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40
这个瞬间, 米勒哑口无言。
是的，他的确知道宋萩荻要什么。
不论是甜言蜜语也好，气急败坏也好, 几分真几分假, 掺杂在一起，不过是想混掉最关键的一步。
宋萩荻却半点不马虎。
她明确表示：你要给我我想要的, 不然免谈。
黑发少年坐到地上。
他一只腿团起，一只腿屈膝，下巴靠在膝盖上，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但他却不是故意懒洋洋的。宋萩荻看得明晰, 他的的确确, 是没有力气了。
就和人饿了很久乏力一样，米勒也是如此, 他萎靡没力气地坐在地上, 靠最后一点能量强撑。
即便是如此，总是装柔弱、装体贴的绿茶镜子, 仍然要面子也仍然好强。
因为他的冲动和擅自行动, 两人之间存在裂缝。
冷战更使得关系降到冰点。
他不笨, 宋萩荻也聪明。
他清楚地知道, 宋萩荻要什么。
但碍于面子, 他强撑一口气, 一直没这么做。
直到现在。
宋萩荻明明什么都知道, 她凭借自己出色的观察力, 猜准了一切。
可她一点也不愿意马虎。
在她安静地紧盯着他的瞬间，米勒听到心里, 一点点筑起的多米诺骨牌城墙，刷拉一下, 整片整片依次倒下的声音。
塌得壮烈，塌得惨淡！
米勒低笑。
颇为自嘲，也颇为感慨。
好似做了一些无用功。
但又好似……再度看清了些什么，关于自己，也关于宋萩荻。
等那城墙倾倒，米勒反而没了牵挂，心中一片豁达。
他打起最后一丝精神，不再演戏，反而认真说道：“对不起。”
“……”
“我不该那么戏弄你，也不该欺骗你，对不起。”
真正的笑意再次回到宋萩荻的眼中，在米勒出现时，它曾短暂的浮现过，但很快被宋萩荻藏了起来，就连一向细心的米勒也错过了它。
这次宋萩荻大大方方地说道：“我原谅你，但下不为例。”
她笑眯眯的，此时看上去很和善，颇有些云销雨霁天空放晴的意味。
米勒看着宋萩荻的模样，暗自叹气。
谁不知道这是立规矩？
两人都聪明，两人都心知肚明。可这一次拉扯，最终还是他失败了。
败得他，有点莫名其妙。
眼前这位来自异世界却占据了克劳迪亚身体的少女，聪明机智得令人发指。
米勒不禁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那件事。”
那是他的把柄，失败的源头。
这话说的，不清不楚，活像打哑谜。
但凡反应差一点的，都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宋萩荻却秒懂。
“那件事，哪件事？指我为什么会知道你靠激起我的情绪，把我的情绪当养料‘吃’的事吗？”
米勒不做声。
可他嘴唇紧抿，显然被宋萩荻猜到，他有些不爽。
他不爽，宋萩荻就爽了。
她笑得更开心，说道：“我刚和你碰面，你就热心的要教我如何使用魔药，这首先就令我怀疑。你不是那么友善那么无私的人，不需要代价就让我捡这么大个便宜，实在不正常。”
“其次，谈话间你有意无意在和我强调，你只是个幽灵，不需要养分，同时你又和我强调，我们签订了契约，是命运共同体。我不禁在想，怎么个共同法？你和克劳迪亚是如何运作，才能保证你们双方都能得到好处？”
“你会魔药会魔法，显然，你不是个简单的人，被困在镜子里，成了你最大的阻碍。”
“所以我推测，契约大约是这样的，你教导克劳迪亚运用自己的力量，克劳迪亚持续供给你某种力量，让你有可能脱离镜子的控制。”
“至于这里说的某种力量……”宋萩荻有些得意，“我猜的，谁要你总动不动就彩虹屁，多得不正常了，我合理怀疑你是故意逗乐我。”
“而且再看看你现在，不过一个月没见，你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恐怕‘饿’得不行了吧？”
米勒表情木然，默不作声。
宋萩荻说得九成对。
对得令人发指，对的让人不禁咬牙后悔，当初怎么就小瞧了她呢？
在他懊恼时，宋萩荻还要发出致命一击。
“你越沉默，我越知道我说的是对的。镜子啊镜子，我看你是在镜子里待久了，缺少社会的毒打。”
