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宋与认识黎也有多久，就深切地知道对方有多直。所以他没多想，只藏住自己的不自在咳嗽了声。
黎也被声音拉回神，他也没觉得不好意思，皱着眉挪开视线，靠坐在桌上问：“手是怎么回事。”
“烫了。”
“怎么烫的。”
“……”
宋与不是特别在意面子的人，但黎也总归不同。他沉默了会儿，“和你没——”
“又和我没关系是吧？”黎也气笑了，往他桌上一撑，“什么都和我没关系，那怎么不装不认识我，怎么还接我给你的创可贴？”
宋与没说话，他抬手就去撕刚贴上的创可贴。
黎也眼皮一跳，一把给他按下了。随着砰的一声闷响，宋与的右手被他压到坚硬的桌面上。
黎也再好的耐性也能被这个小狼崽子轻易磨光，他咬着牙低下颅首，快压到小狼崽子面前去：“在我面前服个软，你能死是不是？”
“……”
那声音仿佛抵着宋与的耳膜，一字一音地敲进他心脏里。
宋与嘴唇都轻颤了下。
在他心底的锁链要挣断以前，黎也终于不再和他计较，退开身。黎也转头往外走。
被他的迫近抽成真空似的窒息感终于消退，但与之同时，莫大的落寞和难过在心底浮上来，浸没过每一个气孔，给宋与带来另一种濒死的窒息感。
宋与紧紧攥着自己的拳头，只有这样他才能控制自己，不追上去做出什么会后悔的事。
脚步声越来越远。
然后在门旁停下来。
宋与等了会儿，没等到那个让他死心的关门声。他不解地抬头，然后对上靠在门旁的黎也的视线。
黎也那样盯了他好几秒，嗤出一声解气的笑：“你也知道自己理亏，还不敢看我？”
宋与没说话。
黎也问他：“怎么来的。”
宋与犹豫了下，实话答：“地铁，打车。”
黎也扬了扬头：“走吧。”
“？”
“我让人送你回去。”
“……”
宋与意外也不意外。黎也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他好像对谁都不太在意，看得进眼里就像个大哥似的又凶又纵容，看不进眼里，怎么在他脚边蹦跶他都不会搭理，只会漠然走过去，连看一眼或者踩一脚都懒得。所以他为人桀骜但正气，不计较不在意，在圈里的口碑和人脉一直很好。这点上，他和宋与是全然不同甚至极端相反的类型，即便当年truth炙手可热得叫人眼红，不像招一身黑的宋与，圈里从没人说黎也的坏话。
……除了宋与的粉丝。
宋与沉浸在当年两家粉丝对骂的回忆里，皱眉起身走过去。
酒店在这一层有专门的vip电梯，只要空梯进入，中间不停，直通vip区的地下停车场，确保客人**。导演组之前就是看上这一点，才敢冒着被黎也的粉丝冲了的风险选择这间酒店作为面试点。
不过去电梯要经过之前的面试入口，以及对面的导演组监控房间。那边房门大敞，剩下不多的工作人员正在收尾。
门内恰巧有两人往外抬东西，看见走在前面的黎也，两人停下，“也哥。”
脚步声叠着黎也的，还有一道身影近前来。两人下意识看过去，然后就见到了跟在黎也身后不远处的宋与，两人一怔，慌神地左右看看，像是生怕这两位当场打起来。
黎也笑，“什么表情，他像鬼还是我像鬼？”
两人干笑。
当年truth两大台柱内斗的舆情鼎沸一时，分开看各是神颜，放一起还真惊悚得像见鬼。
其中一个硬着头皮想茬：“你们这是要去……”
他话没说完，被同伴拉了一下，对方飞快地给他使了个眼色。可惜还不够快，黎也和宋与都看见了。
黎也哑然失笑，还点了点头，“嗯，你猜的没错，我正准备找个地方狠狠收拾这小屁孩。”
宋与：“……”
宋与没搭话，半低垂着眼睫就要走过去。但从黎也面前经过时，他的脖颈肩膀之间的位置却突然被男人抬手勾住了。黎也低了低身。
五年前黎也比宋与高了将近十公分，现在也差不多，他不正经地低弯着腰的时候，灼烫的呼吸直往他耳孔里钻。
那呼吸里还带笑，是宋与最受不住的那种哑然捉弄又无意撩人的笑，“你跑什么，急着挨揍啊？”
宋与牙关一颤，垂在身侧的手指攥紧了。
黎也感觉得到手掌下肌肉的紧绷，只当是宋与对他的防备。五年前他就习惯了，小白眼狼是他碰都碰不得了，一碰就炸。
也不知道想起什么，黎也笑意淡了，他抬起手腕准备收手，不过离开前又停下。
“你，过敏了？”
“……”
宋与回神，蓦地抬头。
黎也隔空点了点他锁骨位置。宋与今天穿的是长衣长裤，但t恤的领口宽松，坦露出大片凌厉白皙的锁骨和颈项线条。
黎也指完他锁骨，垂回手，“这片，红透了。”
宋与抬手摸上去，然后僵住。
