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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犹如故人归

    当我跟在皇帝墨子徵身后走进宁和宫时,内殿的宫人脸上都带上了不无震惊的神色,纷纷暗中打量着我。

    对于这种情形,我一时间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所以只是低头,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正在走神间,那已经坐在软榻上的墨子徵却忽然开口了,直接问我是打算站着说话吗,我这才反应过来他在示意我落座。

    我顺着他的视线,坐在了他的右侧,但却刻意保持了距离,不想离他那样近。

    他饶有趣味地看着我,但是好长时间都没说话。我随意地转头,无意一瞥,却发现刚巧迎上了他的视线。

    他那似笑非笑的温柔眼神,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一样,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你叫萧念卿?”

    “是。”我轻轻地答道,刻意不去看他的脸。

    “知道良艮山吗?”那人再一次发问,眼神里却带着一丝希冀。

    良艮,良艮,我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我在心里默念这两字,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好多明晃晃的刀剑,还有纵横流淌的鲜血,眼前变成了一大片刺眼的红。

    没来由地,我开始慌张,连额头上也开始渗出了涔涔冷汗。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想擦掉自己额头已经涔出的冷汗,可刚一抬手,就好似看到我手上也沾满了殷红的血,心里开始本能地恐惧,不禁惊呼出声。

    我这毫无征兆的反应明显将旁边的出云皇帝和近旁服侍的宫人都给惊到了,他们开始用一种不明所以的目光看着我。

    我开始在众目睽睽之下往角落里退,却无意间撞到了一边摆放着的置剑架,上面的两柄长剑就那样掉在了地上,而那上面如今也沾满了血。

    我痛哭流涕,甚至都快要呼吸不上来气,最后还是那墨子徵上前来将我抱在了怀里,而我口中喃喃着的只有一句:有血,好多的血。

    我将头无力地藏在他的怀里,可手却紧攥着他的衣袖不放,没一会儿,整个人就彻底失去了知觉。

    我醒来时,依旧是在墨子徵寝居的宁和宫里,只是内殿中的置剑架被移了出去。

    我的情绪早已平复下来。更出乎意料的,在旁边守着我的并不是什么宫人侍女,而是出云陛下。

    此刻的陛下正在书桌前批着奏折公文,那一丝不苟的模样,我看着却只觉得越发熟悉。还有他那俊朗的面孔,翩然的风度,我竟一点都不感到陌生。

    突然间,他像是被什么给难住了一般,眉头也开始紧蹙,陷入了沉思之中。过了一会儿后,他便把那封令他为难的奏折有些赌气地塞到了最下面,可刚塞进去,又忍不住地重新拿了出来,还顺带地叹了口气。

    他这反应倒是有趣,同小孩子一般,这样想着,我竟不自觉笑出了声。

    听到我的笑声,他这才反应过来,然后放下手中的奏折,朝我走过来。

    “身子可好些了?”他的眼神依旧温柔,坐在了床的一边,出声的同时还帮我将额前的一丝碎发给拢到了耳后。

    对于这有些暧昧的举动,我多少觉得不适,一时间只觉得脸上热热的。“多谢陛下,好多了。”话刚答完,身体却往后侧了侧。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想回去了。”

    我们二人的话几乎是同时说出来的,我看到在我说出这话后,墨子徵的脸上明显地僵了一下。

    像是思考了好一阵儿后,他才将被子角重新替我掖了一下,然后看着我满脸认真地说:“刚刚帮你传过太医了,你身子需要好好养一阵子才好。住在这儿的话,方便太医随时来看,你也能快点好起来。”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懊悔,但很快就又消失了,就只是那么一瞬间。

    “好。”我朝着他点了点头,然后又嗫嚅着说:“但是你可不可以派人去照应下我带来的嬷嬷和宫人?”

