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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棋子要有棋子的觉悟

    此后过了十来天,朝中一片平静,张康国依旧处处与蔡京唱反调,不过枢密院与宰执中枢职责有别,彼此不相统属,因此掀起的风浪也大不到哪去,而新近得了同知枢密院事官职的郑居中,好似心愿得偿之后,没了以往的锐气,当蔡京与张康国争执之时往往一言不发,作壁上观,张康国势力不及蔡京,每每落在下风。

    这一日,张康国入内奏事,也不知他哪里来的消息,预先告知官家赵佶:“御史中丞吴执中今天上殿,受了蔡公相的指使,必定要上奏章诋议为臣,请官家试观之,臣愿意避位。”

    他预先做了这样的姿态,赵佶心中大奇,先就对吴执中的奏折存了些疑义,蔡京当时就在殿上,几十双眼睛光光地看着,也不好去做手脚通消息,心中焦急万分。

    俄尔吴执中上了殿来,果然上本弹劾张康国,赵佶有了先入为主之见,登时大怒,一桩也不相信,尽数驳回,将那吴执中贬黜为知滁州,御史大夫张商英进位御史中丞。

    张康国胜了漂亮的一役,自是得意洋洋,哪知蔡京此次对枢密院是志在必得,不容有失,既然朝堂上对付不了你,便下毒手了。

    过了两天,张康国上朝已毕,下殿时疾走几步,忽然一跤跌倒,仰天吐舌,不省人事,殿前使臣七手八脚,抬到官员候朝的待漏院时,人已经没了呼吸。如此暴病身亡,京中不免议论纷纷,谣言四起,多有人以为是太师蔡京下了毒。只是没凭没据的,蔡京又是势大,可没几个人敢公开说。加上张康国本人原先也是阿谀附从蔡京而进的,朝野中对他为人的评价也不那么阳光,所以竟也没掀起多大风浪来。

    丧事自然是按照执政臣的标准操办了,身后哀荣是少不得的。高强父子送葬回来,都心中暗自警惕,虽然料到了蔡京要对枢密院动手,可也没料到会采用如此激烈的手段。足见蔡京这人倘若被逼到一定程度,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好在暂时大家还是在一条船上的,也不必过分紧张。没多久,郑居中副职转正,做了枢密使,吏部尚书管师仁进同知枢密院事,东西两府对立的局面,至此划上了一个句号。——或者,是一个顿号?还是个问号……

    高强这里着手收拾粮草银两,按照许贯忠的计划,先命人分散将那十几万石粮食运到西北,交割与童贯手下各路统制,诸路都收了军粮,又见不用军中付出一些银钱钞引,各处官员都是欢喜。这些商人又都晓事得很。虽然仗着御命供给军前粮草的衔头,却也不大骄横,所到之处还使银子给那些经手官吏,不教他失了实惠。

    这也是高强等人商议好的,要知道县官不如现管,自己现在兜揽了大军粮草供应,虽然是大买卖一桩。头上可也有军法悬着,一旦误了期限,不是好耍的。若是各处官吏有意作梗,不用说别的,单单在这收粮入库上头做些手脚,故意迟延期限,又或者存粮不谨,堆放在外头着了雨淋火损,到时反咬一口,说是大通钱庄上交的尽数都是残损粮米,有意敷衍军机,便是祸事了。

    既然打通了官方的关节,嗣后行事便好办了。石秀手下有的是市井闲汉,消息哄传起来端的快捷,不几日,西北十余处军州边城都晓得了,官家因西北大军粮草征集不易,特命太尉府高衙内专领此事,已然将百万石军粮自东南五路调运至此,今年官市不再收购本地粮草。

    那些粮商做惯了这一路粮食投机生意,每年西北近千万贯的军粮投入,倒要被他们赚去一多半,个个养得脑满肠肥,只道今年也是如此,眼看三四月间青黄不接时候,官中收购粮价势必又要提高,个个都铆足了劲头,收了满仓满屯的粮食,心满意足的只等着数钱了。

    哪知道这个消息一放出来,亚赛晴天霹雳一般,震的西北各路大粮商们立脚不定:倘若官中不要自己的粮食了,那成万成万的粮食,难道要拿来养猪做种?有那脑筋灵光点的,忙即去找相熟的官吏商议,一面探听虚实,不想那些以往串通一气大发国家财的官吏们,这时一个个都变了脸色,只把官腔乱打,说什么东南大批军粮源源运到,朝廷不用再收本地粮米,你等若不相信,大可去粮仓一观,溢满出来的都是东南所产的累累大米,还有假的?

