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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他们一共救出了十一个孩子。

    孩子们大半仍在沉睡,那些不知何人所绘制的阵术,显然对他们的身体是有影响的,但如今已经脱离了束缚,还需要一段时间来观察。

    在后续的追查中,傅正初的人还找到了一些证据资料。侍卫呈上了厚厚的账本。

    傅正初才翻看几页,面色彻底沉了下来。

    那竟是长达一年的往来的人口.买卖,其中大部分的受害者,都是从申国境内通过秘密线路运出。

    然而,这只是一年的账目。

    在那些被阴影笼罩的过往,在岁月中蹉跎至再无踪迹的漫长岁月,又该如何去彻查清算?

    这件事在申国境内虽时有风声,却从来没能在朝野之上真正的立起案来。这许多年,此案数次重拿轻放,但凡是想真正彻查此事的人,最后都会于无声间销声匿迹。久而久之,这事情便沉了底,无人敢再轻易触碰。

    若不是池琉空在此等因缘巧合之下,意外掀开了这桩旧案的一角阴私,只怕他们都无从琢磨。

    然而这只是冰山一角,全貌更是难以想象。

    而傅正初身边这些来自申国的侍卫,眉间都笼上了一层郁色。

    此次行动的本质是突袭,事发突然,他们来不及做一次周全的摸底。

    他们的运气到底是差了一点。网里没有大鱼,虽然落网人数众多,但掌握关键信息的人,却成功逃离。

    在这番动静后,幕后人物定然会小心隐匿踪迹,不敢轻举妄动,更不会露出马脚、自投罗网。

    于是剩下的追查需要时间和耐心,傅正初留下一部分人处理后续后,便先一步赶路了。

    池琉空左看右看,也跟着好兄弟的人一起撤出城外,他们又走了数十里,见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才在一个山后背风处扎营过夜。

    沿路保护皇帝陛下的人手,已经比来时要少上许多。傅正初分了至少一半的人手去继续追踪,还留下人去照顾昏迷的孩子,这样一来,他身边的人肉眼可见的减少了。

    不过这位皇帝陛下,看上去并没有太过在意自己的安危。

    池琉空在旁边看了一会,觉得他的好人兄弟果然很靠谱,对这件被他意外拉进来的事,不仅不惊慌,还做出了许多细致周全的安排。

    比如说后续调查和监控,以及受害者的安置,池琉空在做之前,是绝对不曾想过这些事的。

    这些事做起来琐碎需要耐心,池琉空早就在旁边等得无聊。他绕着这一群被傅正初抓住的人,偷偷摸摸地团团转了几圈,然后趁着好兄弟不注意,从其中那个给他下迷.药的接头人的怀中,掏出了他怀里的铜币。

    看守的侍卫愣了一下,然后目不斜视,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再一次拿到了铜币,让池琉空精神一震,虽然这个赚钱的方式和他想象的都不太一样,但结局是殊途同归的。