五年，时间和距离的长河足够磨掉他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对黎也全部的“免疫力”。所以只是这样程度的接触，都叫他产生难以抗拒的热度和身体反应。
这次没等黎也松手，宋与僵着身大步走开。
黎也手下一空，皱着眉看宋与背影，“又怎么……”
话未说完，黎也眉眼一冽，他回头看向大敞的房门内，忙碌的工作人员后面，似乎有道人影飞快地闪过去。
刚刚那种被偷拍一样的直觉。
黎也冷着眉眼站了片刻，当地放弃了进去盘问的想法，他调回身，朝已经没影了的宋与离开的方向走去。
地下停车场vip区，灯火通明。
小乔僵立在公司派给黎也的专车旁，木然地望着那两道身影从电梯间的出口出来，然后越走越近。
等回过神，两人已经到了他面前，小乔僵着舌头：“也哥，他……”
黎也拉开车门，回过身，“哦，他是宋与。”
小乔：“……”他当然知道这是宋与！
小乔晃了晃脑袋，面前很像错觉似的画面没有消散，年轻人那张凌厉也冷淡的脸依旧近在咫尺，对方甚至还在听见他的声音后，微绷起下颌，没有情绪地瞄了他一眼。
小乔浑身一毛，心里跟着哆嗦了下。
即便小乔再不喜欢宋与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不愧是当年能和他们也哥人气流量五五开的男人，被跌落巅峰的巨大打击消磨了五六年，璞玉似的底子却犹在，依旧能叫人挪不开眼。
这一哆嗦以后，小乔的理智也很快回归了，他犹豫着看向黎也：“也哥，他是来…？”
昨晚两点没睡今早六点起床的困意翻卷回来，黎也靠着车门打个哈欠，跟头狮子散懒劲似的，听见小乔问他才撩了眼角，目光扫过去：“送他回去。”
小乔懂了，伸手摸口袋里的手机。
黎也：“你拿电话干吗？”
小乔茫然：“叫车……送他回去？”
黎也：“这车坏了？”
小乔更茫然了：“没啊。”
黎也：“那叫什么车。”
小乔：……
小乔：？？！！
这下也顾不上宋与还在了，小乔连忙上前，靠近了黎也低声急道：“您的车哪能随便什么艺人都能上啊！”
黎也动动眉，“他是随便什么人？”
“不是……”小乔噎了下，头疼道，“可倪姐说了，绝对绝对不能让无关艺人近您的身。隔着十万八千里都有的是人蹭着您的热度无中生有地炒绯闻呢，这待同一辆车，万一被拍了要出大事的。”
“炒绯闻？”黎也却听乐了，睡意都消去不少，“我和宋与？”
小乔：“……”
黎也，宋与。
在圈内，这俩名要是搁到一起，大家会联想到的绝对不是恋爱故事，而是惊悚片或者暴力动作剧。
小乔只得不甘愿地说：“那您两位昔日的敌对关系，圈里谁不知道，万一被拍也会很麻烦。”
黎也烦人唠叨，支了支眼皮看宋与。他就站在车旁不远处，视线空茫地落在空气里不知道哪个地方。地下停车场偏冷的灯光把他身形勾描打磨得更加冷淡，有种不近人烟的疏离感。
从前黎也就觉得，这个少年不该长在乱七八糟的娱乐圈，该生于长于也盛开于音乐的殿堂，他天生就是为乐器而生的，像一尊该置在金色殿堂里的艺术品，尘埃不染。
可惜了，小白眼狼倔得很，一心往泥潭子里钻。
黎也出声：“你就这副打扮来的？”
宋与回头。
黎也勾起唇，笑得并不正经，“就这么来，在地铁上没被小姑娘扒了？”
宋与了然，“我戴了口罩和帽子。”
“那也戴上吧，”黎也说完就转回来，问小乔，“这样行了？”
小乔还想挣扎。
黎也耐心告罄，挑着眉笑，“你是老板我是老板？要不以后我听你的？”
小乔：“……”
小乔委屈地偷偷瞪了宋与一眼，不再说话了。
黎也回过头，正见宋与食指勾着黑色口罩戴到耳后，光下那人指节修长，白得要透明了似的。
戴完口罩以后，宋与手伸向后，他的帽子习惯按着原本的纹路内折装在后裤袋里。那只黑色的棒球帽被他抽出，但在拿到眼皮子底下后，宋与突然停住了。
停得发僵，像是被拔了发条的木偶。
黎也一直望着他，察觉：“怎么了？”
“……没事。”宋与僵着手，眼神落到下空，他囫囵拉开棒球帽，戴到头上，然后就抬腿跨上车，准备钻进暗一些的车里。
“等等。”
在宋与笔直修长的后腿也要跟进车里时，黎也突然叫住他。
“……”
宋与僵了有一两秒，回眸。
如他最恐惧的那样，黎也的目光意外又不确定地盯着——宋与头顶那只戴了太多太多次，连帽檐边角都有点起毛的棒球帽。
黎也看了好久才确定，他惊愕地低下眼，对上宋与微颤的眸。
“这是……我给你的那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