    我话虽这样说,可却难免脸色依旧紧绷。不过,我相信墨子徵应该是能懂的,毕竟他是聪明人,不该连我这点为难都看不出来。

    果然,在我说出这句话后,他便交代近侍去行事了。

    虽然我心里是不愿意同出云的皇帝走那么近的,再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也许今朝繁荣,富贵荣华,明日就会被打入深渊,独自寂寞凉。

    但不管怎样,我在这宫里都是需要活下去的,而不是像之前那样连生计都需要发愁。

    眼下有出云陛下亲自插手,那些司务局的人起码也会收敛一些,将我们在这宫里应有的吃穿用度都配备齐全,而徐嬷嬷还有夏竹、秋叶也才能不跟着我白白吃苦。

    接下来大半个月,我都留在了宁和宫。

    当然这墨子徵确实很君子,这些天来除了日常的嘘寒问暖外,也没提什么其他的要求,况且为了避让我,他还专门去了偏殿休息。这让原本忐忑不安的我,心里也不禁松了口气。

    没事的时候,他就在书桌前批批折子,而我则在另一边看看医书什么的,两人各不相扰,有时候倒还颇有一种岁月静好的闲适感。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都是很放松的,就好像我们好久之前就相识一般。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不仅如此,他还对我做了特许,说我可以直接称呼他的名字,而不必像常人那样用尊称。

    但是直接叫子徵,我总觉得不是很好。念及他要虚长我几岁,所以百般考虑下,最后我改唤他哥哥。

    我第一次这样叫他的时候,他像是愣了一下,沉默了好一会儿。我还以为他不喜欢我这样叫他,正当我准备换一个称呼时,他却直言道这样很好,脸上全是温柔的笑。

    替我看诊的是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看上去同那陛下关系很好,名唤远常。但此人全身做派倒不像是宫内人,甚至很有几分江湖气,就连说话都是荒诞不经的。每次见我时,还会由不住地用话逗逗我,然后再去看他们陛下的反应。

    不过我自己的身体是什么状况,他们也从不当着我的面讲,像是有什么刻意隐瞒了不想让我知道一样。

    我曾经也偷偷地给自己把过脉,脉象确实有些紊乱,不仅体虚气虚,好似还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我身上的寒疾影响成这样的。

    在宁和宫这些天我大体过得都还顺当,不仅吃穿全部以最高的规格来,而且出云陛下偶尔还会带我出宫去玩。我们穿着常服去逛溧阳城的街市,雪天去湖心亭煮酒品诗,说不出来的雅致。

    但这平静的日子还是被我那不可避免的寒疾给打破了。

    一日,当我正在暗香园中赏梅时,寒疾突然发作了。跟着我的宫女、嬷嬷全然不知如何是好,当把我送回宁和宫时,我被冻得直哆嗦着,就连咬紧的齿关都在颤抖。

    迷迷糊糊间,我看到墨子徵抱着我,着急地吩咐宫人说让去请远常大人来。

    后来我就听到墨子徵在和那远常在说话,墨子徵又气又急地问说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而那远常却只是沉默,过了好片刻才说,现如今只能让我通过水浴的法子来缓解寒症。

    隐约间,我只觉得被墨子徵抱着入了温泉池。因为温泉水汽蒸腾,我的意识也一点点地在恢复。

    透过迷蒙的水汽,我看着面前墨子徵的那张好看的脸,他神情凝重,眉眼间是化不开的愁绪。

    我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抚平他的眉间,可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我只觉得他握着我的手,握得格外的用力,然后眼眶周围好似还红红的。看着他,我只觉得心里好似莫名地发酸,只轻轻说了句:“哥哥,别难过。”

    后来只觉得眼皮好沉,很快地就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好似听到墨子徵自语道,说什么是他不好。

    待这场折腾了我半条命的寒疾过去,已经接近除夕了。

    这些日子来,墨子徵除了上朝就是回来照看我,他无微不至的关心既让我觉得心头一暖,可当理智清醒后我又开始不安。

    他对我的好来得太突然,完全是没来由,这让我这段日子来总觉得自己像是置身于不真实的梦境里。就好像等梦醒过后,我将继续回归到一片凄冷之中,就像我之前经历过的一样。

    墨子徵今年以节用的名义取消掉了今年的除夕宫宴,还吩咐下去,将这些银钱全部节省下来助最北部的将士和牧民置办所需物资。

    此项决定一出,宫中各位后妃虽然因为失了热闹偶有不满,但决议在百姓中间得到的却是一片叫好声。

    在除夕夜那天,墨子徵亲自带我出了宫,说是要带我去见一位故友。

    我也没什么想法,只跟着他就好,反正他每次带我去的地方,见的人也都是极有趣的。

    但是这回是大将军府,我确实有些意外。

    墨子徵一进去,就有下人早先得了吩咐来领路了,然后便到了正厅当中。此时屋外正是雪花簌簌而下,但一进屋子里却依旧很暖。

    当我们褪去外裘落座后,就有传言中的周将军夫妇相携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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