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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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如今这第二票蚀了三万,他明晓得杜月笙听后必定一笑置之,但是他总觉得难以启齿。

    他作了最后决定,赔了的三万港币算在他自己名下,另外再贴五千港纸,就说是赚来的,图个老夫子病中多欢喜一次。

    然而当袁国梁向杜月笙报帐,双手奉上「赢利」五千,杜月笙那时喘势较松,精神略好。他听完袁国梁的报告,顿卽哈哈一笑,笑后望着怔愕惊诧的袁国梁,字字着力的说道:

    「国梁,这五千港纸你收回去,然后你告诉我,这一票究竟蚀了多少?」

    袁国梁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心想莫非老夫子有未卜先知之明,他躺在床上,怎知道这票细布是蚀了本的呢?但当他瞠目结舌,格格不吐,杜月笙又在向他讲解了:

    「我只有大约末子一个想法,这票生意要是赚铜钿,绝对不止赚三千五千,赔了的话呢,数目必定可观。你为了使我开心,多一半祇会说赚的多,决不会讲稍许赔了一点点,赚九千你会给我添成一万,赔一万你会反说赚了几千,然后将赔了的和给我的一概算在你自己账上。国梁,你说我讲得对吗?」

    师门尊严,何况杜月笙又是剖析得如此清晰透澈,袁国梁不敢再「欺师诳上」,他祇好坦白承认,赔得不多,祇不过二万**千。

    把这一次的账交割清楚,杜月笙莞尔一笑的说道

    「国梁,做生意的事你不能再揽了,否则的话,你一家一当,岂不都要赔光?

    自民国初年杜月笙「立业成家」起,他的原配沈月英进了上海八仙桥钧复里杜家的门,杜月笙家便有专司会计、出纳的账房先生。莫要说是杜月笙,卽连沈月英,以及往后相继进门的孙氏、陈氏、姚玉兰和孟小冬,杜公馆老爷、太太、少爷、小姐,将近四十年里,从来不曾有谁管过家用账。

    然而三十八年五月以后,香港坚尼地台杜公馆,不但账房先生一席虚悬,而且会计、出纳,一概乏人负责。杜公馆要以有限存款,应付庞大开销正是杜公馆管钱管账者,任务最艰巨,职责最重大之际,账房先生出缺,实在是一个相当严重的问题,当时在坚尼地台,竟没有一个人敢于挑起这个重担。

    迫不得已,只好由一生一世挥金如土的杜月笙亲自负起「账房」重任,全家所有的一笔账,统统藏在自己的肚皮里,他把支票簿交给爱女杜美加,一张张的支票,都由杜美如秉承自己的意旨,花蝴蝶般飞出去。

    红颜知己冬皇之爱

    痛苦磨难,呻吟床第的病中生涯,唯一的安慰,是孟小冬的尽心侍疾,柔情万种,孟小冬身怀绝艺,孤苦伶仃,一辈子傲岸于荣瘁之际,数不清受过多少次打击,用「历尽沧桑四字,差堪作为她的写照。她自杜月笙六十岁那年进门,长日与茗炉药烟为伴,何曾有一刻分享过杜月笙的富贵荣华,何曾有一刻得过杜月笙的轻怜密爱,因此,乃使杜月笙的病越重,便越觉得自己着实辜负了孟小冬的一片深情。像孟小冬这种卓荦不群的奇女子,让她踏进杜公馆这么一个紊乱复杂的环境,长伴一位风中之烛般的久病老人,对她而言,实在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

    所以,陪侍杜月笙到香港后的孟小冬,虽然在杜月笙的跟前,强颜欢笑,神色自若,然而卽使是朝夕相见,杜月笙都可以看得出来,她花容憔悴,日渐消瘦,眉宇间常有忧悒之色,转一个身背对着自己,她的心情苦闷,郁结难解,也就可想而知。孟小冬在香港坚尼台杜公馆是孤寂的,闷悒的,她不能随波逐流,更不会敷衍应酬,对内对外,一应交际酬酬,家务事项,那是属是姚玉兰的职责范围,孟小冬轮不到也不想挨,看护随时可有生命危险的丈夫,却成为落在她肩头的一副重担,而这一副担子,一日二十四小时,常年累月,没有一时刻可以卸得下来。大家庭,两房太太合住一座屋顶下,姚玉兰和孟小冬卽令情同姊妹,牙齿也有咬着舌头的时候,坚尼地台杜公馆因为男主人病重,彷佛一年四季不露一丝阳光不闻一阵笑声,这凄凉黯淡的日子,眞亏孟小冬过的。

    经常出入杜公馆的亲戚朋友,大致都可以看得到,坚尼地台十八号紊乱无章,一片散漫,家里面往往只有三五个人,一日三餐,也得开上好几处,除了中午外面厅上开一桌或两桌待客人,辄常是姚玉兰在房自己吃饺子,孟小冬冲牛奶下洋点心,也是关起门来吃。病人杜月笙,他那一碗煨面当然要端到床上,其余少爷小姐,各有各的卧室,同时也各有各的吃处。杜月笙的那个大房间,由于他病中怕烦,儿子女儿,平时就没有和他亲近的习惯,于是连那一个房间,也不能成为全家聚晤欢谈的集合地,中心点。在这种情形之下,把坚尼地台十八号的大门一关,杜公馆便成为了由许多各自为政的小单位,凑在一起的大杂院

