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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 新式纺纱机

    “衙内,你提错劫了。”右京拢着袖子,轻轻地说道。

    “啊?哦,哦。”高强讪讪,将手中的几颗棋子丢在棋盘上,按照商议好的规则,提错劫就算判负。这时代的围棋与后代在形式上已经没了多大区别,但胜负规则却有所不同,高强不管那么多,直接就把现代的围棋规则拿来用了,反正和他下棋的也就身边的这个糊里糊涂成为心腹的女人,自己人么,爱怎么玩不行?

    论起围棋的水平,高强也就是一级往上,初段往下的档次前面得加上业余俩字。这种水平被人追上当然是小事一桩,右京脑子很好用,情绪平稳,正是下棋的好材料,所以俩人下了这些时候,高强已然输多胜少按照死了没几年的苏东坡的说法“胜固欣然败亦喜”,那是“亦喜”的次数要远远多于“欣然”。

    好在,和右京下棋,高强还真不是图个胜负或者消遣,如果那样的话,常常借口公事繁忙而高挂免战牌的许贯忠倒是更好的选择,这厮虽然绝顶聪明,偏偏下围棋就是少根筋,已经给高强带来了不少浅薄的胜利快感。

    由于与右京之间那淡得若有若无的心灵联系,围棋又是号称手谈的游戏,俩人下棋的时候,彼此的心绪入神而坐照,在高强觉得,好似面前放着一面光亮的镜子,可以将自己心底的每一点波动都映照出来一样,相应的,也就平静了许多。

    右京抬眼看了看高强,微微笑了笑道:“衙内,还是不肯回内宅住么?”

    “咳。”高强端起茶杯来,先喝了一口,而后仔仔细细研究起那天青色薄瓷上的花纹来。

    自从出了潘金莲那档子事,高强除了迎娶金芝进门之外,再也没回内宅住过一天。没费多大劲,高强就查明了那晚的事情,乃是出自几名妻妾的合谋,连带着对小环也有点腻味——倒不是说他分不清是非曲直,胡乱迁怒于人,不过在前世的时候,他看电视剧,最烦的就是宫争闺怨。一帮老娘们或者半大不小娘们聚在一起吃饱了没事做,就在那针尖大小的心眼里计算来计算去,末了呢?不过就是为了跟个男人多睡几觉而已,把些天生的性灵统统抛却了,叫人看着就俩字:没劲!

    这么没劲的戏码,如今却在自己的身边上演了。给高强的感觉就像是自己乐滋滋地走着阳关道,转过弯却发现还是要过那条独木桥一样。因此,他现在看自己这青州府的内宅,那是怎么看怎么像金枝欲孽,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怎么看怎么不乐意接近,索性就把外宅书房改造了一下,两床被褥一铺,赖着不走了。

    “衙内……”

    见右京又要开口,高强虽然不晓得她具体要说什么,但也能猜个大概,把茶碗往几上一顿,撇嘴道:“右京啊,你就别说了,你既然能知道我的心思,我又哪里不晓得你要说的话?到你这下棋喝茶,就是图个清静,懒得想那些破事。要是你这也不清静,那得了,我直接上城外军营去住,叫你们谁都见不着我。”原本右京与高强的内宅并没有多少联系,高强在这乐得逍遥,不过这几天忽然就热闹起来了,用不着时迁多汇报,高强也晓得自己的一妻俩妾使了什么手段。

    好在右京在这方面与众不同,她基本上没有自己的利益立场。和高强偏偏又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因此近似于无欲则刚,属于高强身边最用不着猜忌的人之一,这也是高强对她另眼相看的原因所在。听了高强发牢骚,右京也不在意,将茶壶拎过续了杯水,道:“衙内心里都明白,原不必奴家多言,自来内宅就是女人家的事,衙内对这些事看不上眼,那也使得。只有一桩,妇人家的心思,男人家虽然未必尽皆知晓,可也不能就全当作那等无聊无味的物事了,须知但有点去路,哪个妇人愿意将大好春光虚掷在这些东西上头?”

    “这个……”使完了性子,高强还是听的进话的,想想自己的几个妻妾,蔡颖呢,满腹诗书的才女,金芝则是一身的武功,若是男儿身,他们的世界该有多宽阔呢?起码比起现在,头顶只有家宅四墙那么大的一片天空,要好上许多了。

    想了想,叹了叹:“得了,你这句话我听到心里去了,原本也没想着就要把她们几个怎么着,现在就更不必了。”见右京正露出一丝笑容,高强赶紧加了一句:“不怪是不怪,我也没眼睛去看,这事你就不用插手,等我自己慢慢缓过劲再说。”

    右京笑着答应,从茶几下拿出一封书信来:“杭州小乙哥又有信来,许总管外务忙,叫我递给衙内看。”

    “切~”高强嗤之以鼻,许贯忠输棋输怕了,偏偏高强这人棋品不大好,只要赢了棋,少不得要得意洋洋讥笑几句,结果闹的许贯忠绕着走,只要他在右京这里待着,干脆就来个不照面,公务都是由右京转交。

