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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情不知何起(三)

    我撑着劲儿朝那人望去,就对上了一双很熟悉的眼神,来人居然是师兄。

    “离宗主,我师妹是犯了错不假,可对一个小女孩如此惩罚,心狠手辣,也实在是有失仁慈吧。”师兄站在台上,面无惧色地对着人群前的离风彻说道。

    “这是慕子衿自己自作自受,我已经留了她一条性命,这还不算仁慈吗?”离风彻虽振振有词,可说完后气势便立即弱了下来,还不由地眼神向离天颂身上瞥去,像是隐瞒了什么不想让自己儿子知道一样。

    “这么冷的天,五十刑鞭,打完后直接送去风寒谷幽禁,你是想我师妹直接死在那儿是吗?更别说,因为离宗主的特殊安排,我刚从风寒谷过来,居然发现那里还四散幽禁着良艮的罪徒。那些人因为长年累月,食不果腹,见人上去就攻击,争先相食,恐怕这一点离宗主比在座各位都要清楚吧。”师兄说着,便将我扶了起来,还脱下了自己的大氅披在我的身上。

    之前只是听说风寒谷是个不毛之地,一年到头无论四季,皆是寒风萧索。可风寒谷关押着良艮罪徒这事却是无一人知晓,看来那应该是离门暗中处置犯错弟子的地方。

    我原本还以为只是受了鞭刑,但一个条件差点的地方幽居,这件事就算翻篇了。

    如今这样看来,离风彻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放我一条命,不过是碍于离天颂和众人,想借别人之手了结我罢了。其用心歹毒,真是可见一斑。

    果然师兄这话一出,在场观刑的人们无不一惊,人群中很快便传来交头接耳的议论声。

    离风彻好一会儿都没说话,脸色倒有些气急败坏,嘴上嗫嚅着,可就是没一句完整的话。一旁离天颂也到了离风彻身边,父子对话间,可以明显看到离天颂像是在质问自己的父亲。

    场面一下子颇为失控,台下全是一片混乱。

    “离宗主口不对心,如此暗中行事,倒真是有失风度和离门颜面了。”突然,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站了出来,语气威严地呵斥着离风彻。而一边的离风彻听到后,也只默默地低下了头,不敢稍有反驳。

    看来这是个大人物,我在心里想着。

    阵阵寒风吹过,身上只觉得更冷了,视线也开始模糊。意识彻底消失前,我好似听到一句说,更改至水光阁幽禁,不得允许不准探视。

    待我醒来,已经不知是几天之后了。没有料想中的苦寒难耐的山谷,反倒是在清宁院我自己的房间里,星月正守在床边打着盹。

    见我醒来,星月整个人激动到难以自抑的地步,还没说上来那个句话,眼看着就要落泪。

    “小姐,你不知道,你已经连着三日高烧了。就连门主都说,你要再退不了烧,醒不过来,就……”话没说完,紧接着又是一阵啜泣声。

    “我没事”想安慰她,却连手都伸不出去。先前被鞭子抽打的不地方正火烧火燎地疼着。虽然我知道肯定已经是上过药了的,可此刻依旧是疼痛难忍。

    全身上下,除了痛,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我只能使劲咬着被子的一角,额头已是冷汗涔涔,眼泪也一个劲儿地往下流。

    星月看到我那痛苦到不行的模样,急忙出去请了师父和师兄过来。疼到无力,连句话也说不不想说,整个人只能趴在床上喘着粗气。

    “师父,衿儿这是怎么了?”师兄着急地问师父,却没得到任何回答,反倒被要求出了房间。

    “星月,掀开小姐的衣服。”星月听后照做,师父仔细查看着背上的鞭痕。不到片刻后,就将师兄喊了进来。

    师兄进来的时候,星月已经帮我把衣服盖好,挡在了我的身前。

    “池渊,马上下山,动身去出云,找到玉剑掌门之女叶倾城。让她务必想办法进宫,向出云皇帝求助,拿到出云皇宫内秘藏的药材七星草。那鞭子上应该是被淬了毒,衿儿这是中毒了。要快,快马加鞭,不然她很可能连这个月都撑不下来。”迷迷糊糊间,我隐约听到师父在和师兄这样吩咐。话到最后,师父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浓浓的哭腔。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师父这样,可此刻就算是我有心也无力去安慰什么。

    又不知过了几日,背上的伤口依旧没有任何好转的趋势,依旧每日都疼得要命。脑子昏昏沉沉,可痛感却一刻都没有消失过,持续经久的痛,说不清整个人是昏迷还是清醒的。

    疼成这样,甚至有那么一刻,我觉得死了都比这样要畅快。

    在我养伤这段期间,离天颂来过几回,但都被师父给挡了回去。以往就算是平渊门和离门之间不对付,可师父待离天颂却一直都是相当客气和包容的。

    可偏偏他爹离风彻这回是变着法地想要我的命,师父当然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了。

    后来渐渐地,我就开始说胡话了,因为在我眼前的,不再是日常的房间,而是一片片极美的上面开满花的草原,或者是色彩如翡翠琉璃般五光十色的湖泊山川。我的意识渐渐地开始越来越不清醒了,隐隐地,我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终于有一日,师兄回来了。

    师兄回来后便直奔我的房间,既惊喜又担心地对着师父说,药材拿到了。

    再后来,当我意识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背上的伤也已经不再疼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清凉凉的感觉,很舒服。

