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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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当他听说敌军攻势越来越凌厉,南市守军情视危急,他便愁眉苦脸的在客厅里往返踱躞,急如热锅蚂蚁。陆京士曾是双枪将

    陈氏太太,杜维藩、杜月如兄弟姊妹,还有一些亲戚朋友,都守在客厅里,阗无声息,陪着杜月笙在干着急。华格臬路杜公馆的气氛,紧张得几乎凝结。蓦地,万墨林移步杜月笙身体,悄声的说:

    「京士兄的太太来了。」

    杜月笙立刻吩咐:

    「快请。」

    陆京士太太满面忧惶的走了进来,杜月笙忙步过去迎接,他不让陆太太说话,当着自己的妻子儿女,朋友佣人,杜月笙斩钉截铁的说:

    「陆家嫂,妳放心,我杜某人的儿子可以牺牲,但是我决不会牺牲京士这种人才的。」

    陆太太深心感动,她噙住两泡眼泪,鸣咽啜泣的说:

    「杜先生,谢谢你。杜先生这么讲了,叫我还有什么话说哩。」

    于是杜月笙咬咬嘴唇,沉思半晌,然而在一厅肃然中,他彷佛下定了决心,拨转头来,交代万墨林:

    「我要跟戴先生通电话,你去联络一下。」

    在电话里,戴笠同意了杜月笙的建议,南市一战,任务全部达成,再打下去,苏浙别働队唯有全部牺牲,为了保全实力,继续从事游击,戴笠决定撤退。南志守军,化整为零,一部份由杜月笙设法,进入租界,一部份转进浦东,另行编组游击队伍。当时,戴笠放下了听筒,立刻亲笔写好一道命令:

    「苏浙别働队同市应卽放弃阵地,向法租界撤退。」

    这一道命令,由戴笠面交宋子文,宋子文迅卽送交杜月笙。杜月笙得了撤退命令在手,马上就派人送到南市十六铺招商局码头,苏浙别働队的指挥部。与此同时,他忙碌紧张,亲自和法捕房连络,南市的中**队退入租界,请予便利协助,法国总领事说:

    「杜先生的意思我们可以照办,只不过,退下来的军队,必需按照国际公法的规定,全部解除武装。」

    杜月笙的答复是─

    「那当然。」

    不过他还是难以放心,于是飞符召将,派出大批人马,布置在法租界邻近南市的沿线,命他们接应、照料撤退过来的弟兄。另一方面,又有消息传来,陆京士在太古、怡和码头一带指挥作战,他无法突破敌军的包围,顺利退入法租界。杜月笙一听又着了急,尤有陆京士太太关怀夫婿,一迭声的「怎么呢?」于是杜月笙只好勉作笑容安慰她说:

    「陆家嫂,你不必着急,妳看我自有办法,把京士接出来。」

    想什么办呢?杜月笙一口气派出两支小火轮,冒着枪林弹雨,驶往浦东孚油栈码头,叫小火轮上的人,一定要设法接出陆京士,否则的话,杜月笙硬起心肠下了一道严厉的命令

    「你们也就不必回来了。」

    民国二十六年十一月十一日下午南市的苏浙别働队,纷纷奔向法租界,通衢要道,各个路口,都有法国兵和大批巡捕驻守。杜月笙派去的兄弟就站在他们后头,每跑过来一个,解下枪枝子弹,交给法国兵或巡捕,便算恢复自由之身,杜门中人立刻迎上去,解衣推食,殷劝慰问,尤有闻讯不断赶来的家属亲友,呼爷喊子,寻寻觅觅。撤退过来的弟兄虽然打了三天三夜仗,却是一个个精神抖擞,神采飞扬,他们尽在诉说打东洋鬼子的经过,他们很亢奋,很振作,因为他们实已经过一生之中最壮烈阔大的一幕杜公馆上下等焦急紧张,一直守候到傍晚时分,由外入内,一路发出欢呼:

    「京士兄回来了!」杜月笙闻声大喜,快步出迎,陆太太和大批亲友跟在他后头,陆京士满面风霜,精神还好,他带了两名亲信伴当,身侠两支短枪,正准备冒死冲锋,突围而出,在码头上正好遇见杜月笙派来迎接的小火轮。于是他登轮出发,沿黄浦江而行,顺利抵达外滩洋商码头,然后换乘汽车先到杜公馆。

    苏浙别働队的五个支队,何行健、陆京士的一、二支队开赴浦东,他们在浦东建立了游

    击基地,往后抗战八年,他们不断的与敌周旋。朱学范的三支队,一部份撤回租界,后来成为地下工作者,一部份由兪作柏率领辗转退到了安徽唯有戴笠所部改编的第四支队,遭遇最为悲壮惨烈,他们那一支队在上海撤守初期,奉令由沪西挺进苏州河北岸,占领战场要点,死守不退,掩护**向苏州河南岸转进。他们深入敌军腹地,孤立无援,虽曾力阻敌军阵前强渡,击毙敌军无数,但是他们在任务达成以后,两千余英勇的青年,竟然全部壮烈牺牲成仁。

    第五支队则跟二、三支队一样,化整为零,转入地下,从此不断的与敌军战鬪。日军布下天罗地网

    十一月初某一晚间,大家用过了晚餐,杜月笙华格臬路古董间里,只剩下杜月笙、陆京士、朱学范和徐釆丞四个人。

    气氛肃穆,神情凝重,堪为当时情景的写照。四人密商由杜月笙先开口,他提出的议案是究竟走不走?如何走?

