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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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黄浦滩上雷霆万钧,铁与血俱,使得民心大快,同仇敌忾之心,益更增涨,可是,杜月笙内心之中的矛盾、挣扎、激烈交战,自也与日俱深。

    俞叶封见杀之后不久,他已不时的在为张啸林担心,张啸林彷佛早已决定当汉奸,过过他一生之中独缺一门的官瘛民国二十八年夏,他腼颜组织了什么「新亚和平促进会」,公然为敌张目,帮东洋人办事。

    陈老八当了维新政府内政部长,他便一心一意,想当一任「上海市长,或者是浙江「省政府主席」。

    当时机渐将成熟,杜月笙学生子的枪口,也就开始奉命瞄准了他,杜月笙在香港的夜焦灼,遶室彷徨,他无法阻止戴笠的执行命令,他更不忍老把兄死在他的爱徒之手,无可奈何的两难之中,他确曾想尽办法,辗转请朋友去劝他保全晚节,悬崖勤马。

    可是,张大帅那种一语不合,立刻豹眼一翻,破口大骂,「妈特个ㄨㄨ」声声不绝又敢去溯彼之怒,捋他的虎须,由而自讨没趣?

    张哜林的性格,和杜月笙完全相反,他一生一世都在想做官却是他不爱做国民政府底下「为民公仆、奉公守法」的公务员,他的官瘾是从戏台子上,和那般北洋军阀身边看出来的。

    民国十七年北伐竟功,军阀从此连根铲除,在张啸林的心目之中,也许当当「汉奸官」还可以逞逞威风。

    杜月笙晓得他这位老把兄的心理,因此一直为他暗地着急,唯恐他一捞上了汉奸官,必然会受到国法和民意的制裁。

    但是奇怪得很,上海沦陷三年多,一心想当汉奸的张大帅,居然官星不动。

    根据杜月笙陆陆续续的来的消息,东洋人自杜月笙「夜之走脱」,利用上海大亨的目标便落在黄金荣身上,他们曾不断派人上漕河泾,拜望黄老板。

    黄老问忠贞自矢,不愿落水,他对付东洋人的法宝是一个「病」字,无论是谁上门,黄老板必然是「抱病在身,不克晤面」,而由他的家人学生连声「抱歉、抱歉」,东洋人晓得拖黄金荣出决无可能,方始退而求其再次,君中了张啸林。

    但是张啸林目高于顶,满口三字经,噱头又来得个多。东洋人要找他的时候,他便故意拿蹻往莫千山一躲。

    日方派一名驻杭州领事登山拜访,张大师谈起生意经来口气大得吓坏人,他说:「妈的个ㄨㄨ!

    要弄个浙江省主席给我顽顽,倒还可以商量!」

    东洋人听了,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当时便说张先生这个职位恐怕有点困难,张啸林倒也干脆,他回答说既有难处,那就不必再往下谈。

    和平协进独门生意

    后来张啸林又回了上海,在大新公司五楼再辟一个「俱乐部」,内容无非是鸦片烟和赌,整天和他混在一起的老朋友有高鑫宝、俞叶封、程效沂等人。

    二十**年之交,我国游击队控制乡村,袭击敌伪物资,使上海日军和币民的补给供应极为困难。

    于是又有东洋人去找张啸林,命他负责设法向外地采购必需物品,张啸林认为这种独门生意大有铜钿好赚,他便组织了一个「新亚和平促进会」,召集他的弟兄和手下一体参加,到乡下法替东洋人办货,他包办了从上海运煤到华中的「贸易」,又担当食米的搜刮和搜购,他给老弟兄俞叶封一项优差,请他专门搜求棉花。

    在东洋人的追切需要之下,张啸林的生意越做越大,他从安南购煤,运到上海转销华中一带。

    风行中国各大都市二十余年的三轮车,曾是安南河内特有的交通工具,便是张啸林瞧着好顽,命人带了一辆到上海,而给顾四板顾竹轩借去做样子,依式仿制而从上海慢慢的盛行起来。

    张啸林不曾做成汉奸官,却是着着实实发了汉奸财,他跟月笙暌违久矣,当年兄弟二人的习惯依然保留,每年夏天,必定要上莫干山,住进他的「林海」,舒舒服服的享受一番。

    民国二十八年「秋老虎」过后下了莫干山,回到上海便发现事体不对哉,月笙的那一枇狠脚色学生,奉命惩奸除害,在黄浦滩大开杀戒,张大帅板着指头一数,汉奸搭挡已经被暗杀了好几个。

    「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这种血淋溚滴的实例,不能不使他暗自着慌。

    尤其张啸林回沪不久,他的好朋友伪上海市财政局长周文瑞,便在四马路望平里中殂击重伤,两星期后「伪和平运动促进会委员长」李金标又被行刺,侥幸保全性命。

    旧历年近,风声却越来越紧,都说重庆地下工作者,枪口已经对准了张哜林。

    果不其然,二十九年元月十五日,新艳秋在更新舞台唱「玉堂春」,由于当时俞叶封正在力捧新艳秋,而那日又是新艳秋临去秋波,最末一场演出张啸林却不过俞叶封的苦请,他包了楼上正当中几个包厢,说好要亲自驾临,给新艳秋捧一次场

