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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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文章盖好大家的图章,成为正式呈文,一路呈上去,当时的江苏省财政厅长是张寿镛,──杜月笙的好朋友省主席是叶楚伧,──真正熟得很中央财政部长是宋子文,实业部长是孔祥熙,──虽然是新近攀交却是交情很好。

    首先,江苏省财政厅、省政府便顺利通过此一陈情。

    面粉交易所果然到手

    转呈中央,宋子文和孔祥熙原则同意,不过为了顾全中央的法令和威信,来一次新瓶装旧酒,不分上海或内地厂商,面粉特税一律每包一角然而恪遵国父鼓励提倡内地实业的方针,体念商艰,由中央实业部补助的名义,准予降低为江南厂商每包六分,──稍稍近些江北厂商每包五分,──略微远点

    消息传来,内地厂商欢欣若狂,生死存亡的危机,被杜月笙轻轻的拨云雾而见青天,惩前毖后,将杜月笙的慷慨尚义,和荣宗敬等的蚕食鲸吞相比,越发觉得交易所的理事长,实有立即改组另聘贤能的必要,于是,凡是握有交易所股权的内地厂商自动集合起来,再联络上海厂商中不属于荣王者流的正义人士,多年以来,他们一向在为荣宗敬等把持交易所,抬高本厂的面粉价格,而压抑同业,造成极不合理的差价,感到深切的苦恼。

    内地厂商和上海厂商接触频繁,意见非常接近,因此,双方决定合作,开始暗中收购面粉交易所的股票。

    等到股权收购得差不多了,内地厂商和上海厂商一算,已可掌握情势,立刻便要求召开面粉交易所股东大会,并且由双方推派代表,非常态懃有礼的,恭请杜月笙届期出席。

    荣宗敬和王一亭还被蒙在鼓里,他们主持大会,讨论议案,一上来便遭遇猛烈的炮轰他们惊骇莫名的发现,上海厂商和内地厂商竟然连成了一线,双方的炮口,都对准着他们。

    攻击最烈的,有两件事,首先是荣宗敬、王一亭把持交易所,任意操纵面粉价格,自私肥己,压抑同业。

    这一项质询已经很难措词答复。接下来又是炮声隆隆,交易所历年积存的盈余,数达白银六七十万两之钜。

    ──这一笔巨款实由荣宗敬挪用了将近三十万两,王一亭挪用了二十万两有余,交易所的股东第一次发出怒吼:

    「理事要改选!

    挪用的银两立刻还出来!」

    台上的荣宗敬和王一亭,还有他们的那一伙人,在全体股东痛施挞伐之下,面面相觑束手无策,他们不但不能控制会场,而且已经普遍失去支持,无法集中赢得选举的股权。

    当天,面粉交易所应全体股东之请,投票改选。

    改选的结果,杜月笙受到全体股东的爱戴,他当选了上海市面粉交易所理事长,杨管北跟进,也当选了常务理事,上海十大业之一的「面粉业」,如今杜月笙已由华丰面粉厂的老板,一跃而为斯业的领袖。

    追讨荣宗敬、王一亭所欠的交易所盈余五十余万两,这两位财主,事业虽大,头寸一向缺乏,两个人都还不出来,于是,杜月笙不为已甚,很漂亮的放他们一码。

    他向面粉交易所的股东报告,荣宗敬和王一亭两位先生,自创办面粉交易所起始,多年以来,卓著劳绩,他们的欠款,就此移充他们的酬劳。

    七星公司官商鬪法

    就在这一段时期,有几位官员连络豪门,组织了一个极机密的「七星公司」,挟雄厚的资金,莫大的势力,到上海来开辟战场,是为官僚资本第一次跟上海商人斗法。

    他们企图攫取暴利,因此,便选定了交易所作为战场,决心狠狠的吃上海商人一记。

    官僚资本的「七星公司」来势汹汹,上海交易所商人早有戒心。

    七星首先炒金,在金业交易所掀起惊涛骇浪,连续的大拋其空,迫使上海的金价一日数跌,跌势之凶,为上海有史以来所仅见,连金融市场都为之震动,官朋友们以为上海人向来一窝蜂,眼见金价跌得如此其惨,必定会跟进,等到人心惶惶,争相拋出,他们再以雄厚的资金照单全收。

    那里晓得上海商人齐心协力,沉着应战,心想黄澄澄的金子横坚不会变铜,随便他们怎么掼,不但屹立不动,尚且施展妙着,连连翻进,搅得「七星公司」一败涂地,蚀尽亏光,简直无法结账。

    事已至此,官员豪门一个个束手无策,遶室彷徨,事体闹穿不要说是自己,就连公家也不好看。

    沪帮金商鬪法成功当「钱」不让,逼着「七星公司」如数结出账来,官僚资本想吃商人,反而被商人套牢,弄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这种事情除了乖乖赔钱以外,可说天王老子也没有办法,但是「七星公司」见不得人的老板们想起上海还有个杜月笙,他有担当,有魄力,肯抗肯掮,能赔能垫,沪帮商人用结账套牢官僚,官僚便以人情套牢杜月笙。

    迫不得已杜月笙只有挺身而出,扬言为了朋友一定要照我杜月笙的牌头朋友走油(失财)跑马(绝尘而驰),我不能看冷铺(见危不救),只好由我杜某人来掮木梢(代为负责)。

    账──多少?就请送过来吧,横竖我决定倾家荡产,把事体了结。金交易所双手奉上

    他越是这么说,大获全胜的沪帮商人越加不能接受,一开会人人都说是:笑话,别人掉了枪花(玩了花头),硬要装杜先生的笋头,要叫杜先生倾家荡产的赔出来,世界上没有这种道理──可是,不接受问题又怎么个了法呢?