    那许贯忠所运的五万石大米,这时候便派上了用处,众粮商见了与本地所产粟麦不同,都是禾稻,全然信以为真,有的是全家抱头痛哭,眼见得就要血本无归,多年心血毁于一旦。

    这时候便到了许贯忠的众手下出手的时机了,此时大通已经在西北几个大的军州建立了分钱庄,那些钱庄里的掌柜当地也能认识些豪商大贾,于是居间说合,令那些前来交售军粮的东南人出资收购当地粮商的米粮。此时当地众粮商也顾不得许多了,只图多少收回些本钱也好,纷纷将手中囤积尽数低价卖出,有的还要私下贿赂,央求经手的东南粮商能用自己的粮食交付大军,那些还没起运的东南粮草大可在当地解决,“只求给小弟一条活路,大家发财”。有道是街上钱大家赚,如此两利之事,开明的东南粮商们当然是乐意帮忙的了。

    不过月余时间,西北官仓尽数装满,百万石军粮如期交付,还多了十几万石。童贯见大军粮草克日屯足,心中很是欢喜,大笔一挥,叫地方上将这些东南粮商手中多余的十几万石粮草都优价收购,以备不时之需,于是西北各路的常平仓里,也都屯满了粮食,官府的支出却不过二三十万贯,与往年的花费比起来,只是一个零头罢了。

    这军粮到手,童贯倒也争气,派遣统制官辛叔献攻克洮州,战端又起:手下另一员大将刘仲武果断进兵,将西夏的一处重要堡垒积石军收复,又给了西夏一个重大的打击。这件事情发生之时,童贯才刚刚回到陕西境内,还没有着手部署新的进军计划,按说这功劳不该摊到他头上。

    只是童贯却对这刘仲武有恩,当年他一力扛了官家退兵的圣旨,反叫西北众将士奋力进取,终于在王厚的指挥下收复青唐,西北众将多感其恩德,这刘仲武就是其中之一。因此收复洮州之后,刘仲武没有上表奏捷,而是通知了童贯,任由他处理。

    童贯当然老实不客气,一面表奏刘仲武的功劳,自己那子虚乌有的运筹之功也写的浓墨重彩,一些与此战无关的将领也都带了一笔功劳,官场惯例,自不待言。

    那大宋官家赵佶,一个多月前刚刚遣了童贯出京,脚跟还没转回去就收到了捷报,览表大悦,传旨西州众将士各有封赏,童贯得了首功,加检校司空衔,蔡京获赐玉带一条,乃是本朝未有的尊荣,枢密院郑居中以下各赐官一级,那刘仲武也升官发财。

    此事传来,高强却也沾光不少,一来筹措大军百万石粮草,可算大功一件,二来西州报捷,童贯也表奏他运粮及时,“军之克日成功,多赖粮草丰足之力”云云。本来人的心理就愿意听到自己亲近的人有好消息,赵佶见到高强对国家也有功劳,心中越发喜欢,当即赐高强连升四级,封从五品左朝散大夫,将身上的官服换做了五品以上官员的绯色。自前年荫补入仕以来,高强两年跳了九级,年纪又是刚刚二十一岁。朝野上下为之侧目,谁料到当初在京城中臭名昭著的花花太岁,如今竟俨然是政治新星一颗了?

