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到杨虎,陈群黯然下台,黄浦滩上风云变力陈他当殚智竭色,陈老八茫茫四海,无处容身。
杜月笙恭恭敬敬,请他入幕,陈群感激之余,力陈他当殚智竭虑,为杜月笙的前途画展,他们两人几度长谈,检讨过去,认识现在,擘画将来,其后又加上刘志陆、杨志雄、杨管壮等人的数次密议,杜月笙和陈群一致认为:
国内的形势已经全面改观,杜月笙未来的做法也要跟过去有所不同,烟赌事业必须相机结束,生财之道应该移转到工商金融事业方面。
个人敦品励行,旣应力争上流,那么,杜月笙的交游,也得向上发展,大至于党政军领袖,小及于金融界、工商界、文化界的首脑人物,都需要倾心结纳,尽量争取。
由于方向转变,需要不同,人力资源,必须妥为调整。旧有的大小八股党,帮会徒众,应予合理的维持,作为基层的力量。
另方面开创新猷,尤将大度的吸收新血;所谓新血,应该是智识份子,专业人员,最好,──陈群一再强调的
「要多多延揽那些能够掌握群众的青年朋友。
」「他们,」杜月笙摇头苦笑的说:
「平时都把我看做帮会人物,地方恶势力的代表,认为我是革命的障碍。
你想,他们怎么会拜到我的门下来。」
几句从来不曾表露过的话,使陈群受到强烈的震撼。
往后他告诉别人说,他一向没有留意,杜月笙竟有这么深的城府,看他平时不闻不问,对于市党部的朋友,一视同仁,但是,那些人对于他的观感如何,认识如何,尽管由于尚待利用的关系,都在深藏不露,──月笙却胸中怀了一面境子他太有自知之明,因而他能识人,他能深切了解自己在别人家心目中的地位。
如何吸收新血轮,延揽基本干部,杜月笙谦虚得很,他说:他对有本领有学问的人,宁愿尊之如师,揖之如友。
但是,为他画策的人却说那倒不必如此,至少在上海一地,杜月笙有杜月笙的身价,地位和声望,还有一点,将来他要创办大事业,绝不能拜了成千上百的老师,千千万万的朋友,而让他来高高在上,总绾一切,如手使臂般的运用裕如?
于是有了一个变通的折衷方案:清帮开香堂收门徒的那一套已经是陈腐落伍,不堪援用了。
如果有人甘于拜杜月笙的门,那么,开香堂便改为点香烛,磕头改为三鞠躬,拜门的一律称为学生子,「老夫子」或「先生」则为敬师的尊称,写上三代简历的拜师贴改为门生帖子,拜师帖上例有的「一祖流传,万世千秋,水往东流,永不回头」,简简单单的改作「永遵训诲」,贽敬划一,大洋二百四十。
──这个揉合了清帮、科举和上海商场通行的「拜先生,学生意」的拜师礼,别出心裁,不伦不类,却是在当时那个环境,颇能切合实际。
杜月笙把党部中人对他的观感揭穿了说,陈群也就不再隐讳,他详细的为他分析,党部若干新锐人物,对他有这种看法诚然不错,然而杜月笙应该晓得,杜月笙在地方上所拥有的深厚方量,那是党部人员所需要借重的,因此,市党部方面的人员还会不断的和他保持接触,甚至设法争取他的友谊,那么,陈群坦率的说:
「你就该尽量使你的见解和作风,跟他们趋于一致。
」
又有一次,陈群开顽笑的说
「月笙哥,你化敌为友的本领特别高强,任何人和你见了面,共过事,便会自然而然的跟你走。
你说我这个话对不对?」
「不对,」杜月笙笑着回答:「只要他路子没有错,我也可以跟他走。
」
陈群忽略了杜月笙的这一句话,因此,种下民国廿六年老兄弟意见脱辐,劳燕分飞,就此天人永隔的契机。
倒是杜月笙眼看陈老八对于国民党政治已如野鹤闲云,而且他是一个相当洒脱的人,不在其位,恩怨都休,他心知自己延揽长才的时机业已来临,于是有那么一天,两人谈得正欢,杜月笙趁在兴头上,终于流露出自己内心的愿望。
居然陈老八的反应是大为兴奋,他一跃而其的问:
「你倒说说看,你看中了那几位?
」
杜月笙报出了一场串名字,其中,就夹有着陆京士等人。
两位把兄弟兴高采烈,细细月旦人物,品隲贤劣,决定了一纸名单,陆京士等赫然在榜,可见两人所见略同,而且陈群并无半点私衷。
谦恭下士结纳长才
间接而有间接的,杜月笙运用关系,轻轻的将一句话吹进陆京士的耳朵:
「杜先生想见见京士兄。
」
陆京士一愕,大为踌躇,他跟同志好友商量却是众口一词的在怂恿他
「当然去,认识了杜月笙,对于我们的工作,方便的地方太多了。
」
于是陆京士踏进了华格臬杜公馆,杜月笙彷佛朵云天降,倒屐相迎,当天他们便作了一席长谈,陆京士简直有点恍恍惚惚了。
──眼面前的这一娓娓而谈的中年人就是毁誉参半的上海闻人、大亨杜月笙吗?
