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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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版

    谢咎刚走进老宅,就被宋姨迎上来了。

    她已经听说过在老爷子坟前都发生了什么,一边用毛巾替谢咎擦身上的雨水,一边心疼地说:“没事吧孩子,身上痛不痛?老爷子不在了,你就这样受他们欺负,一个个都是长辈,也好意思……”

    谢咎只说自己没事。

    恰逢尹沧从他们身边经过,大概是听到了宋姨的话,尹沧停住了脚步。

    背后说人的宋姨:“……”

    尹沧却只是看着谢咎道:“刚才的事,我替我妈给你道个歉。”

    谢咎没说话。

    尹沧对他抬了抬下巴:“去换件衣服吧,都湿了。”

    尹沧好像一个真正的大哥那样,交待了一句关心的话,就这么迈开腿走开了。尹浮出了这样的事,他还有得忙。

    宋姨又替谢咎擦了几下,发现真的是湿透了,就叫他去换衣服。

    谢咎站在窗前,透过玻璃又看见了那辆深红色的复古老爷车。院子里种了一些芭蕉,雨滴从墨绿色的叶片上坠落,再滑到了车身上。

    宋姨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要对他说什么,就被人叫走了。

    谢咎收回视线准备上楼去。

    灵堂里的东西已经有专人在负责拆收,人来人往到处都乱糟糟的,昨晚他们五个小辈守灵时坐过的蒲团都被推到了墙角,再也无人问津。

    谢咎走到楼梯旁又改变了主意,转而往大厅后方走。

    他走过走廊,经过昨夜的那个卫生间,再转了个弯,就来到了建筑的最西角落。

    这里的确有一个单人电梯。

    电梯门采用的是与周围房间一样的材质,除了墙上的几个按键,光从外观来看其实看不出什么区别,不熟悉这里的人忽略掉它也很正常。

    谢咎转了个身,观察电梯与卫生间的距离,然后目光再移到了走廊另一端的书房。三个门呈三角关系排列,彼此之间距离都不是很远。

    也就是说,如果有人从书房到卫生间去布置纸人,或者有人从楼上的某个地方乘坐电梯下楼来去卫生间布置纸人,都花不了非常多的时间,只要足够胆大心细,就能神不知鬼不觉。

    他重新面向电梯,伸手按了按键打算感受一下电梯的运行速度,忽然听后背后传来一个悦耳的男声。

    “走楼梯吧,警方可能还会来二次取证。”

    谢咎回头一看,一个年轻男人站在他后方不远处,看上去大约二十六七岁年纪,个子很高,面容俊美,一双黑眸墨似的,看人的时候显得非常专注,令人有种被猜透的错觉。

    ——好像就是刚才站在落地窗前的那个人。

    但现在离得近了,谢咎莫名觉得他有一点眼熟,却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男人手插在裤兜里,姿态闲适,见谢咎回头,便对谢咎点了点头:“节哀。”

    谢咎疏离地回答:“你也是。”

    听他这么说,男人顿了顿,复而轻轻地笑了笑。

    这么一来,谢咎倒是觉得对方身上有点和尹浮类似的慵懒气息了。不过两者还是不同的,尹浮是浮躁加叛逆,这人却更为淡定沉稳。

    但对方看上去怎么一点也不难过?

    谢咎不是社恐,但并不喜欢随便和人打交道,简单地完成了社交礼仪以后,他就往楼梯的方向走去。等走上了楼梯,他才发现那个年轻男人跟在他的身后,只好停住脚步,建议道:“你可以去找尹沧。”

    男人问:“为什么?”

    谢咎继续上楼:“我和尹浮不亲近,也不太熟。你要是想悼念他或者了解事情的经过,最合适的人选就是去找他大哥。”

    说着,他们已经走到二楼楼梯口。

    谢咎余光察觉有点不对劲,不经意地朝右侧看了一眼,微微失神。

    那个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的、在老宅二楼吊了十几年的白衣女人不见了。

    落地窗前空荡荡的,完美的窗景很直接地呈现出来,灰色的挑空、嫩绿山坡、如雾雨幕都落入眼眶,让建筑内部显得宁静祥和。

    她……

    去哪里了?

    年轻的男人问:“你在找什么?”

