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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 远行在即

    富安的坟坐落在开封府城外数里处,是当日高强吩咐人买的阴宅,达人生时没做过多少好事,净帮衬着原先那个花花太岁高衙内搞是非,家里又没什么撑得起场面的人,能有人操办后事,都还是托了小环能被高强收到房里的福。原本大宋当时民间的殡葬习俗,是火葬与土葬兼有的,富安能有这块阴宅安身,也算他生时维护自己妹妹的一片苦心有报。

    小环自从跟了高强之后,苏州杭州的兜了一圈,这坟茔还是今年春上回到开封府之后才重修过。眼下行将远行,家里又没什么亲人,生平对她最好的也就是这个大哥了,总免不得要上来祭扫一番,这一去三年的,恐怕连清明扫墓都不得回来了。

    “怪哉,我家可没什么亲人了,会是谁来祭扫哥哥?”眼见富安的墓碑前摆着香花供果,三炷信香还未熄灭,小环甚为诧异。心中回想了一会,还是想不出到底是谁会来祭拜。

    摇了摇头,她把自己带来的供品都好生摆置了,复点起三炷信香来,望空轻声祷祝一番,诉说自己跟随高强之后,相公为人随和,大妇知书达理,对自己多能依礼相待,除了未能给衙内诞下一二子嗣之外,小环的人生也算无忧,“大哥九泉之下,也可安心了。如今妹妹即将远行,三年方回,临行来向哥哥告别,这便去了。”

    她祭扫已毕,复又上了马车,麟麟去了。

    过了片刻,那坟旁一块碑后转出一人,只见此人脸色白皙,相貌斯文,可称仪表堂堂,一双三白眼大煞风景。他手握双拳,死死盯着小环车仗远去的方向,口中咬牙切齿,忽而皱眉,忽而沉思:“衙内怎么会还留着这个人在身边。这可是惹祸的根苗啊……”过了片刻,他平复了心情,把适才那惶怖狠厉的模样都收了起来,走出几十步外,上了战马,得得远去。

    若高强在此,自然认得,此人便是原任杭州兵马都监,被调回东京太尉府述职,之后就要赶赴青州上任的陆谦首将。

    却说那高强在府中,听金莲说道小环是去扫墓了,也不以为意,不想这事却触动了金莲的心事。向高强道:“叔叔,奴家自离家乡之后,迄今将届一年,算来先夫忌日将至,此番叔叔赴青州上任。途中可否容奴家前往祭扫一番?”

    “当得,此乃人伦大礼,嫂嫂纵然不说,愚叔也是要望阳谷县一行的。”想起武大郎,自然又想到负气远走的武松。那日得到梁士杰的提醒之后,高强又叫人去详细查明了,鲁智深和武松果然都在青州境内的二龙山落脚,山上还有一名操刀鬼曹正作头领。

    这件事叫高强很是为难,倘若只是他掌握了这消息,大可眼开眼闭,随便怎么处置,不过既然梁士杰得了这消息,那就不无顾忌,虽说梁士杰对高强颇为欣赏。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被哪个不长眼的言官知道了,台谏上本参了一本,多少是个麻烦。

    大宋的政治,可算得历朝最为文雅的,并不是那么血淋淋的刀头舔血,了不起是被同僚抓住岔子,奏上一本,纵然犯罪,不过流放而已。

    当然,造反等十大逆不在此列,那还是要杀头抄家的。但也正因为如此,政坛走马灯的换人络绎不绝,你想,所谓久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能做到宰执高位的人,哪个不是官场浸淫数十年的老皮,屁股后面多少有点不干净,只要哪天被抓住把柄参上一本,任你天大权势也得乖乖走人。

    说起来,高强原先那个花花太岁的名声,在京城很是响亮,好在自从“换人”之后,高强不大胡闹,又沾着攀附上了皇帝和蔡京的缘故,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一直都游离在文官系统之外,因此不大有人抓他这类把柄,到现在平安无事。

    往后可就不同,以中枢为目标的高强,在还没有积蓄起足够的实力之前,就必须依照这样的游戏规则来行事。座师和师弟落草为寇,对高强来说无疑是一大软肋,这个问题如果真的被言官抓住了,参到官家面前,那就大事不妙。