    “谢天谢地,慕子衿,你可算是醒了,把你师兄我都快给吓死了。”说这话的时候,师兄脸上带着痞痞的笑,可眼里却早已盈满了泪。

    我笑着看他,可看了一会儿后,自己却哭了。师兄顾不上自己,就先给我擦泪,一时间,我们两个泪眼汪汪地对视着。

    “师兄,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我声音哑哑地开口。因为连日高烧,所以嗓子多少有些不利索。

    “还不是你这个小惹事精。”说着还像小时候那样勾了勾我的鼻子。

    我满是质疑的眼神望向他,师兄这才恢复了正经的脸色,很是耐心地说着话。

    “其实本来早就该回来了,不过是自己心情不好,就想着在外面散散心。”

    “那你找到楚姐姐了吗?”我突然想起来这回事。

    师兄点了点头,单说了个“嗯”字后,便不再言语了。

    总觉得他像是在隐瞒些什么,有什么事情不想让我知道。既然他不想说,我也不再问。

    索性扯了点别的事情,重新聊了起来。

    “我这次去,见到上次我们救的人了,没想到他现在竟然是出云的皇帝。”师兄试探着同我讲,像是想看我什么反应来判断些什么。

    我“哦”了一声,便不再想提这件事。可师兄却还是把一切都讲了出来。

    “其实我知道你可能不愿意听。师父也让我隐瞒,不要同你再讲这些。可我没办法,就这样藏着掖着。

    这回我到出云找他帮忙拿药救你,他听说你中毒后很紧张,我能看出来那不像是装的。虽然你们之前的事,我也有所耳闻。但这回我刚到出云,就听说李丞相家彻底倒台了,全家该判罪的判罪,该入狱的入狱,就连之前老皇帝和废帝执政期间,受过冤屈的老百姓也全部得到了一大笔补偿和妥善的安置。

    我到宫中去,也没见他身边有什么别的女人。就连你之前见过的那个皇后罪行累累被废除,他还是保了她一条命,命废后在普陀山上带发修行。好多朝臣说要给他选秀充盈后宫,他也再三推拒。

    衿儿,虽说我不赞成你和一个皇室中人在一起,可看他那样,我从心里敬佩他是个好皇帝,也是个好男人。当初在出云,也许你们真的有什么误会,才让你们就此错过。”师兄一字一句地诚恳说道,目光却一直看着我。

    “师兄,我后来想过,在出云的一切都太蹊跷,也从未真正从心里记恨过他什么。

    可就像你说的,我和墨子徵错过就是错过了,他有他的背负,我也有我的。

    就好比我这次,只是单纯地同他私会,就差点让整个平渊门背上了叛徒的帽子。

    若有朝一日,我真的同他在一起,那么离风彻绝对不会放心我们平渊与出云皇室有姻亲关系的。到时候,即便我能离开,但留在良艮山上的师父和你,还有我们那么多师兄弟又该怎么办呢?

    经过这次,我才真正知道离风彻这人究竟有多狠,心机深沉。这种情况下,我根本不可能只顾自己,而不顾身后的你们。”说完这些话,我已是潸然泪下。

    师兄摸了摸我的头,然后顺手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递给了我。

    我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不用仔细查看我就一眼认出,是墨子徵之前送给我后来却被我退回去的那块和田玉佩。

    “这是他托我交给你的,说是即便两人无缘。可若真有一日,你需要他相助了,还是可以拿着玉佩去找他。”我笑了笑,然后将玉佩给推开了。

    既然不可能在一起了,何必空留着东西做念想呢,只会让自己更难受。

    “你太傻了。这块玉佩,我先替你收着,如果你什么时候后悔了,就来找我把它取回去。”

    师兄说我傻,他又何尝不是。如果不是为了平渊,我猜他指定想仗剑天涯,四海为家,可他放心不下我和师父,就像我也放心不下他和师父一样。

    我们是一家人,所以彼此之间根本不存在什么真正的谁离开谁的事情。

    先前一直都是我把事情想的过于简单,总觉得我离开良艮不过是我一人的事情。可现在看来,不管是因为什么,只要我再与墨子徵有丝毫的往来,都会被人家诟病为我们平渊暗通皇室。

    这次师父冒着风险,让师兄前往出云找墨子徵求药已经是刀尖上舔血的事情了。

    恐怕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里,我们平渊都得谨慎行事了。

    待我病好,已是阳春三月了。

    因为行刑当日那位老先生的的出面,我的幽禁地变成了良艮西山山崖壁洞内的水光阁。

    虽然不能随意走动,但比起之前那风寒谷来说,二者简直就是天壤之别。不仅如此,那老先生还同意平渊门下每三月可以选取两人上山看我一次。

    虽然是幽禁,但这待遇已经算是很好了。

    听师兄讲,那位老先生是上一任温老宗主的故交,离门前身的忠孝门副门主就是他。所以,即便是离风彻见了他,也不得不敬他三分。也是因为他的身份特别,这回才能这样顺利地减轻对我的处罚。

    上山前,星月帮我整理行李衣物,一边收拾一边哭。临到要走了,还直接拉着我的手死活不放,活脱脱哭成了个泪人。

    任凭我怎样安慰,拥抱,同她玩笑,星月都只是一个劲儿地哭。

    旁边两个良艮亲卫队的守卫看着这情况,两个大老爷们脸上既为难又无奈的,最后双方竟都扭过头去,给我们多留点告别的时间。

    最后还是师兄进行恐吓,说是她再哭,下次去见我就不带上她。听完这话,星月这才算止住了泪,安静了下来。

    谁料,我还没走出几步。离天颂突然被棋风推着出现在了我面前。

    他的脸色沉重,露出愧疚不安的表情,随后便斥退了左右,像是要同我单独讲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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