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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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驻沪海军总司令杨树庄和他办交涉,拒绝渤海舰队南下,托词由他的舰队担任水路防卫。部下寻来报告,毕庶澄连声好好,结果是六日后杨树庄宣布就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这一来,第八军不但腹背受敌,而且断了归路。

    北伐东路军下衢州,定杭垣,克宜兴,箭头指向上海,一路势同破竹。张宗昌转战徐州,孙传芳南京苦守,三月十七日,张大帅为毕庶澄的一支孤军陷在上海心急万分,接连拍发急电,严令全军往援南京。岂知当时毕庶澄正玩得忘形,他用钞票攻势,连续掼倒上海花界四小金刚,燕瘦环肥,左拥右抱,他那儿有功夫过问军事?应付张大帅,则来上个「将在外帅命有所不受」,将一封封紧急电令束诸高阁,置之不理。

    自从毕庶澄搬进富六香闺长住,杜月笙便机智的不再露面,妙人儿富六自有方法跟他联络,张宗昌唯恐毕庶澄生变,三月廿一日请安**总司令张作霖发表他为海军副总司令,这位副总司令的指挥部便设在汕头路长三堂子里。富六长日相随,直鲁军每天的动向了如指掌,于是重要情报源源不绝,由富杜专线辗转传到前方。

    除了搜集情报,瓦解敌军,还要相机策反,劝他输诚。毕庶澄抗命以后,前线军事节节失利,他极感焦灼彷徨,杜月笙看看时机够成熟了,命富老六代进一条苦肉计。由富老六在毕庶澄面前有意无意的提起,她以前偶然听杜月笙说过,他曾经掇促蒋尊簋,劝孙传芳同北伐军投降。孙传芳当时确已同意,十五年十月二十八日蒋尊簋还到过南昌,晋谒蒋总司令,代表孙传芳接洽投诚案件,孙传芳提出要求:他祇想保持苏浙院赣闽五省总司令的名义。蒋总司令明知孙传芳心存诡诈,他的答复是:「如果孙传芳能够先行订定撤退江西,湖北各路军队的日期,准许公开设立国民党党部,开放人民组织集会之自由,筹备国民会议,其余的事都好商量。」

    毕庶澄听了将信将疑,他急急的问:

    「杜月笙怎么会认得蒋尊簋的?」

    富老六回答得极为巧妙,她笑吟吟的说:

    「连你们大帅都是他的好朋友呢?他为什么不能认识蒋尊簋呢?」

    于是,毕庶澄告诉她,蒋尊簋字伯器,他是中国有数的兵学专家之一,他在军界资格很老,曾经参加辛亥革命杭州之役,并且在民国元年,就继汤寿潜之后,出任第二任浙江都督。——他只差一句话不曾明说:「我们大帅怎么能跟蒋伯器先生比呢。」

    富老六格格的笑,她也细细的讲给他听:

    「蒋伯器先生在法租界住了很多年,他不但跟杜月笙是好朋友,而且还时常到杜公馆走动。孙传芳尊敬他是老前辈,不好意思请他出山帮忙。不过,他对蒋伯器先生的话很听得进,所以才有代为接洽投降的这桩事体。」

    听床头人解释得这么清楚,毕庶澄深信不疑。富老六趁此机会,劝他不如也学孙传芳,她说:

    「现在上海已经很危险了,人家五省联帅孙传芳都投过降,为什么你还要硬挺?我看你不如趁早接洽,北伐军答应了,你照样带兵做官,留在上海不走,我们不是可以做天长日久的夫妻了吗?」

    毕庶澄正在进退维谷,束手无策;并头私语,乘着软玉温香,吐气若兰,阵阵吹送到心坎,他算是下了决心,杜月笙恰好在第二天飘然出现,顺道来访,和他一度密谈,然后穿针引线,通过国民党驻沪特派员钮永建。毕庶澄提出条件:「祇要北伐军不攻打淞沪地区,他决定演一出「让徐州」率领他的部队,由江阴退往江北」

    回音很快的来到,东路军兵不厌诈,为了想留下他这一支海上孤军,而加以澈底消灭,免得这直鲁军的精锐,逃回北方,重新整顿,来日又将助纣为恶,再和北伐军为敌。东路军方面虚与委蛇,给毕庶澄一个喜出望外的答复:

    「假使毕其人留沪不走,在东路军进抵上海时,缴械投诚,东路军总部可以呈报蒋总司令,派他担任国民革命军第四十八军军长,兼华北海防总司令。」

    毕庶澄喜从天降,手舞足蹈,当天,他就把直鲁军最机密的全盘作战计划交出,表示他确有诚意。

    回过头来,把富老六亲亲热热的一抱,化险为夷,转危为安,不仅脑袋和爱侣俱可保全,而且,摇身一变,鸡犬登天,由军阀豢养的走狗,成了堂堂国民革命军的高级将领。于是从此他一心一意,高枕无忧,祇等东路军早早开来

    东路军一面稳住毕庶澄,一面依旧挥戈北指,着着推展。何应钦总指挥亲率第四、五六纵队,攻宜兴、溧阳,取丹阳常州。白崇禧总指挥率一、二、三纵队,进兵嘉兴,直薄淤沪。三月十五日何总指挥进抵溧阳,白总指挥便在三月十六日,分兵两路,会攻上海。

