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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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他假装看报,却暗暗的把报纸戳一个洞,严老九锐利的目光穿透那洞去,注视吴家元的一举一动

    这夜赌局结束,果然又是杜月笙大输。

    严老九等大家结好了赈,杜月笙和另两位牌友坐汽车走了,他拍拍吴家元的肩膀,笑吟吟的说:

    「老兄,阿好等等?

    有桩事体想要请敎。」

    「岂敢。」吴家元的脸色变了。

    邀他到写字间里,严老九开门见山的问:

    「老兄阿曾算过,我们月笙哥,自从和你老兄同桌以来,一共输了多少钱?

    」

    赌徒永远是最精明机伶的,严老九言下之意,吴家元岂有不懂之理。

    但是他为更进一步,再探测一下严老九的意图,他乃嘻皮涎脸的问:

    「老兄的意思,阿是想要跟我劈埧?

    」

    劈埧,是黄浦滩上专用的江湖暗语,它的意义,可以解作「分赃」。

    好伶俐的吴家元,正当严老九义形于色,勃然大怒,张口便要开骂的当儿;他连忙打恭作揖,连声讨饶的说:

    「严老板,我承蒙你的敎训,极其心感。

    眞人面前不说假话,请你放我一码,从明天起,杜先生那边我一定会有交代。

    」

    翌日下午,吴家元在华格皋路杜公馆出现,他衣冠楚楚,派头十足,他说他有紧急事体,要求一见杜先生。

    杜月笙看到吴家元的名片,殊为愕然,由于他是登门拜访的生客,杜月笙一迭声喊请。

    于是吴家元被带到杜月笙跟前,他一见杜月笙便双眼泪流,甚至不惜跪了一跪,他哀求哭恼的说:「杜先生,求你高抬贵手,饶恕了我。

    俗话说得好:君子不计小人过。」

    一看吴家元这么慌乱紧张,卑颜屈膝,杜月笙早已料出了几分,但是他心慈面软,不为已甚,他仍然和颜悦色的说:

    「吴先生,何必如何,有话好说嚒!

    」

    于是吴家元趁势站起,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他坦然承认,严老九已经识破了他在偷牌诈骗做手脚。

    再也没有想到,杜月笙竟然匕?鬯不惊,声色不动,他反而荷荷?

    ?的笑了,杜月笙笑着问他:

    「那么,你现在预备怎么办呢?

    」

    「我要好好的报答杜先生,」吴家元诚恐诚惶的说:

    「从明天起,我们照旧再去泰昌公司,请杜先生推说跟我合伙,由我代杜先生挑土。

    杜先生用不着拿一文赌本,以前你输了多少,我负责替你赢回来。」

    「好哇,」杜月笙彷佛这话很听得进,当下一口答应:「我们就这么办。

    」

    第二天晚上,跟严老九通过一只电话,杜月笙一如往常,准时到达泰昌公司,挖花朋友坐好了等他,他却轻飘飘的跟吴家元说一句:

    「老吴,你手气好,让我沾沾光,今朝我和你合伙。

    」

    吴家元笑瞇瞇的说:「好呀」,座中立刻有人提出了问题:

    「少了一脚,怎么挖得起来。

    」

    严老九大出众人意外,跑过来,兴冲冲的说:

    「我来轧一脚,凑凑诸位的兴。

    」

    换了普通点的郎中,严老九是拆穿了西洋镜的,吴家元怎和他同桌赌钱?

    然则,他一方面亟于要对杜月笙有所报效,另一方面,仗着艺高人胆大,再加上临阵难以退却,吴家元当时不动声色,一语不发,沉着应战。

    杜月笙这晚悠哉游哉,逍遥自在,他在赌场逛来逛去,有人请他同推磨庄牌九,他笑笑,摇摇头,谢谢了。

    有人请他搓麻将,他推托等一歇他还要去挖花,闲得无聊,他便当磨庄牌九桌上的「苍蝇」,飞来飞去,信手押几只筹码,完全是小来来,自相相的意思。

    瞟一眼挖花桌上,吴家元又在那里得心应手,赢得不少,杜月笙命人搬张凳子,往吴家元的身边一坐,吴家元一回头,看见是杜月笙,不但不加防范,而且将舞弊手法变本加厉暗砌明摸,掷骰控点,他可以把挖花牌吸在掌心,乘人不备,一个快动作,偷来的牌移到膝盖上,调换更张,目挥手送,其眼神之准,脑筋之灵,手法之精,眞把杜月笙看得眼花撩乱,佩服得五体投地。

    为了表示内心的得意,吴家元侧过脸来,向杜月笙微微一笑。

    「老吴,」趁此机会杜月笙促驾:「该让我来了吧。」

    赢得正在风头上,杜月笙突然来这一手,使吴家元大为惊异。

    但是,十目所视之下,他不能不起来让座,更使他想不到的是杜月笙一落坐,又对他说:

    「明天下午,请你到我家里来一趟。

    」

    这句话一说出口,吴家元无法再事恋栈,他唯有乖乖的起路。

    整夜惴惴不安,猜不透杜月笙究竟是何用意。翌日下午,他又到了杜公馆,杜月笙屏退左右,正色的告诉他说:

    「老兄的确聪明得很,昨天蒙你使我大开眼界。

    不过,老兄的聪明似乎应该用到正途上去。因此之故,昨晚你赢来的钱,对不起,我已经替你输出去了。

    」

    吴家元满脸通红,别出了一身的汗,他站在杜月笙面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杜月笙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脸色和缓得多了,他笑吟吟的再说:「谈到赌铜钿,只要你不再把那一套拿出来,你确实是个好色角;你要是答应我从此不掉枪花,我们还是欢迎你常在一道白相。

    」

    下台阶铺得平整而稳妥,吴家元唯有感激涕零,他在杜月笙面前赌神罚咒,从此洗心革面,决不再施展郎中的手段,于是,杜月笙再跟严老九打个招呼,姑念吴家元是个「赌博场中」的人才,放他一码,不把他的秘密戳穿。

    而吴家元前后足有十五六年,也能保持信用,决不轻举妄动。不但如此,他自此对杜月笙怀着知恩图报的心理,成为杜月笙赌钱时候的保镳,任凭?

    那种赌法,如何做弊,谁都逃不过吴家元的一对秋水眼。杜月笙有了吴家元,方始能够以其并不高明的赌技,纵情豪赌于春申江上,香港九龙,乃至陪都重庆,一辈子里,几乎不曾遭过惊风骇浪,险恶波涛。

    以赌会友结识秦联奎

    一般人认为赌桌上最容易使好朋友伤感情,因而说是至亲好友应该避免同桌共赌,但是杜月笙却在赌台上结交了不少推心置腹,谊切手足的生死患难之交,严老九是其一,吴家元勉强可以算半个,而半生之中对于杜月笙帮助颇大的,如上海名律师秦联奎,竟也是在赌场中「打」成相识的一位。

    由于上海祇须缴费,不必上课的「野鸡大学」多,发出去的文凭?

    极滥,使得上海的律师,多如过江之鲫,根据抗战之前的统计,已达一千三百余名。

    这许多律师中能有眞才实学的委实太少,因之有所谓「强盗」律师,专和捕房中人拆账,包办窃盗抢劫案件。

    又有所谓「茶馆」律师,自己往茶馆里一坐,委托黄牛沿街兜揽生意,敲当事人一笔竹杠,再去找相关人士纳贿,辛苦一场,赚几文佣金花用。

    五花八门,光怪陆离,形形色色,无奇不有。

    秦联奎,字待时,他是上海律师中的前辈,眞才实学,经验闳富,精湛的法学造诣,和多年的体验阅历,使他洞澈人情,看破世间百态,判断能力之强,一时无两;闲来无事,他喜欢替人拆字,一解疑难,由于臆则必中,老上海都说他是「通天眼」。

    杜月笙和盛宫保的几位少爷小姐,上海叉袋角富户朱如山,地产投机大王钟可成等,日夕豪赌,一博万金的时候,秦联奎执业未久,小有积蓄。

    他艳羡杜公馆里举国闻名的盛大场面,曾有一次央托朱如山带他去开开眼界那晓得一入局中,便免不了手痒,人家推磨庄牌九,他小小的押了几注,一转眼间便输了四千大洋,当时掏出一张庄票,付清赌账

    他的见猎心喜,输了以后又极为懊丧,还了赌账不待告辞,黯然离去,种种神情表现,恰好被杜月笙冷眼旁视,觑个正着。

    秦联奎走后不久,杜月笙便问朱如山:

    「你带来的这位朋友,是做啥事体的?

    」

    朱如山老老实实的回答,他叫秦联奎,是个开业未久的小律师,那日是央他带来看看热闹的,不曾想到他也会下起注来输了钱。

    杜月笙把那张四千元的庄票寻出来,轻轻的丢给朱如山,他说:

    「当律师,用心血,摇笔杆,逞口舌,能有几个铜铜好赚?

    我实在不想赢他的钱,请你替我退还给他。」

    秦联奎本来是个心高气傲,自负不凡的人。

    照说,朱如山代退庄票时他一定不肯收但是朱如山一再解释:杜月笙唯有诚敬之心,决无轻蔑?

    之意,而且杜月笙向来有个不成文法,他送出去的钱万万不容推却。因此秦联奎收回了这笔钱,对杜月笙更加心仪,往后他和杜月笙自然而然的接近,成为杜月笙的义务法律顾问,杜月笙对他无话不谈,而他更能殚智竭虑,为杜月笙处理法律事务,甚至运筹帷幄,代为画策。

    杜月笙的入室弟子江肇铭,不雄于资而豪其赌,有一次在华格皋路搓麻将,牌风「背」得少有少见,将及终场已经输了五六万,在杜公馆里都算是罕见的惨败。

    江肇铭牌品再好,也忍不住的搔耳挠腮,头顶心直冒热汗。为师的怕他下不了台,叫他下来歇歇,亲自为门徒挑土,再两圈依然毫无起色,惹火了隔壁观战的张大师,他推开杜月笙,一面打牌一面咒带骂,三字经四字经热浪滔滔不绝于口,就这么冷战热战齐来的打到终场,方始给江肇铭扳回来一半。

    这个场面也只有在自家要好朋友跟前偶一行之,否则杜月笙的爱徒心切,反足以给他惹上讥评了。

    保镳「江苏省济南府」

    华格皋路新宅落成,杜公馆水木清华,美奂美仑,而且排场之大,尤足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