    这消息传到四方,听到的人各有不同,或忧或喜,其中在东平府郓城县大牢里有一个人,从相好的狱卒口中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当即仰天大笑:“我无忧矣!”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山东及时雨,宋江宋公明。

    自旬月前一怒杀了阎婆惜,宋江本来大有机会一走了之,以他在江湖上的名气和交游,天下大可去得。无奈这人一心想要做官,青云仕途才是他的理想所在。倘若一逃走了,官司必然定案,从此落了个贼名,前程也就算是完了。

    故此他不逃不走,安然就范,对着知县时文彬时,只说是争执之间,失手伤人,他久在衙门里行走,自然知道罪轻罪重,这也是给以后翻案留个后路。要知道当初高强和他说的投契,可是将山东大事都交了在他手上,如今宋江已经能感受到名声给自己带来的好处,所到之处,许多江湖好汉但听得“及时雨宋公明”六个字,都是纳头便拜,仰慕的了不得,与往年的艰难不可同日而语。

    “那高衙内在我身上下了多大的功夫,即此也可知一二了,断不能眼看着我在狱中消磨。如今他又立了功劳,升官如此快法,不久定来设法周全我出去,到时用不了多久,我宋江高官得坐,骏马得骑,光宗耀祖,扬眉吐气,岂不美哉?哈哈哈~”要说这宋江的人生理想中,少不得要骑一匹高头大马,只因他个子矮小,人前人后没少被人奚落,所谓哪里有压迫哪里有反抗,这一节紧要紧要,不可忘却了。

    宋江独个在牢里,因他素常交游广阔,全县上下多得他好处,进来之后又使银子打点,因此狱卒都看觑与他,不曾吃什么苦头。只是这个人坐在那里,自己想的发笑,众狱卒看得莫名其妙,有与宋江识得的去问时,却又不得要领,都道宋押司敢是官司吃的苦,魔怔了不成。

    些许言语,宋江也不去理,只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这人命官司,在县官里断案的期限是六十日,案情查明之后,本县却是没权断刑的,得解送本州东昌府中。那东昌府通衢大邑,宋江也未必拿的稳了,到了彼处未必有郓城县这般自在,心中视为救星的高强那里却没有半点动静,不由得也有些心慌意乱起来。

    眼看到了第五十七日上,黑狱生涯几无尽头,宋江心中发慌,也笑不出来了,正闷坐在牢里想办法,忽而有个狱卒张三来,说道有人来探。

    跟着牢门打开,一个人戴着斗篷进来,帽檐压得低低,牢里光线又暗,面目也看不清楚。宋江正在疑惑,那人似乎笑了笑,低声道:“宋押司,此间可还住得快活?”

    宋江又惊又喜,这声音虽然压地有些变了,听上去却仍旧有几分熟悉:“三……”

    那人把手一摆,斗篷掀起,一张英挺面目,正是石秀:“此间诸多不便,长话短说便了。你的官司经过,衙内早已知晓,为因前日西北大军军粮一事,忙的不可脱身,京城那里离不得,发付某家前来为你开脱。”

    “衙内果真没忘了宋江!”此时宋江的表情,好似文革片中革命群众听到“延安”“**”那般,激动的浑身热血如沸,只差没流出眼泪来。

    石秀与宋江本有些不对付,此刻见了这样表情,更是心中不快,只是为了高强大事,压下了不去想,随道:“衙内将山东大事交托于你,你却为了一个女人吃了这场官司,心中可还有衙内么?”

    这一节宋江也曾想到,不过他拿定了高强不会就此丢弃他不管,美好的前程还在招手,怎能轻言放弃?见石秀见责,立时作出一脸痛苦状,那眼泪已经挤出了眼眶,想好的一番话语即将倾泻而出。

    石秀却不来听他多说,只听了几句,打断道:“罢了!衙内识人之明,属下们个个都是敬佩的,你宋江一时失足,只需存了为衙内效命之心,往后有你报效的时候。眼下还是看看你这官司该当如何吧。”

    宋江大喜,石秀既然提到了官司,必定有了解决的办法,忙问道:“小人这官司,委实是不值当,为了那虔婆偷看了梁山贼人与我的文书,以此要挟与小人,因此不得已杀了他。小人这一片赤心,正要报效衙内,望三爷周全则个。”

    哪知石秀冷笑一声,摇头道:“宋江,你且听了,如今衙内要你做的,便是认了这官司,乖乖去州里见官!”

    只惊得宋江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