耸,下巴伸伸,左右两手,和舞小姐轻轻的一搭,他睥睨群雄,独步全场。乐队奏的调子,为了谋求密切配合,必定是「声声慢」,慢之再慢。而杜月笙的步法,则兼采平剧老生和旗人八字之所长,加以他一袭罗衫,仙袂飘飘,老布底鞋,稳如泰山,故所以徜徉多时,不知一曲之既终。

    乐曲已了,余音拖拖,杜月笙挽着舞小姐,回桌落座,于是掌声四起,欢声雷动,杜月笙也很开心,转脸吩咐跟来的人:

    「奏乐的朋友,送两百块!」

    民国十四年,小八股党之一,杜月笙同生死,共患难的弟兄高鑫宝,买下麦特赫司特路三百○六号,上海地皮大王程家的华宅,开设一「丽都花园舞厅」。将就原有的亭台楼阁,改建大小无厅各一,游泳池一,和精舍若干间,酒饭鸦片,莺莺燕燕,无美不备,无丽不臻。

    「丽都花园舞厅」开张那一天杜月笙亲率大批人马,莅场道贺。拼长台、聚舞女、奏中国乐、踱方步为仪;老朋友成了个新事业,杜月笙特别高兴,头也不回,关照跟班陆桂才说:

    「奏乐的朋友,送五百块!」陆桂才应了声是,排开人丛,挤上乐队台。杜月笙这边正在谈笑风生,不一会儿,陆桂才满脸尴尬的又跑回来了,他伛身附在杜月笙耳边,低声报告了几句。

    杜月笙惊诧的喊了起来:

    「啥话?我送铜钿伊拉不肯收?」

    陆桂才苦笑着点点头。

    无法置信,再追问一句:

    「硬叫要退回来?」

    高鑫宝当时正在场,僵极了,他急于向杜月笙解释,嗫嗫嚅嚅,说了半天方始说清楚:原来,这班乐队,是他重金礼聘,到外国去请来的。他们不懂中国「规矩」,更不了然杜月笙的章程,所以才有这个「误会」。

    换一个人,遇到这种尴尬,都会觉得为难极了。但是杜月笙轻松自在,脑筋动得极快,他毫不介意,再一次吩咐身后的陆桂才:

    「那末,就送一打香槟上去。」

    妙在他把账都算清楚了,香槟一瓶三十多块,一打酒,恰值大洋四五百。洋琴鬼敬酒不能不喝,他那送出去的五百块,当然也并不曾收回。

    最大嗜好听听说书

    其实在五花八门各种娱乐之中,杜月笙眞正喜爱的,还是听「说书」。他因为自幼失学,中年以后,认识的字并不多,一部通俗演义武侠小说,他也很难逐字辨认下去,但是他偏又喜欢历史说部,小说演义。于是前后有很长的一段时期,他每天请来上海最有名的说书先生,替他开讲大部头的小说,如三国、水浒、东周列国,上海的说书先生,有所谓说「大书」,与说「小书」之分。「大书」说的是历史兴替、英雄侠义,「小书」则为言情小品,民间传奇。杜月笙由于兴趣关系,他只听「大书」,请个「先生」,一讲便是一年有余。他对于听书是很认眞的,开了讲便决不中辍,每天不论怎样忙,听书时间一定要先抽出来。除此之外,他还「边听边读」,一面聚精会神,听看说书先生声容并茂,绘声绘影的表演。另一方面,他手中要拿一卷「大字本原著」,以便一一对照帮助自己识字,同时考察说书先生有否偷懒漏脱。