缺少社会毒打·某镜：“……”
求求您，先闭嘴吧。
正在这绿茶镜子自闭时，宋萩荻冷不丁地说道：“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
“我让丹尼斯帮我调查思嘉莱特的黑料，丹尼斯很快完成了任务。她和我汇报的时候，一直强调，过程实在太顺利了，顺利得像假的，时间过去了那么久，可她找人十分容易，跑第一个地方就找到了目标任务，没问几句那人就全招了，实在可疑。她告诉我，她怀疑这是有人故意喂过来的诱饵。”
“当时我也这么以为，但现在来看，丹尼斯之所以调查得如此顺利，看来都是你在当中帮忙的缘故。”
宋萩荻走过去。
她离镜子很近，两人之间，只有一步的距离。
宋萩荻的手，搭在镜子的边缘，这个动作好似在抚摸着米勒的头，米勒几乎能感受到她手的温度。
一股暖流涌入。
不是宋萩荻的抚摸，而是她对他情绪变动，而带来的能量。
米勒感受到力量，也舒坦了起来。
他干枯太久，忽地补充，好似天降甘霖，就连他的灵魂也被润泽。
“明明自己都快‘饿死’了，还出手帮我，还这么暗戳戳的，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有做好事不留名的美德？”宋萩荻拍了拍镜框，像是拍了拍米勒的肩膀。
“但无论如何，你的帮助，我很感谢。希望我们的契约能尽早结束，你更适合……”
说到这里，宋萩荻顿了顿，她抬头看天，像是在斟酌用词。
米勒有点害羞，又很想听下去，他拉长了耳朵，面上却装出不在乎的样子。
“你说话说全啊。”
那些美好的话语，宋萩荻吞了下去。
她笑眯眯地：“你更适合出来，被社会毒打。”
前脚刚说完，后脚，艾米丽忙完琐事，急匆匆推门进来，继续要给宋萩荻挑出最合适的礼服。
米勒还未在其他人面前光明正大地露面过，他纵使还有话同宋萩荻说，可听到艾米丽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米勒咕哝着抱怨了两句，还是先艾米丽一步，消失在了镜子里。
等艾米丽进来的时候，她发现宋萩荻正离镜子极近。
那姿势，说不上来，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像是她的到来，打破了两人的会面，同时打破了纠缠的气氛。
艾米丽忍不住问：“殿下，怎么了？”
怎么离镜子这么近，是不是有什么人来过？
宋萩荻转头看过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标准笑容。
完美、坚韧、强大，却不是艾米丽认识的，在费雷德王国时期的那个殿下。
“眼睛里掉了一根睫毛，我凑近看一看，想办法把它眨出来了，现在舒服多了。”
应对得完美无缺，找不出毛病。
艾米丽压下心头不可思议到恐怖的猜测，她走上去，继续服务她的殿下。
……
最终宋萩荻定下的，是一套海盗服。
带着民族风情的服装，不但让人耳目一新，还和宋萩荻的长发相得益彰。
更妙的是，宋萩荻本身就带着英气，这套衣服穿上，非但雌雄莫辩，同时还展现出亦正亦邪的气质。
总之精妙绝伦，飒得令人腿软！
艾米丽在王后殿下身上，找到了她第一次见丹尼斯和凯西的感觉。
艾米丽断言，殿下这身姿这气质，即便不露脸，也能收割一大波男男女女女。
而宋萩荻，在试了快两个小时的衣服后，已经颓了。
哪怕要她穿睡衣装女鬼，宋萩荻也能爽快点头同意。
毕竟脸遮着的嘛，不存在面子问题，干啥都没有心理负担。
如此念头闪过，宋萩荻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宋萩荻问道：“你说，国王陛下会穿什么样的衣服，戴什么款式的面具去？”
艾米丽闻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
这不会是真的吧！天啦，上帝终于听到自己的祷告，殿下终于开窍了！
艾米丽双眼含泪双手合十：“感谢上帝，殿下您想通了，您终于愿意和国王陛下好好沟通，交流感情，然后生一个合法的继承人了吗？”