    偏巧那晚他临时有事,改变计画不曾上更新舞台,俞叶封和几个朋友高踞楼中,采声不绝。

    台上唱得正热闹,一阵机关枪响,全场秩序大乱,在场军警一查,但见俞叶封倒卧于血泊之中。

    从此以后张啸林也吓怕了,他不再敢到公开场合露面。唯独一样,闲得无聊,每天夜晚出一趟门,大新公司五楼的俱乐部他还是要到一到

    也就在这个时候,张啸林搜物资资敌,为虎作伥,罪大恶极,应予迅即执行的命令,瞒着杜月笙,直接拍发到上海。

    经过了这一次惊险万分的狙击事件,张哜林自此闭门不出,连俱乐部也不去赌了,与此同时,他加强警戒,一口气雇了二十几名身怀绝技枪法奇准的保鏣,华格臬路张公馆,前后门都有日本宪兵守卫,日夜巡逻,如临大敌,竟像铜墙铁壁的堡垒一般。

    便这样,平静了一两年,一直到三十年夏天,张啸林照例上莫千山避暑,很不凑巧,恰值忠义救**的「苏嘉沪挺进总队」,以莫干山为根据地,通过吴与,向金泽、章练塘一带频频出击,使敌军受到重大损伤。

    东洋人一怒之下,将附近丰草和数十里的参天修竹一把火烧个精光,借口是不使游击队再有茂林修竹可资躲藏。

    莫干山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张啸林心惊肉咷的住不下去了,他匆匆返回上每,仍旧深居简出,在避风头。

    大帅毕命一枪归阴

    奉命执行张哜林,杜门弟子当然晓得乃师的心情,忠义不可两全,私那得兼顾?

    第一次出动,情报的掌握相当准确,几时几分,张大帅要坐汽车出去赌铜钿,经过那些条十字路口,在那一分秒,红灯一亮,汽车非停不可,一阵机关枪扫过去,便有十个张啸林也逃不脱半个。

    但是到了下手的那一瞬刻,时间分秒不差,路线完全正确,红灯亮时尤其毫厘不爽,眼看张大帅的汽车自己开到机关枪下,无须瞄准,即可将他射杀,却是负责开枪的那位十分之巧偏偏早了那么秒把半秒钟,张大帅的司机阿四,他是见过大阵仗的,当下将要踩剎车的右脚,猛可往油门踩下,于是汽车一个冲锋,飞也似闯过了路口,闯红灯不犯死罪,便这样让张大帅在鬼门关口过了一过。

    大帅差一点儿吃到了机关枪弹,尝到了重庆份子的厉害,却是他死心塌地当汉奸,仍然不知皤然悛改。

    于是又有那么一天,张大帅正和他的学生,时任杭州锡箔局局长的吴静观,两个人在华格臬路三层楼上商量事情,他听见楼下天井有人高声争吵,探身窗口向下俯望,发现是他那二十几名保鏣在那儿寻相骂。

    张大帅的脾气一向毛焦火燥,这一来难免又发作了,因此他上半身伸到窗外,向楼下保鏣门厉声喝骂:「妈特个ㄨㄨ!

    一天到晚吃饱了饭无没事体,还要在我这里吵吵闹闹,简直是毫无体统!

    触那,老子好多叫点东洋宪兵来了,用不着你们哉!快些,一个个的把枪给我缴了,统统滚蛋!

    」

    要在平时,照说大帅一光火,哇哩哇啦一骂,挨骂的只要乖乖的走开,等一下大帅气平了,满天星斗必定一扫而空,像煞尼事也不曾发生。

    大帅的斥骂早已成了家常便饭,偏巧这日恼怒了他的保鏣头脑,这位名唤林怀部的忠义之士,一面拔出手枪,一面抬头回话

    「他妈妈的,不干就不干!

    张啸林,你要当汉奸,待我送你上西天!」

    骂声未歇,枪声已响,林怀部的枪法一似百步穿杨一枪射中了张啸林的咽喉,但见张啸林身子同前一仆,皤白的头顾向下垂着,上海三大亨中的老二,就此一命鸣呼,得年六十五岁。

    林怀部年轻力壮,身手更是矫捷,枪声响处他犹在破口大骂,与此同时他身子已经窜进客厅,三步并做两步,一霎眼便爬上了两层楼梯,他后路如入无人之境,冲进张大帅尸身所在的房间。

    当时,吴静观正在拨电话喊日本宪兵,才拨完号码,还不曾来得及通话,林怀部便扬手一枪击中吴静观的后脑,红的是鲜血,白的是脑浆,恰似开了一朵大花,两名汉奸一师一徒一步路走错,终于不得善终,死于非命,訇的一声巨响,吴静观的身躯仆倒在桌子上。

    林怀部轻而易举,打死了两名汉奸,他面露笑容,不怯不惧,从三层楼一路欢呼跑下来,他从容自在通过二十八名带枪的保鏣,夺门而往华格臬路冲,一面奔跑一面还在大叫

    「我杀了大汉奸!

    我杀了大汉奸!」

    没有人上去抓他,林怀部的保鏣同事只是说:

    「老林,好汉做事好汉当!

    」

    「当然,」林怀部傲然的一拍胸说「我绝对不逃。」

    然后,他握枪在手,跑到华格臬路上,等安南巡捕一来,他一语不发,将枪交出,束手就缚。

    喊声枪声闹得天翻地覆,隔一扇月洞门,杜公馆留守的人为之骇然,移时杜家大少奶由佣人陪着,过去探视张家伯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