    抬头看看天色,如今已是傍晚,山间日落时间较晚,他还想在书店打烊前买下话本的第五册。

    这是他尝试赚钱的初心,至今念念不忘。

    他回头看了一眼,好兄弟面前堆着那么多的信件和文书,他看上去似乎很忙。

    于是池琉空没打扰他,偷偷拿着钱跑了。

    他没看到的是,他刚刚动身离开,傅正初就暂时放下了手中的账目。

    只是池琉空的脚程太快,只一眼看不到,他人就没了。

    如今已是入春的时节,虽然雪山寒冷,但草地已有黄绿色嫩芽,在蓬勃生发。

    池琉空已经不在那里了,但他刚刚的脚边,有一朵淡紫色的小花,正抵御寒意,在风中努力绽放。

    傅正初看着那朵随风飘摇的花,他眼中冷厉深邃有短暂的和缓,似是在怀念那份难得的明朗纯真的颜色。

    就这样分别,其实是最好的时机了。

    他不曾明说过,这个隐藏于声色暗场之下的买卖交易,涉及到不止一方利益,线索指向了复杂的利益链。

    那么池琉空在此时抽身而去,仍是干干净净,一身清白。

    日后无论他在凡间做什么,都该与修仙门派中的池琉空毫无瓜葛。

    虽然有些问题,随着池琉空的不告而别,注定遗留成迷。

    他想知道,池琉空为什么突然就不能说话了?若是有他能帮上的地方,他定不会袖手旁观。

    况且,他们没有好好道别。

    时间对于凡尘中人与修仙之人的意义并不相同,若有缘再见,怕已不知是人间枯骨几许,桑田改换如织。

    “这样也很好。”傅正初微叹了一声,“琉琉,离我远一点吧。”

    不必怀抱期待,因为他们注定不会是同路之人。

    ……

    傅正初或许可以提前谋划筹备许多局面,但他对于池琉空性格的理解,绝对出了一点过度美化的差错。

    若是池琉空离开是为了明哲自保,不藏浑水的话,那么,他或许从一开始就不会主动搞事。

    买到了话本的人,正在慢悠悠的往城外走。

    而背风的山坡处,血气在慢慢消散。

    对付穷凶极恶之徒,温和怀柔通常见效缓慢,恐惧和威慑却是能最快获得信息的手段。在这短短的半个时辰内,傅正初已经拿到尽可能多的补充信息,已经传递给前去行动的人手了。

    地面上落了血,但若是用铲子翻过泥土,便再也看不到,同时翻上来的泥土,埋葬不需要被人发现的事情。

    若是再下过一场雨,这里便了无痕迹。而山间风大,足以很快将发声在这里的气味冲散。

    而池琉空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池琉空黑.吃.黑得来的钱,如今成了他手中的《艳夜帝王恩》第五册和一大袋辣条。

    他突然落地的时候,傅正初露出了意外的神色,而他怀里的东西又太晃眼,傅正初的眼光就落在他的话本上。

    封面上的字似曾相识。

    于是傅正初也知道了,这套话本原来已经出到了第五册。

    池琉空过来了,傅正初抬手端起碗,把身边放凉许久的草药苦汤喝了下去。

    于是傅正初身上缠绕着清苦的药香又重了几分,似是如此,便可以掩盖不想暴露于人前的血气。

    吨吨吨了两壶**散的池琉空,此时看起来甚至是蹦蹦跳跳的。不过刚刚这次进城,他比上次长了心眼。

    在买话本之前,他先是躲在书铺外面暗中观察了几单买卖,终于对该城物价了然于心,这才跑去买了下来。

    更快乐的是,他发现自己“搜刮”而来的铜板很够花,不仅够他买下话本的第五册,还够他买一包书铺隔壁杂货店的辣条。

    他没吃过辣条,但他看到隔壁店里的小孩馋哭了,就觉得这东西或许可以试一试。

    而试一试的感觉还不错,他拿着辣条来到了傅正初身边,突然想到好东西要跟好兄弟一起分享,便将辣条递给了傅正初。

    傅正初盯着他手里拿着的辣条看了半天,突然轻轻笑了一下。充满纵容地摇了摇头,示意池琉空自己吃。

    池琉空很早就辟谷,平日里也几乎没有接触凡间的机会。就这样一包简简单单的辣条,让他开心了好一会。

    傅正初看着他吃完辣条,才开口问他的:“你怎么又回来了?”

    这话提醒了池琉空,他想了想,从自己芥子袋里拿出了一把灵石,递给了好兄弟。

    虽然无法说话,但是好兄弟一如既往的没有让他失望。

    傅正初差人拿过两大袋铜币,但却只象征性地取走了他手中的一颗灵石。

    “即使是我,也没带着这么多的现钱。若是你想去最近的钱行,还需要向西方走。申国皇都有一家仙门直接开设的钱行,可以用灵石兑换铜币。”傅正初声音平缓,“你现在动身的话,还可以赶在钱行打烊前,把铜币换出来。”

    这个说法验证了池琉空之前打听到的消息,但对于他来说,最大的问题是……

    那边是西?

