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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因祸得福

    远常先是上下打量了我一眼,随又想开口问些什么的时候,却被我抢先坦白了。当看到我掌心那团黑色阴影时,他的脸色倏地一下变黑了。

    “人各有命,本来也没什么不甘心的。可今日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那一下突然就不舍得了。所以,倒不如快刀斩乱麻,索性断了这些念头,无论是对他还是对我可能都是好事。”我自嘲般地一笑,然后把手收了回来。

    “是我学艺不精,不能替你解毒。”远常的话音中已经带上了一丝低落。

    “你之前有过治不好的人吗?”我突然问他。

    远常像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好一会儿后才点了点头。

    “我师父在教我医术之前,就和我讲过,其实我们这一行常常干到最后,就会发现自己治好的人远远没有治不好的人来得多。我当时还小不懂,就觉得良艮的医术那么厉害,怎么会有那么多治不好的人,可是后来才发现一切事情除了人为在努力外,还有天命这一说。”

    我没有叹气,只是静静地望着医馆堂屋透窗散出的昏黄灯光。那些病情严重的百姓就被安置在那儿,需要各个大夫日夜不歇地轮番照看。

    “我第一个没有救成的病人是个年近六岁的小姑娘。她是被卖到一户富贵之家做丫鬟的,可是很不幸的是,那家的男主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畜生。向来以凌辱折磨下人为乐,他还会经常炼制一些药丸喂给那些人,然后眼看着他们一个个地在他面前因为痛苦而疯狂,以目睹他们的挣扎为乐。”远常说了一半,但语气已经明显变得激动。

    “后来呢?”我不由地追问道。

    “那个小姑娘也被喂了同样的药,但比起大人来说,她实在太小了,同样含有毒药的丹药,她根本扛不住。那家人后来就直接把她扔在大街上了,我捡到她的时候,她就只剩下了一口气。后来就算我用药再温和,对她也不再有用了。太迟了,我根本没有办法。”远常说起这些话时,眼里盛满了悲伤。

    没想到平时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远常也会有这样一段忧伤的过去。

    其实毒师和药师是有区别的,毒师一族更擅长或者更侧重于制毒解毒,对于其他常规病症也只是有所了解罢了。但要论起制毒解毒的本事来,他们绝对是首屈一指的。

    “那后来你是怎么遇到墨子徵的?”

    话匣子既然打开,索性不如就聊个痛快,所以我并没有遮遮掩掩,顾忌太多,直接便发问了。

    “安葬完那个姑娘后,我偷偷潜入那户人家,杀了那个平日作恶多端的男主人。再后来,我便躲进了深山当中,和我的师父,师祖一样,想着再也不管人间事,只需要保护好白练和紫魅的秘密就可以了。”

    再后来,有个算卦的老僧居然找到了我家门前,说什么我的福运来了,让我到出云西部效忠一个少年,说什么面如冠玉,丰神俊朗的,说得神乎其神的,本来也不信的,但是僧人直接给了我一幅画像。”

    “上面画的是墨子徵?”我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你没猜错,就是。要不是后来问过他,他对此事确实一无所知,我都怀疑那老僧是不是他为了招揽人才专门来唬我的。”远常说着还撇了撇嘴,不过这段经历确实可以称得上神奇了。

    后来又随便聊了一会儿,从远常的口中我才得知,墨子徵已经同天离那边签订了盟约。大致意思就是天离如今正式投降,归在出云国之内,但相应可以保证的是天离的百姓和出云百姓同享政策,地位也无差别对待一讲。

    从百年前开始便时战时和的,如今终于也算是统一了。不过这样对一直处于战火纷争不断的老百姓来说,起码可以算是一件好事。

    接下来几日,我便一直在医馆照看这些病重的百姓。远常那边也传来消息,说是药材全部都到位了。其实按照我开的药方,治疗瘟疫的药早已经配好了,尽管各个大夫都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检查过,却依旧迟迟不敢用在病人身上。

    也不知是天意如此还是偏就那样凑巧,在连着照看了好几天患病的百姓后,我自己也病倒了。经过诊治,我也患上了瘟疫。

    医不自医,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要说没有半点唏嘘,那也确实不太可能。但是如果终有一日要这样,那么早一天自有早一天的好处,顺便刚好把药给试了。总不过死马当活马医算了,于现在的我来说,试药也并没有什么所谓。我只是隐隐地有些担心墨子徵,好似除此之外。我也真就没有什么所求了。

