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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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这份情谊,是何等的重,又是何等的令他深心感动。可惜的是杜月笙当时纵有回天之力,也不能重返上海,为那五百多万竭诚钦重他的上海市民,尽一点点心力了。

    杜维藩自上海到香港,带出来一本详详细细的账,载明他负责「主持」中汇银行业务的那一段时期,一应营运状况,收支明细。他把账本摊开,报告中汇银行的财务情形说

    「尽管储蓄部的定期存款与日俱增,可是,一则由于把持业务的**干部,一心一意吸收点存款进来,从不曾做过开拓放款业务的打算。二来沦陷后的上海,事实上也谈不到做什么放款,所以,一百七十多亿存款全部搁死在那里,而存户利息还要照付,这样『祇进不出』的结果,存款日多只有面子上好看,其实是每天都在蚀本的。」

    报告至此,杜月笙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事,他揷嘴进来问道:

    「维藩,过阴历年的时候,由你做主,中汇银行全体员工每人发了三个月的年终奖金,说是说红利,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com]

    杜维藩当被鬪记

    提起这一件事,杜维藩心中犹有余悸,所以他当时一声苦笑的回答

    「那是中汇银行全体职工鬪争我,而我又鬪不过他们的结果。」

    「鬪争?鬪你?」

    连同杜月笙在内,在座的几位长辈和师兄弟徐懋棠,全都给杜维藩吓了一跳,因此,他们异口同声的惊问,而且一迭声的催他:

    「快点把经过情形从详道来。」

    「在我们中汇银行里,实际掌权的是**干部,顶顶神气的是各级职工,」杜维藩一脸无可奈何的笑,娓娓说道:「最伤脑筋的是总经理、副总经理,夹在他们中间,眞正连头也给轧扁掉。」

    说得大家都失声笑了起来,顿一顿,杜维藩继续往下说道:

    「各级职工都有一张红派司,**干部就不用说了,我们当总经理、副总经理的呢,他们还特地给我们想个称呼,叫『』!」

    杜月笙眉头一皱的问:

    「为啥要叫你们『糟』呢?」

    「不是那个糟糕的『糟』,」杜维藩摇摇头道,「而是他们**新造的一个字,读音是『糟』罢了,喏,那个『』字是这样写的……」

    说时,他取过纸笔,写下了一个「」字,先递给他父亲看

    杜月笙一看那个怪字,不但不认得,而且从来不曾见过,于是他猛搔头问:

    「这是啥个字呀?」

    「读就读『糟』嘛!」杜维藩应声而答,又解释说:「这个『』字是「资」跟「劳」二字拚起来的,意思是我们算资方,但是已经没有钱了,算劳方呢,连个头都不见。因此变了资不资、劳不劳的『』,岂不是糟糕透顶了吗?」

    在场的诸人听了,唯有摇头苦笑,说不出话不出的啼笑皆非。

    把「资方」地位的尴尬交代明白,杜维藩方再说起「旧历年红利事件」的经过,当时,全中汇银行的职工,联合起来要求发放三个月薪水的红利,「方」杜维藩的答复是:

    「行里没有赚到钱,又那来的三个月红利好发?」

    然而职工们却振振有词的说:

    「行里的存款直线上升,你怎么反而说是行里不曾赚到钱呢?」

    照理说,吃银行饭的人,就不该说出这种外行话来,不过,杜维藩「处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不敢得罪有红派司的职工,祇好委婉的说明:

    「行里存款逐渐增加,放款放不出去,这等于是增加负债。负担一天天的加重,收入全无,再拿存款来发放红利,那岂不是债上加债?」

    职工们不理杜维藩的这一套,于是热烈的展开了鬪争「方」运动,他们每日开会,请杜维藩到场,向他反复要求,辩论,闹得杜维藩头晕脑胀,提心吊胆,后来想想单枪匹马,怎么鬪得过这许多有红派司的人呢?因此祇好照数发给三个月红利了事。

    杜维藩又说,他在上海一住半年,照**的意思,顶好他能有三头六臂,而将杜月笙在上海所有的相关事业,统统接收过去,「主持」、「经营」。这所谓的相关事业祇包括工商方面,譬如华丰面粉厂、民丰造纸厂、华商电气公司等等,说得好听些是杜维藩以长子身份接管他父亲的财产,实际上呢,那正是他们做好了圈套,叫他去充「」,假使他一不小心被他们套牢,其后果之严重简直难以想象。**在事实上等于已经籍没了所有的公私事业机构,但是他们不愿垫付资金,打算以「民族资本家」为饵,用收回所业当陷阱,把逃开了,躱起来的大老板们套住,然后再想尽方法压榨,攫夺,直到他们连活命之资都榨光了为止。

    由身历其境,在陷区上海住过了半年的杜维藩,备述**的阴险毒辣,直听得杜月笙等人满腔悲愤,毛骨悚然,顾嘉棠又破口大骂**,余廷荪频频跌足叹息,杜月笙一语不发,因为他正椎心刺骨的难受。这中汇银行最后一次的股东大会不曾作任何结论大家心中都有所默契,杜月笙经营了大半辈子的这一片银行,唯有让它不了自了,让**霸占去拉倒。