光是听这话，宋萩荻都没忍住，一个白眼翻上天。
“开玩笑，你在说什么？公开审判时瑞娜说了些什么，你不知道吗？被那个肮脏的玩意碰一下，我怕会变得不幸。”
艾米丽：“我知道这很难，但您需要一个继承人，您不愿意养育白雪，那就只能自己生了……”
艾米丽其实说的道理。
但艾米丽说的道理，只适用于传统宫斗。宋萩荻不宫斗，想要靠继承的方式得到王位，那还得要等菲尼克斯GG，搞不好要等好几十年，届时黄花菜都凉了。
宋萩荻懒得和她说这些，她只是问：“你到底知不知道？”
艾米丽警惕地问：“那要取决您到底要干嘛了。”
有的时候，殿下脑子里藏着很危险的事，需要谨慎胆小的她帮忙把关一下。
宋萩荻稀疏平常地说道：“大家都戴面具，你不知道我，我认不出你的，菲尼克斯这么令人讨厌，经常利用身份DISS我，我还不能正大光明反抗，这笔账我可是记下了。正好，我舞会中要是撞见他，我就找两个侍卫混进去，套个麻袋把他一顿胖揍，嘿嘿，他保证不知道是谁在揍……”
话还没说完，艾米丽直接捂了宋萩荻的嘴。
“要不得啊殿下！化妆舞会不是法外之地，千万要不得啊殿下！！！”
宋萩荻歪头：“不是吗？戴面具的意义不在于此吗？”
“每个人装扮的样子都不同，调查一下就会水落石出的！”
宋萩荻支着下巴，一脸认真，“我现在多劝说几个人和我穿一样的衣服……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艾米丽：“快停止这种危险的想法啊殿下！！！”
……
化装舞会，在宋萩荻确定完服装的三天后，如期举行了。
对此日期，宋萩荻感到很惋惜。
如果不是她的造型很特别，如果不是来不及做多套同样的服装，如果不是时间不够，她大概真的会维持原计划，套头毒打菲尼克斯一顿，让他知道皇宫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地盘，切莫那么嚣张。
这天晚上，宋萩荻带了两个人参加。
一个是从未参加过的艾米丽，她也为自己准备了一套军官的衣服。
另一个，则是丹尼斯，她主要是为了保护宋萩荻的安全，她穿的服装和艾米丽是一套的。
远远看上去，这三人走在一起，像是两个军官押解着一名罪犯，而这罪犯，一定是游走在危险地带，赏金好几万金币的神秘海盗。
她看上去就是像。
气质太神秘，身形太勾人，半截面具漏出的半张脸，也足够显示出来人姣好的面庞，她甫一出场，便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现场玩的就是“彼此不知对方身份”的心跳，戴着面具大家也都比平时大胆许多，于是宋萩荻刚走进来，不少人蠢蠢欲动，更有几个连思考都无，直接上来邀请她跳舞。
宋萩荻既然来了，就是来玩的。
她没有拒绝，不过她也没参加过这样的舞会。
在舞伴们的教导下，第一支舞，宋萩荻磕磕绊绊，第二支，她渐渐流畅起来，第三支第四支，宋萩荻已熟练掌握。
她也开始享受舞会的气氛，终于从“我要来暴打国王一顿”，转变成了“这里还挺好玩的”。
连续五支舞，宋萩荻脸颊绯红，鼻头挂着薄汗，她背靠着一处台子喘气，顺便拿了杯果酒，一饮而尽。
果酒稍微润泽了一下喉咙，但还不够。
身后的台子上，应该还有更多。
宋萩荻没有回头，只是伸手去拿，却正好一杯酒，塞进了她的手中。
冰冰凉凉的杯子，另一边，是陌生人的手。
触摸到了对方的皮肤，宋萩荻一惊，陡然收手，差点打翻了果酒。
对方的身手，好似非常灵敏，不知道怎么一勾一绕，便躲开，还长臂一伸，将酒杯递到她面前。
身后陡然传来温热的气息，和极强的压迫感。
那人，就在她身后。
这姿势形成了一个空心的拥抱。
既绅士，又暧昧。
好似度数不高，却分外上头的果酒。
只听身后那人说道：“果然，殿下如我想象的那般，既聪明冷静，又直率活泼呢。”
这声音，竟然如公开审理当日，在她身后的面具男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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