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41
公开审理当日, 对于身后忽然搭话的面具男人，宋萩荻是感到有些冒犯的。
倒不是他的话有多难听，也不是他的突然发声, 让她受到了惊吓。
而是这个男人, 说话时不紧不慢，不疾不徐, 若有若无带着点上帝视角，好似天生高人一等，又好似他掌控着一切。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对方很和善, 宋萩荻却回话带刺的原因。
说白了, 就是眼缘不佳，你让我不爽了。
直到公开审理结束, 宋萩荻事后才终于领悟, 为什么那个面具男会带着上帝视角说话了。
因为他很有可能，就是控制整件事走向, 宣判他心中迟来“正义”的幕后推手。
等她悟到的时候, 身后的位置早就空了。
宋萩荻不知道那人是谁。
可这位黑发的面具绅士, 似乎也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在闲谈时, 他留下了很重要的信息。
他的面部受过伤, 所以才戴着面具出门。
能坐在她身后的, 必然社会地位不低。
整个范围不大。
宋萩荻事后找人调查了。
面部有伤的人, 不少。
但经常戴着面具出门的, 却不多。
其中最有名，最有权势, 最有可能办到这一切，做到黑一把国王、为前王后报仇的人, 有且只有一个。
特兰克王国的公爵——兰斯洛特·罗兰。
据说，兰斯洛特·罗兰面部的伤，是年轻时和人决斗留下的。
但那个伤疤，有点明显，却并不大。
从左边的眉毛往下，不过面中，途经眼睛，也导致他差一点失明。
有人觉得，这么点疤，没必要遮掩，有伤疤的男人更性感。
也有人认为，兰斯洛特·罗兰不是为了遮住伤疤，是为了遮住他风华绝世的脸，免得女人们为他争风吃醋，麻烦得很。
众说纷纭。
宋萩荻也不知道哪个是真的。
她甚至不知道，公开审理当日在她身后贸然搭话的男人，是否就是平日爱佩戴面具的兰斯洛特·罗兰公爵。
宋萩荻垂眸。
只少倾，她的呼吸就平缓绵长起来。
宋萩荻像是认识他很久了般，笃定地回答：“兰斯洛特·罗兰公爵，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轻笑声从身后传来。
不暧昧，也不挑逗，倒是坦坦荡荡的。
“果然殿下您聪颖过人，我就知道瞒不住您。”
Bingo.
宋萩荻心里却没有半点喜悦，只觉得压力大了起来。
这只是句场面话。
如果兰斯洛特想瞒，她便一点寻找的线索都没有。
公开审理时，宋萩荻察觉到当中有一只无形的手，推动着所有事往前走。
这不禁让宋萩荻想到和吉娜的对峙。
在最后，她哭喊说，是有人吹鼓她，她才这么干的。
当时宋萩荻没当一回事，以为只是吉娜软弱，不想承担做坏事的后果，才胡乱甩锅的。在思嘉莱特这事后，她陡然回想起吉娜的事，这时她才领悟是不是哪里不对。
有句话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吉娜在最绝望最不希望被贵族圈抛弃的时候，说的话一定有它的分量。
说不定真的有人在当中操纵。
于是宋萩荻同样让丹尼斯调查了。
丹尼斯拜访了现在隐居在乡间的吉娜，名声崩盘后，吉娜的精神状况不太好，但她听到丹尼斯打听此事时，她非常激动，急匆匆跑回屋拿“证据”。
据吉娜说，证据是她和神秘人之间的书信往来。
那封信是忽然出现在她家门口的。
它像是个恶魔，一下子窥探了她心中的恶，吉娜没忍住，回了信。
一来二往，计划形成了，神秘人帮她完善细节，还给了她一些资助。
甚至在她苦恼人选时，思嘉莱特忽然出现，给了她提示。
所以那个时候，吉娜一直以为，那个神秘人就是思嘉莱特。
没人比思嘉莱特更想当王后，她帮助她，符合逻辑。
然而吉娜在取信时，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这时乡间庄园的管家说，前几日，庄园曾遭小偷光顾，丢失了一些财产。
吉娜小姐的信，装在个镶嵌了宝石的盒子里，恐怕一并丢失了吧。
吉娜非常崩溃。
那是她唯一能证明她是在人鼓动下才干坏事的证据。
丹尼斯离开时，吉娜还在尖声大叫：“思嘉莱特，你不会有好结果！你一定会下地狱！！！”
她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哭得泣不成声。
丹尼斯把走访的结果，如实汇报给了宋萩荻。
如果没有后面思嘉莱特的事，宋萩荻也会认为，吹鼓吉娜干坏事并帮助她的，是思嘉莱特。
但如今再看，这位神秘人，应该是更有财力心思也更缜密的某人。
身后这位，倒是很符合标准。
宋萩荻接下他手中的果酒，她再次一饮而尽，并迅速转身拉开距离。
黑发，白色没有任何花纹的半边面具，嘴角勾起的弧度，都一如之前一面之缘时的温文尔雅。
果然，这位“自报家门”为兰斯洛特·罗兰的公爵，就是审理当天坐在她身后的面具男。
他明明可以一直躲在暗处，谁也不会知道他参与了此事，宋萩荻搞不懂他忽然露面的意图在于什么。