    谢咎难以形容现在的心情。

    她不在,他当然是更加满意的,可是当他已经习惯了忽略恐惧,那源头却忽然消失了,他竟然感到一丝无措与茫然。

    他也无法找到合适的回答:“……”

    谢咎不想和这个人继续交谈,很快就回过了神,往卧室的方向走。

    对方却一路尾随至他的卧室门口,在他要拧开门把手的时候伸手挡了挡:“等一下。”

    谢咎皱眉看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抱歉。”

    男人收回手,因为身高和距离的缘故垂眸看着谢咎,有点居高临下的味道,但又还保持着礼貌态度。

    “请让我再次自我介绍一遍,我姓项,叫项意欢。”

    “你是……”

    谢咎说到一半,很快下意识地顿住。

    这个人有点眼熟就罢了,怎么这个名字也像在哪里听过。

    “上次在谢先生的办公室里我们见过一次。”姓项的年轻男人道,“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谢咎想起来了。

    这人他的确见过,而且当时的情景他印象非常深刻,只不过他不擅长记住无关紧要的人脸,尤其是那些试图来掌控他的、美其名曰能对他进行帮助的“心理医生”。

    项意欢,传说中的高级心理咨询师,是谢伯宽花重金请友人牵线搭桥,才觅得的人才。谢伯宽请项意欢专程辅导小儿子疏通心理,并且已经付了两年的高额合约金额,谁料安排两人会面后,谢咎当场翻脸走人。

    那也就是上个月的事。

    谢咎脸一下子就冷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项意欢道:“受谢先生所托,本来是昨天就应该和你一起来的,但是有事情耽误了今天凌晨才到。早上这里拉了警戒线进不来,所以就来得更晚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谢咎推开门,不客气地说:“你要是现在就走我也不介意。”

    项意欢也进了卧室,随意看了看环境,便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不用在意我的存在。”

    谢咎不想理他,脱掉湿透的西服扔在了脏衣篓里。

    他今年刚二十一岁,身体还有属于少年人的清瘦修长感,衬衣下空荡荡的,隐约能看见劲瘦的腰部轮廓。

    有外人在,谢咎衬衣扣子解开一半,忽然暴躁地回头道:“你能回避一下么?”

    见他横眉冷眼的,项意欢也不恼,从善如流地走到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坐了,正好避开谢咎站在衣橱前的身影。

    谢咎换完衣服,走到项意欢面前:“你回去吧,我不需要你的帮助,钱你照拿就行,我不会告诉我爸。”

    项意欢手肘撑在单人沙发的扶手上,手指轻轻托着下巴。

    那手指骨感纤长,竟是极为漂亮的,搭配在他这个人身上相得益彰,他从容地开了口,说:“刚刚你在楼梯上停了一阵,是在看那个吊死的女鬼?”

    谢咎心中一惊,很快反应过来:“你看了我的资料?”

    项意欢说:“看了。从你小时候到少年时期,入院前后的都看了。”

    谢咎面色紧绷,神情如酝酿着一团阴云,马上就要爆发。

    但项意欢下一句话却令他愣在当场。

    “我先前上来的时候还看见了她。”项意欢说,“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就找到了目标。”

    谢咎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项意欢的样子不像在开玩笑,他警惕道:“你什么意思?”

    项意欢平铺直叙:“这种死于自杀的恶灵有一种学名,叫地缚灵。因为生前过于郁结或者怨气过重,它们常常会被困在死亡现场。不过,也是因怨气过重,它们和难以和常人达到共鸣,一般来说都是无害的。除非遇到同样郁结于心,一心求死的人,才会附身上去让其成为替身。”

    谢咎:“……”

    项意欢又说:“你也发现它不见了吧?”

    意思就是说,它已经找到了替身?

    不,这不是目前最重要的问题。

    谢咎问:“你不是心理医生?”

    “我有心理咨询师执照,但严格来说不是心理医生。”项意欢开门见山地说,“你不用怕在我面前会暴露什么,我不会写成报告然后把你往医院送。”

    他从一旁的小圆几上拿过纸笔,随便勾勒了几下,就把纸递给了谢咎。

    谢咎不明所以,接过纸张一看,眼睛便微微睁大了。

    一个绳圈,一个吊死的女人。

    细节处理得恰如其分,是谢咎一眼就能认出来的程度。

    这个叫项意欢的男人,画出了谢咎眼中的世界一角。

    这是这辈子都没发生过的事,谢咎没有想过会有一天,有人能真正了解他的日常,看他所看,想他所想。

    他再开口时,言语间的锋利消失了大半,嗓音都有点哑了:“你不是心理医生……我爸知道吗?”

    项意欢颔首:“我觉得谢先生是知道的,不然以谢先生的能力什么样的咨询师找不到,他也不会请我了。”

    谢咎眼眶酸涩,平复情绪后点了点头。

    项意欢给了他一点时间,然后才问:“现在我们可以谈一谈了?”

    谢咎应了:“嗯。”

    项意欢却道:“我能不能问一下,你刚才把我认成谁了?”

    谢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