    陆京士抢先发了言:

    「先生所说的问题,我以为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怎么走?」

    「当然,」朱学范立刻起而附和:「先生提了如何走,实际上也就不会考虑走不走。」

    「谈到怎么走,我有三点意见,」陆京士紧接着说:「第一、非走不可,第二、大家先把皮包准备好,放在手边,以便随时走。第三、要等到最稳妥有利的时机,才可以动身。」

    徐釆丞一直跟东洋人打交道,做生意,他和日本财阀三井、三菱都有关系。日本驻沪特务机关长川本大作,跟他很熟,因此他能很准确的供给日方情报,当时他说:

    「今天川本请我转告杜先生两件事情,第一,东洋人占领高桥以后,头一件事,便是派一队宪兵,去保护杜家祠,禁止闲杂人等前去骚扰。」

    杜月笙却一声冷笑的说道:

    「依我看,这是他们的诱擒之计,他们以为杜月笙要杂开上海,一定会去拜祠堂,祭告祖宗,趁此机会,正好把我捉牢。」

    徐釆丞付之一笑,又道:

    「第二件事,迹近威胁,据日本说:沿江一带,日本兵业已布置重兵,严密防止杜先生等出境,十六铺和杨树浦两边都是大队日兵把守,我看他的意思说,如果杜先先从租界码头上船,必要的时候,他们不惜闯入租界,也得阻拦。」

    杜月笙眉头一皱,说是:

    「这么说起来,东洋人是决心要把我杜某人困在黄浦滩了。」

    徐釆丞望着他笑,深深的点头,移时,又说:

    「东洋人已经开好一张名单要在下月份成立『上海市民协会』,内定杜先生担任会长,委员则有王晓籁、陆伯鸿、荣宗敬、姚慕莲、顾馨一、尤菊荪等等.....。」

    「好叫东洋人死了这颗心,」杜月笙轻轻的一拍桌沿说:

    「至低限度,王得天早就上了船,此刻只怕已经到达香港了。」

    这时,陆京士插嘴问道:

    「先生大概都问过了吧,到底还有那些人准备撤出黄浦滩?」

    于是,杜月笙将他多日以来,一一劝驾或试探的结果,屈指数来

    「金荣哥说他年岁大了,吃不来风霜露之苦。隔壁头走火入魔,即使我们动身也还要瞒住他点。廷荪哥有点迟疑不决,他决意留下来看看风色。」

    朱学范便问:

    「顾先生他们几位呢?」

    提起顾嘉棠,杜月笙便得意洋洋的说:

    「顾嘉棠、叶焯山他们倒是很难得,他们宁愿放弃在上海的事业和财产,决定跟我到天涯海角。」

    陆、朱、徐三人赞叹了一番。杜月笙向徐采丞微微的笑,意味深长的说道:

    「你方才说东洋人派重兵扼守杨树浦和十六铺,监视租界码头,他们的目的,恐怕并非在我杜某人一个子身上吧?」

    徐采丞也笑了,他坦然的说:

    「自然啰,租界里还有不少大好佬不曾走,譬如说宋子文、兪鸿钧、钱新之、胡笔江、徐新六等等,假使能够生擒活捉,影佐的功劳也不在小啊。」四百万债一举还清

    杜月笙听后,哈哈大笑,然后便扫一眼跟前的三名心腹,宽忍他们说:

    「因此之故,你们便不必为我操心了,还有这么多要人在上海,逃离虎口,戴先生他们一定有稳当妥善的万全之策。」说到这里,顿一顿,眼晴望望陆、朱二人,问道:「现在的问题,就在你们两个了,京士,学范,你们打算怎么个走法。」

    陆京士答说:

    「我早已决定了,先到宁波,再从浙赣铁路去长沙,转汉口,学范决定直接到香港。」

    「很好。」杜月笙点点头说:「时候不早,你们还是各自回去准备,中央政府迁川,我往后必定会重庆去的,今日就此分别,把晤之期,相信不会太远。」

    最稳妥有利的时机,一直等到十一月二十五日晚间,宋子文一只电话打到杜公馆,简单明了,他只是通知杜月笙说:

    「船票买好,渣华的『阿拉密司』号,停在公和祥,明天晚上上船。」

    公和祥码头,座落百老汇路之南,距离外白渡桥不远,和闸北、引翔两区,相当接近。当日,杜公馆家人亲信议论纷纭,唯恐日本人派兵,或是密遣便衣,劫持拦阻,因此,有人建议杜月笙化装了再溜上船去,有人主张多派弟兄,沿途布置,遇有紧急状况,拚死保护,突围登轮。又有人要借重捕房和英法军队的力量,请他们在杜月笙登轮前后,派队戍守,宣布戒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