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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情不知何起(四)

    有些日子没见,只觉得对面的离天颂憔悴了一些,整个人精神不振的样子,就连眼眶周围都如墨色般深沉。可以想见,他这些天过得也并不轻松。

    我们两个就这样面对面的,却谁都没有先开口,总觉得彼此之间像是存在了什么隔膜一般,很难再同之前没心没肺的年纪一样了。

    “这次我爹暗中害你的事,我代他向你道歉。”这句话过后,却又没有了下文。

    此刻的离天颂在我面前是羞愧的,纵使他刻意想让之间的气氛再轻松一些,可他自己的内心却没办法轻松起来。

    这件事本就和他无关,父债子偿这种事从来都很荒谬,我也不信这些个东西。

    可我却清楚地知道,有些东西就是已经变了。

    以前我把他兄长,当然现在心里也是。可自从我知道他的心思,再加上这次他又舍上名声帮我,我满心里全然不知该如何面对。

    “水光阁条件比不得这儿,日常所需和衣物一定要备全。这次你一人到那儿去,要学着照顾自己。”

    我朝他点点头,却也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另一边的守卫已经在催促了,也自觉没什么再磨蹭的必要。离开前,我对离天颂道谢拜别,看着他那还想再说些什么的表情,我刻意选择了忽略。

    我之前以为自己的态度已经足够明显,但还是架不住离天颂的满腔深情倾囊相授。

    想着接下来有好几年见不到,心里暗暗地却觉得兴许也是好事。时间是最能治愈创痕的良药,只希望他也能放开些怀抱。

    刚被领到西山石壁下,就直接踏上了一个良艮自制的升降机关之类的东西。那机关一头悬着一个长方体状的藤条篮,大约可容纳两人的空间,另一边则是带着木轮的拉绳装置。

    我自己进了那藤条篮,领我来的那两个守卫就协力转起了木轮,眼看着那藤篮一点点上升,我不自觉地捉紧了藤篮的周边。掌心紧攥,眼睛根本都不敢往下看,生怕下面的人出点差错,我会被直接摔下去。

    到了半山腰,就有个黑漆漆的山洞等在我眼前了。

    下面的守卫冲着上面喊,让我带东西下去。我一边颤颤巍巍地试探着往洞口落脚,一边颇为惶恐地对着洞里喊有没有人。

    待真正进到山洞里时,才发现整个山洞真是黑得过分,简直就是伸手不见五指。

    不仅如此,就连洞身也是狭小得要命,仅仅刚容一个人谈通过而已。在这样一个陌生的不毛之地,还到处都是黑漆漆的,我只能挨着洞里的石壁往前一点点挪。

    走了一会儿后,就发现洞的尽头处有光透进来。这样一想,原本的惴惴不安也少了几分。还好不是就一直在这黑漆漆的洞里过日子,不然整个人都要给抑郁了。

    洞的尽头处居然是一片草地,而且刚从洞里出来,身上的寒气也一下子就全散了,只感到一阵阵的温暖。

    草地旁有条山泉小溪,而在小溪旁边还专门修建可一所看上去还算雅致的院子,上面写了水光居三个字。

    在我被处罚之前,水光阁之前一直都是良艮禁地,门中弟子从没有被允许上来过的,就连作为宗主的离风彻也不例外。

    听说这是温老宗主离世前曾经定下的规矩。小时候还有人传言说是这西山石壁内不太平,因为之前有女子从这儿跳过崖,所以早年的时候还经常能听到年轻女子的哭声。

    真是上来才知道,所谓的一切迷信推论都是些什么无稽之谈。这个地方虽然隐秘,可实际上也就是一个小山谷,而且一看就是有人住在这儿的,房子周围还种了好些的花种。因为这谷内气候暖湿,所以花早就开了,如今正是绚烂时。

    也不知道这房子里住的是谁,可既然把我罚到这儿来,必定也一早就为我打算好在这儿住了。

    犹豫再三之后,我还是选择敲响了门,但手中握着的剑却没松懈。毕竟万一要是遇到和那些在风寒谷中的囚徒一般的人,我很容易吃亏。

    但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出来开门的居然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虽然年岁已高,但人却依旧打扮得优雅端庄,脸上起色也是极好。

    看着她如今依旧端秀的面容,可以想见她年轻时绝对是个出众的美人。

    我先行作礼,以示尊敬。可对方却不为所动,甚至连句话都没说。只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后,就转身拄着拐回屋去了。

    真是奇怪得紧,不过不管怎样,总之有个能住的地方了。而且这院子周围种着的全是蔬菜粮食什么的,院子里还养了好几只芦花鸡什么的,这样一想,连日常饮食这回事也用不着担心了。