    但这个问题,显然不好靠手势和眼神交流。

    池琉空憋了半天,发现自己不能说话,又蔫儿了。

    山中的日长夜短,傍晚时分反而短暂。此时的天色温柔,即使是再苍白的容颜,都多添了一份温暖颜色。

    傅正初垂眸看他,目光如夕幕般藏着一丝几不可见的温暖,“你的嗓子,为什么不能出声了?”

    池琉空想了一下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然后把辣条递给了好兄弟,示意他帮自己拿着。

    既然此时语言不能说明,不如就来直接证明吧。

    他抬手就解开了自己的上衣的纽扣。

    或许是因为他此时的表情过于大方自然,没有一丝扭捏,就连傅正初都产生了片刻迷惑,以为自己是理解错了什么。

    但他很快回过神,手掌向下压,命令身边这些明里暗里的侍卫,便一同背过身去。

    揭开了第一个衣扣的池琉空并没有就此而止,反手继续向下,似乎敞开了整件外袍。

    而傅正初也终于看清楚了,让池琉空感到这么难受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一张贴在他里衣上的符文,就贴在他的心口处。

    若不是池琉空的眸子这样纯净明亮,这画面或许还不会令人过分心动。

    雪山之下的河流闪着碧蓝的光,蜿蜒而下的溪水处处成画,而在这雪山碧色中亭亭而立的少年,没了外袍的遮挡,绣着月纹的贴身里衣被山风勾着身线吹拂,将那纤长柔韧的四肢,如风吹早春枝芽般描绘出来。

    就连揉乱了的玉色领口,都透着一种潇洒自然,风吹着他的发尾,他面色坦荡,眼神中充满信赖喜悦。

    在这雪山荒脊之上的高原,池琉空站在那里,几乎就散发着植物般的蓬勃生机。

    他张开嘴发不出声音,那双很干净的眼睛期待地看向傅正初,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指了指心口那道符纸。

    那张符纸上画着秘密符文,而最上面丝个大字清晰可见——“事不过三”。

    被这样的东西贴在身上,无论怎么说,都不会好受。

    可是池琉空却又带了很多年了,因为这是他爹亲手贴上去的。事不过三之意,是让他一天只能说三句话。

    此为断源截流之法,虽然不人道,但着实有效。只要池流空出门,他爹就会在身上给他贴这样一个东西,让他乖乖闭嘴沉默,保证不给他太多开口展示自我的机会。

    可若不是这次池琉空找到时机逃跑,他也不可能买话本,吃辣条,认识一位好兄弟,还和好兄弟搭伙搞过事。

    这张符纸上身后,并不是随便就可以揭下来的。

    池琉空自己想过不少办法,但就是弄不下来。

    第一次被贴符时,他爹是全门派修为最强的,如今他后来居上,比他亲爹还高上一个境界,却依然拿这一张符纸没有办法。

    池琉空并不精通术数阵法一类的旁门杂学,这张符纸凭他如今修为,硬搞都是扛不住的。他想,或许自己至少还需要有提升一个大境界,才有再次一试的实力。

    傅正初轻声问道:“就是这东西,让你说不出话吗?”

    他走上到池琉空身前,低下头,近距离观察那张符纸。

    这张图纸虽然小,上面绘制的内容却十分精妙,除了精妙的阵法外,还见缝插针地写着许多蝇头小字。凡人没有修仙者的眼力,还真的要靠得很近,才能看清。

    傅正初终于看清上面的字了。

    只是看着上面的文字,就能想到书写者的语气,是怎样的撕心裂肺——

    “此符纸封印的是足以媲美上古洪荒的猛禽巨兽。”

    “道友请三思!”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快住手!”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头铁,要信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