    当然孟小冬会更寂寞,更孤单,她祇有机械般的每日从事「看护」的工作,而她所悉心调理的病人,又是彰明昭著,几乎已经注定了是不可能痊愈的。

    杜月笙体会得出孟小冬的心境,了然她的苦闷,因此,使他对孟小冬一向具有的「敬爱之忱」,一变而为「深心怜惜」,他很小心的不把这种「怜惜之心」形诸颜色,他深知孟小冬「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枚」,无论在任何艰难困苦的情况之下,她断乎不会皱一下眉,叫一声苦,然而,倘若有人贸然的向她表示同请、怜悯,她反而会怒气填膺的绝裾而去。

    愧怍于孟小冬给予他的太多,而杜月笙能为孟小冬尽心尽力的地方太少,杜月笙亟于争取补偿的机会,形诸于日常的神情表现,杜月笙对孟小冬总是那样礼敬爱慕,忍耐着自己的痛苦,跟她轻声轻嗓的说话,聚精会神的交谈,平时称呼,也跟着自己的儿女,亲亲热热的喊她:「妈咪」。「妈咪」想买什么,要吃什么?祇要孟小冬略一透露,他便忙不迭的命人快办,于是在外人看来,有时候几乎就是杜月笙反转过来在多方照顾孟小冬。

    见礼喜筵归于杜门

    孟小冬自入杜门,两年多里对于一切看不惯,听不得,受不了的事情,向来都以不屑与问的坦荡襟怀,付之漠然。她从不曾发一句牢骚,出一声怨言然而她却在她五十三岁生辰前夕,在迫不得已的情形之下,轻轻的说了一句话。这一句话在事后回想,其关系之大,份

    量之重,着实不可思议。

    民国三十九年杜月笙有意全家迁法的时候,有一天杜月笙在房里屈指细算,连同顾嘉棠和万墨林两家,一共需要多少张护照?当他算好了一共要二十七张当着房中各人,孟小冬便淡淡的说了一句:

    「我跟着去,算丫头呢还是算女朋友呀?」

    一语方出,环室肃然,──一个相当重大的问题总算被孟小冬如时提了出来,自此杜月笙下定决心,他不顾一切的阻挠与困扰,当众宣称:他要践履诺言,尽快与孟小冬成婚

    营营扰扰的杜公馆,彷佛投下了一枚炸弹,杜月笙与孟小冬已成夫妻,结为一体,早成不可否认的事实。如今杜月笙缠绵病榻,天天在靠氧气过活,而且正值避难香江,日处愁城,又何必大事破费,多此一举?成婚与否对任何人俱无裨益,反而可能节外生枚,徒滋无穷的纠纷。──反对者持此理由再三陈词苦口劝阻,但是杜月笙置之不理,他决意在自己死前完成这一大心愿,为孟小冬,也为他自己。

    杜月笙吩咐万墨林立刻筹备,赶紧办事,因为在孟小冬之前杜月笙还有一位已逝的原配,和三位夫人,所以原则上决定不举行仪式,再加上杜月笙自己抱病在身,出不了门,于是见礼喜宴只好在坚尼地台杜公馆举行,为地点所限,请的唯有杜月笙的至亲好友。

    但是杜月笙坚持要叫最好的酒席,万墨林便渡海到九龙,在九龙饭店点了九百元港纸一席的菜,把九龙饭店的大司务统统拉到坚尼地台来,出外烩。

    喜期已近,坚尼地台楼下的大厅不够摆,因为喜筵有十桌之多,临时又借了楼上陆根泉的那间大厅,邀请的亲友全部到齐,无一缺席。在那一晚杜月笙力疾陪客,当六十三岁的老新郎,孟小冬的脸上也出现了笑容,杜月笙在港的儿子媳妇,女儿女婿一一前来重新见礼一律跪拜磕头如仪。「妈咪」送了他们每人一份礼物,女儿、媳妇是手表一只,儿子、女婿则一人一套西装料(下期续完)最末一次畅谈国民国四十年七月,吴开先又自台北飞抵香港,杜月笙很高兴,讲定了七月二十七日中午为他接风,那一天早上,觉得自己头发长了,便命人去喊个剃头师傅,就在家中理发。俄而隔壁头的朱文德一脚踏进来,当时是上午十点钟,杜月笙的头发刚理过,显得春风满面,容光焕发,朱文德见他气色这样好,心中也是欢喜,他和先他一步而来的万墨林,陪杜月笙聊天。

    平时很少有这种情形,杜月笙在那天上午,谈的都是国际情势,国家前途,他对于韩境美军使用新武器,五日之内打死了共军六万余人,终于迫使共军全线后撤,大局全面扭转,感到非常的兴奋;但是谈着谈着,他又被新武器如此厉害,杀伤动辄以万千计,不免起了感慨,他说:

    「照这样下去,新武器一天天的发明。杀人越来越多,打仗就未免太可怕了。说不定将来会一只炸弹掼下来,世界上的人全死光呢?」

    他又在说:五天里面死了六万多人,还不都是中国人命,共党炮灰,于是悲天悯人的道:

    「在这个年头,中国人真是太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