他轻袍缓带,举止文雅,谈吐清新脱俗,待人接物,彬彬有礼,国民党刚带来的新名词,他也能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运用得像模象样,他何有一丝半点江湖犷悍之气?
在初相识者面前,杜月笙是很有吸引力的,因为他待人和悦可亲,不忮不求,尤其是对待陆京士,这个他瞩目多时,背景资料搜集得相当充份的青年朋友,他并不炫奇逞能的当面表现他能了解多少,但是他说的是陆京士中听的话,谈的是陆京士有兴趣的问题,因而在不知不觉间,使陆京士有一种获得一位蔼然长者、知心朋友的欢欣和喜悦
第一次长谈仅祇是开端,当夜,便约好了次日见面的时间,接下来,杜月笙一星期要跟陆京士畅谈两三次,不曾约晤的日子,陆京士必定会接到杜月笙的电话,没有事,仅祇热烈而亲切的说一声:
「你好吗?
我就是打电话来问一声的。」
杜月笙往后的谦恭下士,结纳长才,以陆京士这一次为先例,渐渐的成为了典型。
如此这般,不久以后,陆京士便深深感到杜月笙和他见解相同,作风一致,相互满意,彼此了解。
一个人在事业上能够遇见这么样投缘投机的蔼然长者,大力人士,社会先进,还有不携手合作,甘苦与共的吗?
所以,当杜月笙和陆京士感情突飞猛晋,这两股力量,迅速的合流,在他们两位的经营擘划之下,不管是杜月笙,抑或陆京士,出面处理工潮,也就此呼彼应,互位奥援,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往后若干年中,杜月笙和上海市党部对于领导工运的渐趋一元化,杜陆之结合,可谓为始作俑者。
而自民国十七年以后,上海劳工界领导份子,工人领袖,不分华界租界,不论各行各业,莫不纷纷投入杜门,这一股巨大力量的形成合流,乃使杜月笙在黄浦滩上的潜势力益为深厚。
往后建立他庞大的金融工商事业,能够得心应手,予取予求,其坚实基础的奠立,也就开始在这时候。
从此以后,轰轰烈烈,而又漂漂亮亮的两仗;其一,是十七年十月二日,上海邮务工会的大罢工。
由于逊清朝廷所签订的不平等条约,我国邮政,始终为帝国主义者所把持,高级职员,唯有外籍人士可以担任,他们的作风,一向是笼络职员,压抑邮工,只差一级的邮务员生在民国十七时,邮务员最低薪八十二元五角,最高薪四百五十元,邮务生最低薪三十五元最高薪一百五十元而职责相仿,工作相埒,入局保证金且同为法币一千元,两者之间的待遇,是嫌过于悬殊。
民国十七年十月的邮政大罢工,就是针对此一不平等的现象而发,由陆京士和张克昌等领导,九月十日,他们先发表「告全国邮务工友书」,提出十项要求,请邮局改善邮务工友待遇。
九月廿五日,上海邮局传令自十月起实行邮政总局改订薪率,对于邮务工会的要求,避而不答。
工人认为不能满意,十月二日发出罢工通告。从上海总局以至二十三个分局,二千几百位邮政职工立卽遵行。
当天上午七时卅分,罢工委员会在总局露天广场,召开临时大会,将十项要求增列为十六条。
不料就在开会的时候,邮务总办刘书蕃通知巡捕房,派来了武装西捕三十余名,印度阿三四十有余,以及华捕六十余人;邮务长希尔恩,亦以电话报告市公安局,派到了三十多名武装警察,两百多名警探把守大门和信道,阻止邮务工人出入,工人不服,警探当场抓了二十多人去。
罢工诿员会推派代表,向刘书蕃抗议,刘书蕃的态度,相当强硬,他把抓人的责任,全部推到捕房头上,工人们为之大哗,立刻全部撤出。
上海邮政大罢工,几乎使得全上海的邮务停摆,余波荡漾,全国各地邮局都蒙受重大的影响。
这一大工潮,一直闹到交通部,王伯群部长特派次长李仲公,到上海奔走调停,十月五日,上海的党政军机关,联合训令邮务工会,卽日复工,当天上午九时,陆京士召集全体邮工大会;市党部农工部长周致远,市政府农工商局长潘公展,致词勖勉工友,请他们服从中央的意旨和命令,光荣复工。
于是,大会决定了复工三条件,而在十月六日全体到局工作,七日是星期日,邮工们为了清理积压信件,自动加班。
他们的表现,博得各界一致同情,果然,到了十月十四日,交通部令颁新订邮政职工待遇办法,邮工们所争取的待遇平等,一一成为事实。
耗资卅万保全颜面
第二个漂亮的合作之役,时在民国十九年六月,上海受到阎冯挑起中原大战,河南江西遍地炎黎,李宗仁,张发奎入侵湖商、朱毛匪帮趁势猖獗,全国情势动荡不安的影响,物价飞腾,白米一担涨到二十元以上,法商水电工会里面的一些共党份子,借机煽动部份工人声言工人每月薪金不及一石米钱生活无法维持,而公司里的法籍雇员,一加薪便是月支规银二百两,他们说:待遇如此不公不平,那怎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