    梁中书对高强很是看好,自然不能看着他受这点事情的牵连,亲自向他点出这件事,自然是希望他去亲手了结了这场官司,选他出任青州知府这个官职,恐怕这点原因也起了不少作用,说起来对他高强可真是关爱有加。

    “不过,就算我知道了,要怎么去解决?”高强为这事发愁不是一天了,鲁智深的脾气他是知道的,虽然对自己这个徒弟还算不错,但倘若自己带了兵去攻打二龙山,这疯魔禅杖势必要当头打来吧?况且,还有一个对自己误会甚深的武松在彼呢。再者说了,就算自己肯下狠心去打二龙山,这欺师灭祖的名声也算座实了,传扬出去总是烂账一笔。

    “花和尚和武松可是好人呐,而且还是人气很旺的好人,要是自己为了排除仕途潜在障碍这样绝对算不上大义的名份,去把他害了,别的不说,自己心里就别扭得慌,那本衙内还不如不要作这个官,继续去作应奉局提举,混的好了起码也和历史上的朱缅一样,作个东南王呢。”是非关头,高强是很明白的,某些人推崇的“目的决定手段正确性”也就是所谓的马基雅维里主义,向来被他嗤之以鼻,须知既然是达成目的的手段,自然与目的本身是有一定关联的,当真不择手段的话,你能确定自己真的一直走在那条通往最终目的的大道上么?

    “不过,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到了青州之后,至少要下下工夫,好生将这事办了才是。”他这里出神,就忘了应酬金莲,那风流娘子惯了被别人注目,难得和高强说一句正经的心事话,却简直就被无视了,美人心里怎么不着恼:

    “叔叔,叔叔!你听见没?”

    直到金莲忍不住要伸手来扭他胳膊了,高强这才回过神来,眼见金莲脸色通红,桃笑李妍的娇媚,虽然是见惯了这等容色,高强还是有点架不住,忙陪着笑脸道:“听见,听见!愚叔也当与嫂嫂同去,祭奠一下这位不曾谋面的盟兄。只不过……”

    “不过什么?”金莲一对凤眼已经要立起来了。

    “不过呢,咱们在阳谷县待过,也有不少人认得本衙内的,愚叔的意思,到时咱们也不必大队,只几个人轻骑去大哥坟上,祭拜了就走便是。”

    其实高强还有一个担心,要是金莲祭的兴起,连西门庆的坟都要去拜一拜,那可就不大说的过去了。和金莲相处的久了,高强大致也晓得她的脾气,这妇人虽说不是颟顸之辈,却也只是寻常妇人之流,一旦任性起来,当真是九头牛也拉不回,当日明明她对武松有情,却会去袒护西门庆,也是这种性情作怪了。

    金莲不知其意,见他答应的还算爽快,便还罢了,至于不在阳谷县久留,倒合她的心意,对于那个伤心的地方,她早已没有了任何留恋,就算是回去祭扫武大郎的坟墓,也只是对这老实人的一点愧疚而已。

    收拾了一整天,加上之前的准备,到了晚间蔡颖回来的时候,出行的准备已经基本就绪了。

    问起此次蔡京有什么嘱咐,蔡颖随口说了些,也无非一些勉励之词。眼下蔡京忙的焦头烂额,他这次拜相之后,又进位太师,在朝中地位稳固,便仿效王安石的故事,学着神宗时设置“制置三司条例司”的法子,也设了个“都省讲议司”,总揽三省大权于一身,加上三个参政梁士杰、吴居厚和何执中都听他的,如今蔡太师可谓风光得志。

    趁着这股东风,蔡京推出新的钱法,一方面在全国范围内禁止使用当十大钱,一律改为当三,同时推出钱引的纸币,用来兑换百姓手中的铜钱。这件事倘若让高强来主持,必定不会这么激进,起码要用市场调控的手段,一方面整顿国内市场,一方面大搞海外贸易。增加金银的贮备,慢慢让币值稳定下来;然后再凭借较为充足的硬通货储备,期以数年之功,建立起新纸币的信用来,那才是稳妥的办法。