吹嘘自己的手腕？
不，这种人，没有必要也不屑干这种事，他和自大骄矜的菲尼克斯应该是完全相反的性格。
所以他到底要干什么？
一时间宋萩荻非常苦恼。
她不喜欢这种满肚子黑水，一眼看不清的人。
本来宋萩荻以为，她还要再和眼前这位面具男玩至少两个来回以上的“你画我猜”，可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兰斯洛特直白地说道：“我是来向王后殿下您，表示感谢。”
这令宋萩荻更莫名其妙了。
感谢？
她和他之间，有任何合作吗？
还是她在无意间帮过他？
宋萩荻完全想不到她和兰斯洛特·罗兰此人，在哪里产生了联系。
兰斯洛特说道：“您走了非常关键的一步棋。原本属于殿下您的‘罪名’，您祸水东引，嫁接到了菲尼克斯头上。为此我要感谢您。”
宋萩荻皱眉：“那万一我不这么做呢？”
“您会的，如果是完美处理了吉娜事件的殿下您，我对您有十足的信心。”
言辞间，兰斯洛特·罗兰公爵虽然十分客气，却带着一股天然的傲慢。
这令宋萩荻没来由地，一阵恼火。
怒火烧断了她的理智，宋萩荻没能控制好自己的脾气。她怒瞪面具男人，凌厉的视线比利刃更锋利，恨不得在男人身上开两个洞。
宋萩荻说道：“所以你吹鼓吉娜使坏，帮助吉娜作恶，只是为了检验我是否有应对的能力？好在你下个计划中，担任重要的棋子？开什么玩笑，你以为你是谁！”
宋萩荻用尽理智，才堪堪压住声音。
可此时她的声音低沉却颤抖，带着怒音，俨然到了发火的边缘。
面对她的情绪激动，男人只是全然的平和。
好似海洋，吞噬了一切，再将它们化为己有。
兰斯洛特轻轻叹气，说道：“所以我才出面，不仅仅是为了道谢，也为了致歉。”
宋萩荻盯着他，不太相信。
兰斯洛特再度叹息，“而且您误会了我，吉娜的事，我并非为了检测殿下您，起码一开始不是。当时的我，一度真的想借吉娜的手除掉您。”
没等宋萩荻回话，他立刻补充，“但我很快就后悔了。”
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开始的计划，也无法再叫停了。
宋萩荻的完美应对，也的确超乎了兰斯洛特的意料之外。
旋即他便明白，他一直考虑的计划，有了完美的演员，可以开始实施了。
宋萩荻还在思考他想要除掉她的理由。
她思索了一会，宋萩荻指着自己的脸，“是因为我像卡特琳娜吗？所以碍着你了。”
这脸既给她带来便利，也给她带来不少麻烦。
宋萩荻不算嫌弃，却也算不上喜欢。
兰斯洛特不说话，但此时不说话，就是默认。
宋萩荻恍然，“噢——我算是明白了，你帮助思嘉莱特害我，就是为了把事闹大，闹得越大越好。我祸水东引到国王头上，国王为了洗清自己的罪名，可以选择的洗白活动，就非常少了，公开审理成了一种必然。”
“思嘉莱特为了自保，自然会烧掉一切证据，包括和你之间的书信往来。同样为了自保，她也必然会将罪名推到女仆身上。用钱买命是贵族们的常规操作，思嘉莱特也不例外。如果思嘉莱特亲手开出了支票，那更好；如果不是，你早就准备了思嘉莱特的支票，只等思嘉莱特将你的支票给瑞娜，瑞娜再将支票调换，届时你的支票还是回到你的手里，审理时思嘉莱特的支票作为买命证据，出现在菲尼克斯面前。而你，一丝证据也没留下。”
一旦这些细节都一一对上了，宋萩荻倒是对眼前的男人肃然起敬了起来。
不可否认，聪明的大脑是最性感的器官，没有之一。
宋萩荻接着说：“你做的这一切，复杂、麻烦，可很聪明很隐蔽。瑞娜在思嘉莱特身边，不止一年，我猜，你早就知道卡特琳娜的真正死因，也早就知道思嘉莱特和菲尼克斯的事，所以很早之前就埋伏设计，只为给卡特琳娜报仇？”
“你……”宋萩荻直视着兰斯洛特的眼，她很确定，“你，恐怕不止是卡特琳娜的爱慕者那么简单吧？”
兰斯洛特还是不回答，不否认。
他只是说道：“我也知道你和爱德、亚伯罕之间进行的……‘游戏’。”
宋萩荻整个人一激灵。
这事，怎么忽然提起了？
难道，莫非……他也要真香，尝一尝代餐的滋味了？
在宋萩荻审度的目光中，兰斯洛特平缓地说道：“如今我不会对你们的‘游戏’有所偏见，我提起的目的，也不为参与。”
“即便殿下，你的演技真的很好，可我还是分辨得出。”
兰斯洛特的视线，扫过宋萩荻。
他即像是在看着她，又像是在扫描挑错。
“吉娜的事、思嘉莱特的事，我观察了你许久，不得不对你有深刻的了解。”兰斯洛特说，“即便我一开始厌恶你，现在也不得不承认，你真的很聪明。”
“你是和卡特琳娜截然不同的人，虽然我对卡特琳娜有着深厚的情谊，可我仍想与你……与您，成为朋友。”
闻言，宋萩荻一愣。
竟然不是要她演替身当代餐？
前面三个可不是这么说的，虽然嘴里不要不要，身体可都诚实得很！
好家伙好家伙，好家伙啊！
宋萩荻连呼三个好家伙。
哪里来的小黑心莲？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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