    我患上瘟疫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墨子徵耳中,当我再一次昏昏沉沉醒过来时,他就已经在床前守着我了。离我这样近,又没做什么防护准备,那一瞬间,我甚至在怀疑他是不是打算不顾自己和我一起死。

    我随意的动作惊醒了他,我看了他一眼,却没说话,然后直接推了他一把,想让他离我远些,可他却只是抓着我的手不放。

    后来还多亏远常细心,敲门送了用来掩面的帕子进来,我一直定定地看着他,他这才将半边脸给蒙了起来。

    “要是我走了,你就再找个好姑娘,让她陪着你吧,我这回可就不小气了。”我努力挤出一个笑看着墨子徵,可明明是笑着的,到最后眼泪却出来了。

    “没事,你会好的。好起来我们一起回家。”墨子徵握着我的手,他的手心不像以往那样暖,今日还有些说不出来的冰凉。但他还是拉起我的手,帮我耐心地搓着,好像是怕我冷一样。

    我看着墨子徵,可到后面慢慢地竟直接睡了过去,临睡前好像迷迷糊糊听到他说了句什么,但是也没太听明白,就记得他的神色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寂寥。

    这几日以来,每次我醒来都能看到墨子徵就守在那儿。不过因为近来有远常看着,他被迫离得远了一些,只在房间的角落一边时时关注我的动静。

    我已经不止一次地和远常提过,自己想尽早试药,但是远常却总是有托词,要不就是搪塞过去。后来当我再一次提出的时候,坐在另一边的墨子徵说话了,“给她吧,这是她的愿望。”

    虽然他说这话时,眼底好似已经噙满了泪。男儿有泪不轻弹,我很少见他这般。

    墨子徵这话说完,远常才慢吞吞地从外面端了药进来。

    “卿儿,你是我唯一的妻子”墨子徵的声音断断续续,简单的一句话却是好长时间才说完。他拉着我的手,很久很久都没有放开。

    我能够猜到远常已经将一切都告诉了墨子徵,包括我寒毒渐深的事。所以即便再不情愿,他也站在我的角度上选择理解我。

    我接过药碗,利落地一饮而尽,没有半点犹豫。因为我知道要再犹豫,我就真的舍不得了。

    “哥哥,如果这次我大难不死,我们一起回家吧。”说完这句话,我靠在墨子徵的怀里,然后任由着意识彻底离我而去。

    我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

    我好像看到了白茫茫的一片,很漂亮的雪景。

    在漫天飞雪中,我和墨子徵并行骑着马,在一片皑皑的雪地荒原上狂奔。

    忽的场景一变,我看到师父和师兄他们站在雪地中对着我招手。当我长吁一声停下来时,师父拉着我的手,嘴里喃喃着好似说了什么。我仔细听着,终于在风雪声中听到,“衿儿,好好活下去。”

    就正如良艮灭门那晚,师父将我推到密室里时说的话一样,师兄也对着我笑,笑得灿烂无比。

    当我清楚地醒过来时,身上任何病痛难受的感觉都没有了,除了觉得有些虚弱之外,再无半点不不适。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远常刚好从外面推门而入,看见我兴奋地说道,这声音将一直趴伏在床边守着的墨子徵也给惊醒了,两人纷纷齐齐地望着我。

    远常替我诊脉的过程中不断地用各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一会儿严肃,一会儿疑惑,到最后直接爽朗地笑出了声。

    “你已经大好了。”诊脉完后,远常说了这样一句。

    “那这个药应该可以给百姓试用,抓紧安排一下吧。”我着急地催促道。

    “别操心,还有另外一件好事。”远常故意在我和墨子徵面前卖关子。

    “什么?”我疑惑不解地看着对面扬起笑容的远常。

    “你的寒毒已经解了。”

    我急忙自己重新诊了一下脉,果然如此。脉象平稳,除了身子还是有些虚弱外,寒毒真的已经无碍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不禁看向远常。

    “其实我也不明白,毕竟飘雪这种毒药在几十年前就已经在我们毒师一门失传了。如果真要想,可能是好人有好报,因祸得福吧。”远常轻笑了一声,然后走了出去,屋子里顿时只剩下我和墨子徵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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