    无奈蔡元长的性子急躁,好大喜功,虽然高强通过梁士杰和叶梦得等人,多次劝他持重,这新钱法还是这么行了下来,高强没别的办法。只能发动手下石秀和许贯忠等手上的实力,尽最大力量保证新钱法的顺利施行。好在听取了高强的建议之后,以蔡京为首的执政官员对货币的基本规律也算有了一定认识,能够把货币当作“特殊的商品”和“一般等价物”这两重特性来对待,实践中也采取了诸如钱引最小面值一贯,以下都用铜钱,又控制各路收付铜钱和钱引比例,一段时间内尽量保证铜钱和钱引的自由兑换等措施。

    新钱法推行了近三个月,效果好坏暂时还看不出来。不过据许贯忠所言,在经过了开头一段时间钱引疯狂流入钱庄,而大批白花花的现银流出的势头之后,东南市面上已经有人开始接受用钱引支付,钱引和现钱的收付比例渐渐稳定,看来这新钱引的信用算初步建立起来了。

    但高强心里明白,这多数还是靠着自己在东南大力发展海外贸易。以及大通钱庄站稳了脚跟的缘故。其余各路缺乏类似的准备工作,钱引的推行要艰难许多,好在这些年用钱最多的秦川六路地区,由于高强筹措军粮得力,很大程度上改变了该地区的钱荒局面,对于减小钱法更变地冲击也起到一定作用。

    相比之下,京城因为当十大钱废止而闹出的悲喜剧可着实不少。当十钱自崇宁二年开始施行,至四年时推广至全国使用。五年在东南闽浙停用,但京畿一带市面上已经都用大钱了。这次钱法将要改变得时候,也不知怎么,风声早就传了出来,闹的市面上人心惶惶。

    当时知开封府的林摅就办了这么个案子,有家商户做生意,被一家豪门欠了许多钱,讨了许久要不回来,这一天忽然那家豪门主动派人来还债,那商户自然大喜。不过一加点查就发现了问题,那家豪门运来的钱居然都是当十钱。当时市面上流通当十钱,私铸者甚众,由于劣币驱逐良币的规则,大家都愿意把当十钱花出去,而把面值较低的铜钱收起来,那商户以为也是一样,就要求至少一部分用小平钱或者盐引茶引等券支付。这本来是正当要求,哪知那家豪门坚决不肯,这下露了马脚,闹到开封府来了。

    林摅有脑子的人,一接到这案子就晓得有问题,当即飞奔到蔡京府上,问他“钱法变乎?”蔡京大吃一惊,钱法之变“方议,未决也”,你开封府怎么知道的?林摅这下有数了,必定是禁中走漏了风声,大家知道当十钱快要不能流通了,赶紧都拿出来花掉,立刻抓了几个都省讲议司的官吏来治罪。

    不过那几个被抓官吏显然不是泄密的全部,变钱法的圣旨下来前几天,京畿市场一片大乱,所有人都把家里的当十钱拿出来花用,要知道钱法一变,当十钱立时变成当三钱了,等于手上的十块钱变成三块,谁肯吃这个亏?当然老实人还是有的,吏部尚书侯蒙明知钱法要变,家里八千贯当十钱愣是藏着不动,认可自己吃亏,也要支持国家法令地推行,这种觉悟放在新中国建国时期都是该表扬的模范行为了。

    如今过了将近三个月,京城的物价还是没完全稳定下来,几年间钱法数变老百姓都被弄的怕了,不晓得什么时候当三钱又变成当五,当八之类,搞得人人不敢花钱,都想方设法搞硬通货,如白银,黄金等,大通钱庄手里的白银和黄金就趁着这时候兑换了大批铜钱,更随之建立起了其银票的坚挺信用,如今这大通的银票才算真正通行全国了。

    说到这里,蔡颖把眼睛剜了一下高强道:“官人,家祖对你这钱庄和银票的法子,那是赞赏得很了,不过眼下朝廷钱法举步维艰,家祖要你再多想些法子出来,可有甚妙法?”

    “还妙法?真以为我是多拉爱梦呐,一下就能变出几百万银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