    果然,便在民国三十九年的九、十月间,**开始伸出攫夺工商业的魔掌,公司行号以至银行,一概改为「联营」,「联营」者,充公没收的另一名词也,中汇银行自此不再是杜月笙的了。

    麒麟童占了杜公馆

    杜月笙在上海华格臬路的那幢老宅,二十五年年来阅尽黄浦滩上的人事沧桑,世态炎凉,三十八年杜月笙全家避难赴港,偌大一座宅弟,就此空了下来。老娘舅朱扬声搬回高桥乡下去了,华格臬路祇留几名老佣人看守,楼台黯黯,庭院寂寂。然而当杜维藩侥幸逃出虎口,他在离沪以后,为时不久,这幢老宅竟然易了手,门口挂上伪「中国平剧会华东分会」的招牌,成为**「御用机构」的会所,而所谓中国平剧会华东分会的伪会长,卽系著名的海派须生「始作俑者」周信芳,艺名麒麟童,也曾常在杜公馆奔走出入,不料竟由他来占了杜月笙的宅子。

    杜维藩逐项报告上海方面的情形,这一报告便接连谈了好些天,或者是亲自拜访,或者是耳闻目覩,上海亲友的近况,杜维藩多半都打听出来了。许多人聚在杜月笙的房间里听,忽而欷歔,忽而叹息,忽而咬牙切齿,忽而顿足大骂,从杜推藩的叙述里,**的狰狞面目,毒辣手段暴露无遗,听到上海陷后实况的人口耳相传,越传越广,对于旅港沪籍人士,自然会发生相当的影响。

    杜维藩无恙返来原是一件大喜事,因此杜月笙力疾而起,一连和他谈了几天,然而所听到的都是上海百姓如何受罪,恒社子弟如何危险,留在上海的老朋友们各种不同的悲惨下场,这许多消息使杜月笙刺激颇深,于是,杜月笙犹未痊可的一场「喘大发」,又变本加厉,病况极其严重。他每天一阵接一阵的急喘喘得他汗出如浆,神志不清,半人高的氧气筒用完一支又接一支情况最紧急的时候,所有的医生不约而同摇头叹气,他们向杜公馆的人强烈暗示,应该有所准备。

    因此坚尼地台杜公馆上上下下乱成一团,几个成家立业的儿子,和三楼孙氏太太都住在外边,为恐临时生变赶不及到坚尼地台来送终,孙氏太太,杜维藩、杜维屏、杜维新,再加上住在坚尼地台的杜美如、杜维善、杜维嵩,嫁到金家的杜美霞,所有杜月笙在港的太太、儿女、孙儿孙女,每天都到坚尼地台守夜,以防万一。

    杜月笙这一次病情恶化连续一个多月自三十九年五月中发到同年六月下旬,他躺在床上用氧气,往往仍旧喘个不休,身上的小挂裤一转眼就被大汗淋漓濡成透湿,侍候他的人忙不及脱下揩干身体再换穿。──他居然能逃过了这一关犹能苟延残喘,就所有的医生说来,都是不可思议的奇迹。

    好不容易在盛夏时分喘势渐渐的戢止,杜月笙等于在鬼门关口打过了一转,大病初的杜月笙形销骨立,面容憔悴得令人不忍平视,「男儿由来轻七尺,好汉最怕病来磨」,随着十里洋场黄浦滩的夕阳西下,遍地血光,杜月笙被接二连三的大病磨得壮志销沉,彷徨畏惧。他极力的想活下去,却是他已失去对于自己生命力的信心,这一位毕生艰辛奋鬪,用赤手空拳打出一片花花世界的一代豪强当他九死一生,活过来时,竟会长期热中于求巫问卜,参详命理,藉命相专家的语语敷衍,求得自己心理上的安定与慰藉。

    江湖相士出入杜门

    从此,坚尼地台杜公馆常川出入的,又多了一批或则道貌岸然,或则仙风道骨的星命专家,江湖术士,有的是亲友介绍,有的是自己慕名求教,一时旅港名相士紫虚上人、袁树珊、李栩庵,还有什么赵神仙、一成仙等等,竟日被延请为牡公馆座上客,为杜月笙细推流年,观察气色。当然了,杜月笙要算命看相,应邀者必定是命理泰斗,神仙铁口,每位都有其特殊灵验的事例,脍炙人口的传奇。譬如最为杜月笙信服的袁树珊,以君平之术享誉海内外,历数十年而不衰,他和另一位测字灵验,百发百中的李翊庵,俱曾异口同声,推算杜月笙至少还有十年大运,要活到七十三岁,然后「福寿全归」,凡此安慰安慰病人的门面话,杜月笙起先居然也深信不疑。

    在当时,杜月笙的妻子儿女,至亲好友,一概以为杜月笙热中算命看相,遍请名家,无非是他求个心理上的安慰,使自己在痼疾缠身之余,得一份新的希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