    那老婆婆住在这间屋子的主屋,我也没讲究,随便找了个空房就收拾收拾住下了。

    但依旧令我觉得奇怪的,还是这老婆婆的身份。

    我是因为触犯门规被处罚才上来的,难道这老婆婆也是和我一样,都是良艮弟子,上来的原因也是触犯门规?怎么也想不通。

    那老婆婆自从给我开了门后,便躲在屋子里不出来了。我说去拜见人家,熟悉熟悉关系,结果到了门口敲门说话,也全无回应。

    已经过了好几日,我依旧没有再看到老婆婆的身影。很多时候,我自个待在院子里的时候,总会不由地觉得其实院子里本来就是我一人住。毕竟这老婆婆安静得就如同她不存在一样。

    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过着,没人陪着说话聊天,只觉得日子简直是无聊透了。

    当我把带来的医书医典、毒经毒典翻来覆去都快给背吐了,总算目睹了一次那老婆婆从房间出来了。

    那老婆婆一出来就直奔院子外的蔷薇花而去,手里还拿着一把剪刀。我出去的时候,她正吃力地蹲在那边修剪花枝。

    那种淡然宁静的气质,让人看着就觉得心内很舒服。

    我也不好去打扰她,就这样隔着一段距离远远地观察着她。

    老婆婆最开始还对我不理不睬的,到了后来见多了,也会对着我笑了。前阵子还主动敲开了我的门,用手语比划着说要带我去挖萝卜。

    那一刻我才知道,她不是不说话,而是不能说话。

    之前平渊门有个不会说话的弟子,为了便于交流,我和师兄还专门去学过那么一阵子手语。现在刚好派上用场了,不然这个山谷中仅有的我们两个人连交流都不知道怎么交流了。

    来这里也快三个月,突然想起了师父和师兄。之前那老前辈说平渊门的人每三个月可以上来见我一次,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但自从来了这儿,我才知道之前和师父师兄待在一起的日子有多惬意。慢慢地,就会常常半夜从梦里醒过来,不知现实为何地哭嚷着要找师父师兄。

    每当我睡不安稳的时候,那老婆婆就会来到我的房间,抱着我,用手语比划着安慰我。有了婆婆的陪伴,这多少算是点安慰。

    但是婆婆却依旧没有告诉过我她自己的事情,当然我也很默契地不去问。

    这样慈眉善目的婆婆,让我觉得好像突然间有了个贴心关爱我的奶奶。所以如果她真的不愿意提,说不准是什么伤心事,那样要真贸贸然地问了,才真是无礼讨人嫌。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了三月之约到来的那一日。

    当师兄和楚暮离一起出现的时候,我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没有任何顾忌,直接冲过去抱住了他俩。

    师兄倒是很自然,顺手就抱起我转个了圈,一会儿念叨着说我没样子,一会儿又心疼地说我瘦了。可楚暮离,我却明显地感到刚刚我冲过去抱他的瞬间,他身子有些僵。

    他们是清晨一大早就来的,得到允许可以在这儿住一天再回去。

    一上午,我只顾着帮他俩收拾堂屋了,想着晚上可以让他俩一起将就凑合一下。

    谁料,这边才刚收拾好,就听到他俩说不用收拾,还说什么他们带了酒过来,三个人可以大醉一场。看在酒的份上,我还是很宽宏大量地谅解了之前因为他俩做的无用功。

    因为知道有人要来,所以婆婆一整天都没有出来,就像之前那样躲在屋子里,也不知道究竟在做什么。不过既然她的身份什么的,我也是一无所知,更犯不着同师兄他们讲了,免得惹出乱子。

    师兄和楚暮离来了,也是好事。不仅能陪我解解闷,就连摘菜做饭什么的也一并由他们二位代劳了。我则拿着师兄带过来的桃花酒坐在廊椅上啜饮,一边还不忘观赏风景。

    月色落下来的时候,我们三个相对而坐,一边聊着天一边喝着酒。因为下午闲着没事的时候,我已经喝了不少酒了,所以真到了晚上要聚的时候,我已经有些微醉了。

    可越是醉就越拿着酒瓶不放,后来喝得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想站起来跳舞撒欢也不太行了。整个人一起身,直接扑在了地上,还拉着旁边师兄的袖子不肯撒手。后来发生了什么就彻底记不清楚了,直接到了第二日清晨才从自己房间里清醒过来。

    送别师兄和楚暮离的时候,婆婆刚好从房间里出来准备去给蔷薇浇水。我回首向她笑了一下,算作问好。

    突然婆婆的视线被放在廊椅上的一沓医书给吸引住了,紧接着便拄着拐有些激动地走到我面前,问我写这书的兰聿是我的什么人。

    我有些不知所措,根本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状况。那婆婆捏着我的手臂不放,可用的力却越来越重,我不由地吃痛叫出了声。

    原本站在师兄身后的楚暮离刷地一下站了出来,直接就将婆婆正捏着我的那只手给拉开了,然后便直接挡在了我的面前。

    婆婆本来情绪只是有些激动,可就在看见楚暮离的那一刻,却又发生了新的变化。

    她先是有些吃惊,随即便疯狂起来,又哭又笑的。像是想说些什么,可偏偏又说不出来,后来竟直接对着楚暮离又捶又打的。

    可打了没一会儿,婆婆就泄气地倒在地上,因为激动难抑,到最后,整个人竟然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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