    于是,十八日孙传芳卽因情势紧迫,援军无望,而潜离南京,逃往扬州。十九日,周荫人、白宝山等四个师,分别渡江撤走,退守江北。二十日,东路军前敌总指挥白崇禧挥师进攻松江第三十一号铁桥,毕庶澄的一部仓皇应战,旋亦溃散,京沪铁路被截断;整个江南除了毕庶澄这支孤军,只剩下些散兵游勇,到处流窜。

    铁胳臂喋血虹口区

    三月二十日,毕庶澄还在被富春楼老六迷得欲仙欲死,他所率领的第八军,群龙无首,连主帅在那里都找不到,而北伐大军如入无人之境,顺利进驻新龙华,跟法租界只隔了一座枫林桥。协同毕庶澄扼守上海的李宝章,他的一师人早就全部撤退只留下空荡荡的一座「淞沪护军使衙门」。山东开来的第八军军心涣散,鬪志荡然,同时在事实上也成了涸辙之鲋,瓮中之虌,于是**利用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散布流言,瓦解奉军的士气,他们说:毕庶澄正在和北伐军接洽投降,第八军卽将成为俘虏,押解到南边去整编训练。

    山东老乡听到这个消息,更加心慌意乱,他们就怕老死回不了家乡,见不到爹娘。当夜便有一批批的士兵弃械逃亡,军官们弹压不住继之以哀求,请他们莫要把队伍拉散,可是士兵们相应不理,照旧堂而皇之开小差。

    因此,从三月廿一日起,**煽动上海工人,号称八十万,开始进行他们自称为「上海工人阶级的政治鬪争走入最正确之路线」——暴动,将上海华区分为南市、虹口、浦东、吴淞、沪东、沪西与闸北七区。聚集群众,攻击第八军和警察厅,他们企图火中取栗,实现其全面占领上海的美梦。

    首先发动的是虹口区,电力、丝织和机器工人集合好了,等到号令一下,使成千上万的蜂拥猛冲警察署,使署里的警察大出意外,呆若木鸡,只好睁眼望看他们将全署加以占据,并且夺走了大部的子弹枪械。

    大队警察因为事出仓卒,毫无准备,竟被徒手暴徒解除武装,「扫地出门」,由他们鸠巢鹊占,发号施令。警察们被赶到街上,惊魂甫定,仔细一想,方始憬觉这场混乱实在很不简单,于是有人打电话向邻区警署和上级机关求援,然而电话摇不通,上级机关和邻近警署都在暴徒们的袭击之中。

    虹口地区的白相人头脑,和杜月笙关系密切,此人姓孙名介幅,绰号铁肐膊,天生臂力无穷,性格毛焦火躁,他在清帮属悟字辈,是杜月笙的同参弟兄。常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颇为地方人士所敬重。虹口警署里面,便有不少他的徒子徒孙,因此铁肐膊和虹口警署一向声应气求,合作无间。虹口老百姓也欣然赞可这两大势力的合流,而使当地市面匕鬯不惊,安然如堵。

    那一日虹口警署突遭袭击,全部易手,就有一些人十万火急的找到铁肐膊,诉说如此这般。他们纷纷耍求铁肐膊仗义勇为,救救警署此次大灾大难。

    铁肐膊闻讯勃然大怒,立卽奋袂而起,在他的家中一声令下,已有一二百人荷枪执械大声鼓噪,紧紧跟在铁肐膊的身后,扬言耍替警察报仇,打垮暴动者,收复虹口警察署。铁肐膊一面在大街上拔足飞奔,一面恨恨的破口大骂,——使他恼怒的是暴动者事先不曾和他打过招呼:「触那!伊拉也不想想,虹口是啥人的地界?」在他的心目之中管他什么革命、造反、暴动、罢工,甚至于两军对仗,只要事体是在虹口发生,就必需事先得到他的同意。**在虹口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居然连铁肐膊都一无所闻,仅此一点,天王老子也拦不住他去跟**拚命。

    一两百人的队伍走上北四川路,大呼小叫,手儿连招,于是黄包车夫放下车杠,混堂茶房丢开毛巾,扦脚匠,剃头司务,汽车司机,搬运苦力,赌场的保镳,妓院的乌龟,三教九流,万众一心,一个个暂时放下自己的营生,加入他们老头子铁肐膊率领的队伍,一两百人化为成千上万。虹口居民看看苗头不对,纷纷的关门打烊,准备避乱。

    这时候,有人打电话到华格臬路,将虹口大战,迫在眉睫的消息,通知了杜月笙。

    连杜月笙也是大吃一惊,犹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那批暴动者究竟是什么来路?虹口暴乱不曾知会铁肐膊,全上海七处暴乱,杜月笙不是同样的事先毫无所闻吗?不过他的联想力比铁肐膊丰富,遇事尤能沉得住气,他打电话请教钮永建,钮惕老不在,机关部的职员,答话的时候含含糊糊,令人不得要领。然而杜月笙从他的语气中听得出来,国民党与这场暴乱可能有所关连,那么,铁肐膊怎么能去扰乱「革命大业」呢?

    杜月笙发了急,兼以他深切了解老把弟铁肐膊的脾气,他当机立断,带了贴身保镳,迈步便同门外走,一上汽车,他便急急下令:「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