    于是乎说书先生往往就很紧张,然而杜月笙在这段时间确是很轻松的,那时候他家里已雇得有法文翻译、英文翻译,机要秘书和账房师爷,这批人连同他的太太、儿女,首先是对旧小说不生兴趣,二来则要看书不妨买来自家看,不劳说书先生「口传心授」,因而他和她们向不参加听书。眞正和杜月笙一样乐之不疲的,全是他那些亲随与旧侣,诸如同参弟兄袁珊宝、马阿五、马祥生,以及万墨林、陆阿发、陆桂才等人,和这般人在一起,或坐或卧,或谈或笑,轻松自然,不拘形迹,使杜月笙感到份外的欣快和欢愉。他们有时候会浑金璞玉,还我原来面目,开开顽笑打打棚,甚至拿那些道貌岸然、惺惺作态的绅士贵客,背底下调侃一番。

    这种「听说书」的兴趣,杜月笙算是保持了大半辈子,往后他到香港,到重庆,都曾千方百计,自上海重金礼聘说书先生来,替他每天开讲。

    除了听书以外,跳舞他是逢场作戏,偶一为之,听戏票戏,虽然一向兴致颇浓,但自民国二十年以后,由于事忙体弱,时间铺排不开,戏还偶或听听,唱就不大来事。唯一的例外是民国二十五年,蒋委员长五十华诞,那一天他特别兴奋,曾经在漕河泾黄家花园,又登台表演了一次,从此,杜月笙的浦东腔京戏,无疑成为广陵绝响了。

    唯有赌博,成为他一辈子里持续不断,乐之不疲的「消遣」,杜月笙一生一,几乎从来不曾断过赌,他由儿时的试赌,少年的滥赌,靑年的溺赌,直到中年后的豪赌。赌注大小,水涨船高,民十左右,麻将挖花,一场输赢,动辄上万,连黄浦滩上都传为美谈。及后到了重庆,由于币值日贬,他和四川财阀刘航琛、康心如兄弟辈赌起钱来,胜负之数,更是惊人。

    时人以为杜月笙既以烟赌而起家,开过规模宏大,允称全国第一的大赌场,若以常理揆之,他的赌术一定很精,事实上,任何一位跟杜月笙常常赌钱的朋友,谈到他的赌术,每每笑着摇头,他们总是说:

    「杜先生赌是不灵的。」

    不过有一点,杜月笙自己赌术不行,却是他能捉「老千」而用「老千」。

    吴家元阵前失风记

    吴家元字季玉,美丰姿,重仪表,言词便给,派头一络,他曾经在北方奔走豪门,以清客自居。陪张宗昌打麻将,能使自家场场小胜,而对大帅所需要的张子,要啥有啥,供应无缺,使张大帅惊为奇才,就在牌桌子上,赏了他一个靑岛盐务局长的美差。

    干了几年下来,行囊中有的是赌本,他放眼四海,要找一位殷实可靠的东道主。─难为他目光远而且准,他决意到上海来,愿为「春申门下三千客」之一。

    他打听出来,杜月笙经常光临的赌场是泰昌公司、宁商总会,和公记中华票房,于是他也在这几处地方日夕留连。「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有那么一天,吴家元居然夤缘更上层楼,他和杜月笙同桌共赌。

    赌的是挖花牌,一总一百二十八张和打麻将一样,四人一组,先各取牌二十张,可吃可踫,但需凑满九对,始能和下牌来。末一只算麻将,却是单的,现在打的新麻将兴二五八张,而挖花牌的麻将头,则以四六幺二为最尊。

    在泰昌公司,吴家元渐渐成为每日必到的挖花赌友,他赌得精,赌得狠,赌得准,妙在于他每赌必赢,场场得利。接连赌了一两个月下来,杜月笙输得最多,为数不下十万大洋

    杜月笙大败亏输,他自己有说有笑,不以为意。反是他「化敌为友」,一心向着杜月笙的严老九,越来越光火了。

    严老九自家就是开赌场的出身,对于赌这一门,他可说是无一不懂,无一不精,但是挖花牌的赌法如此刻板,如此规矩,设非有人会得偷牌,他想不出「挖花」也能挖出什么枪花。

    于是有这么一天,他决心为杜月笙捉「老千」,他先坐在杜月笙和吴家元之间看牌,看看彷复佛不生兴趣,他喊茶房拿张申报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