    这时期,有人语重心长的说了话

    「自古以来,讲的是士农工商,做官的高高在上,何必来跟我们做生意的来夺利?

    看『七星公司』这次来势汹汹,像煞要一口把我们吃掉。金业交易所有靠十年的历史,大家一晌规规矩矩的在做。

    这一次闹得惊天动地,至今想想心里还有余悸,头一回鬼门关口逃过了,难保就不再会有第二回,我提议来一次君子协定,以后请官朋友们不要卷土重来,但是这个协议不能形诸文字,签订条约,所以我们需要一个保证人」

    顿时就有许多人异口同声的说:

    「阿是请杜先生出来作保?

    」

    「不过这个保票也是不便开,因此之故,我提议请杜先生来担任金业交易所的理事长!

    」

    当即获得全场一致赞成,──他这个办法很妙理事长头衔推到杜月笙的身上,杜月笙便有义务给金业交易所保镳。

    这一班炒金朋友很漂亮,他们给杜月笙的答复,居然是等于已经吞进肚皮的赚头情愿吐出来,他们宁可放弃巨额的盈利,条件只有一个,请杜先生为金业交易所理事长,免得再有人来兴风作浪,搅散道场。

    杜月笙非常为难,他再三推却的说:

    「你们要我做的事情,闲话一句,我杜某人绝对负责。

    叫我当金业交易所理事长,实在是师出无名,我看还是徐补荪先生继续做下去吧!

    」

    叵耐,徐补荪伤弓之鸟,闻弦心惊,他再四坚持,一定要请杜月笙出来维持一段时期于是,杜徐二人私下洽商,先由杜月笙担当理事长,若干时后,徐再出马,而以杜月笙为常务理事。

    早在民国十七八年的时候,杜月笙已经开始小做做棉纱交易所,张啸林眼看这种铜钿蛮好赚,硬要往里面轧。

    他一上来就拋空,而且拋出的数额来得个大,杜月笙说此刻拋空恐怕不利啊,张大帅眼乌珠一弹,开口便骂

    「妈特个!

    老子拋空就不许不利!月笙,你也来,胳臂不能往外弯,总不能说我拋空,你反倒做多吧?

    」

    杜月笙被他说得笑了起来,点点头说:

    「好,我奉陪,,不过,我少做点。

    」

    「不行,要做就大做!」张啸林耶稣自有道理:「必须我们两个都做大,才可以把价钱掼下去!

    」

    那晓得张大帅一宝没有押准;闯出了穷祸,两兄弟大做其空,纱布交易所便天天利多。

    拍一板就涨一截而且天天涨停板,一连一个多星期纱布交易所出现了空前未有的怪现象。

    每天从早到晚,张大帅把「妈特个」一路骂到底,做空做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两兄弟隔一盏鸦片盏灯,扳着指头算,妈特个真正不得了哇,现在每拍一板,两兄弟就要蚀本十多万。

    上海棉纱帮以通海人士居多,亦即南通与海门,陆冲鹏是海门的大地主,国会议员,棉纱帮的几位亨字号人物,跟他都有交情,其中有一位顾永园,跟他是很知己的朋友。

    顾永园当时也在做空,蚀得来性命攸关,一日他忽然来访陆冲鹏,劈头便是一句

    「不得了,杜先生张先生都要倾家荡产了!

    」

    陆冲鹏惊了惊,忙问: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顾永园把杜张纱布做多,陷身泥淖,进退维谷的窘况,细细一说。

    接下来他又义形于色,气愤填膺的道:

    「纱布交易所,从来就没有这种猛涨不停的事体!

    我们人人都晓得,这完全是里面有几个理事在作弊,就是苦于找不到证据。

    」

    陆冲鹏刚要插嘴问,顾永园忙不迭的又向他娓娓细诉,他把棉纱交易所的种种黑幕,解说得十分详尽。

    大帅做纱蚀得跳脚

    由而陆冲鹏明白了顾永园的来意,于是他单刀直入的问:

    「要怎么样才可以对付他们。

    」

    事急矣,顾永园自告奋勇的说:

    「要跟鲁智深醉打山门一般,闹个卷堂大散。

    我愿意当先锋,上台质问,叫他们明天一上来就停拍,否则的话,十多万十多万的倍上去,到了明天这个时候,杜先生、张先生,和我,谁都无法交割。

    」

    懂得了,再问:

    「你当先锋,是要杜先生、张先生做主帅。

    」

    「杀鸡焉用牛刀,」顾永园一声苦笑:「我只差当时帮我摇旗吶喊的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