    展信一读,前面是例行汇报,钱庄流水多少、赢利多少,船队进出多少、收益多少,明堂的筹建一切顺利,所费几何,等等等等。后面就有两条重要的消息单独列出:“新式纺纱机已经初步研制成功,正在向各地推广,同时尝试研制更大型的机器。”

    高强大喜,这可是一条天大的好消息。他来到这个时代之后,随着生活的深入,就发现了一件令他极为不解的事:在这个时代,穿绫罗绸缎的人从比例上来说,要远远多于穿棉布衣服的,甚至穿麻布的都要多些。等到了杭州,有时间深入了解宋代的民生,这才知道,在这个时代,棉花虽然已经种植,但范围不广,重要的原因是相关的生产技术跟不上,就连高强记忆中陈旧落伍的弹棉花的大竹弓,在这时代都还没有出现。

    导致了什么结果呢?从官员们的俸禄就可以看出,发放的衣料都是绢帛绸缎为主,棉布基本没有,丝绵也就是棉絮,用来作棉袄地也不是很足。于是就出现了传说中大宋极度富裕的一个标志:汴梁城门小吏的一双鞋,就顶上欧洲一个小领主一年的收入……废话,这鞋可是缎面麻底,经过丝绸之路的捣腾,到了欧洲得值多少钱?

    发现了这个事实之后,高强眼中就闪现了极大的商机,他虽然不懂纺织技术,初中历史却学的还行,知道棉花生产和纺织技术是元代由黄道婆在中原推广开来的,而她也不是原创,乃是学自海南黎族地区。于是一声令下,便有人以商贾的身份前往琼州,在当地搜罗懂得相关技术的机械和人员,带到杭州应奉局进行研究,现在终于出了成果。

    当然,这成果并不是什么大型纺纱机,甚至连历史上第一部纺纱机——珍妮机也远远比不上,只是将手摇纺车改成了脚踏而已,同时能运作三个纱锭。可不能小看了这个简单的机械,结合从皮棉初加工(弹棉花)等一系列工序的改进,据燕青的估算,同样的布匹,其成本要比绢帛低三倍甚至更多,这还没计算棉花种植面积提高,收获量增加以后所减少的时间成本。

    高强越想越乐,原本以为自己空抱着一堆物理化学公式,却不懂技术应用,在这时代只能干瞪眼,却不料仅仅是传播一下现有技术,也能带来如此大的变化:“右京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大宋在十年之内,所生产的布匹量至少能增加一倍,更意味着,有许多不能种粮食的山地贫地,从此也能为国朝的百姓提供财富;还意味着……”他兴高采烈,下面就要滔滔不绝,什么国民生产总值增长多少,货币化财富增加多少,经济流动性增加多少,乃至于向工业革命前进多少,畅想未来,心潮澎湃啊!

    “意味着,衙内的事又多了一桩吧?”离得这么近,就算右京与他不能心灵相通,却也能清楚知道高强目前亢奋的情绪。不过她的心湖久经风雨,几乎已经是点尘不起,丝毫也没受影响,只是淡淡地抛了一句过去。

    “呃……没错。”何止多了一桩?高强头脑稍微冷静了一下,立时就是一堆麻烦冒出来。单单是棉花推广种植,就已经是一个大难题。远的不说,真宗朝以国家的力量大力推广占城稻这个优良品种。结果一百多年下来,东南五路都还有很多地方不懂得种,况且他自己对于棉花的种植是一窍不通,手下更缺少大批相关专业技术人员,咳咳,任重而道远呐!

    不过无论如何,这么个契机不容错失。在历史上,西方的工业革命从纺织行业开始,这并不是历史的偶然,因为衣物大概是在落后条件下最为人们所需要的工业品了,有效的需求带来市场,这才带来了工业发展的推动力,如果大宋能从这里取得突破,其意义无法想像。——这当然不是说,纺织技术的变革一定是工业革命的前奏,其余许多方面的准备也是缺一不可的。但不管将来如何,起码现在这眼前的好处就是大大的。

    他这里已经盘算开,要用什么方式最快最有效地推广这些新技术,那边右京看了看他手里的书信,忽然道:“衙内,还有一桩呢,你怎的不看了?”

    “啊,还有?”高强猛醒,忙拿起信来继续看。“嘿哟,轴承!”他原本就已经从椅子上蹦起来了,现在更是一跳三尺高,差点没蹦到房梁上去。

    “衙内,何事如此高兴?”闻声而进的乃是许贯忠。高强一把扯住,将手里的信递给他。一边说一边笑:“你看,你看!好事,大好事啊!”

    许贯忠将燕青来信看了一遍,原来除了棉布之外,燕青也按照高强的建议,用上好镔铁作刀具,制造出了初步的铣削车床,而这种车床目前最大的用途,就是用来制造轴承。对于我国的机械发展史,高强当然是两眼一抹黑,不过在塞外见识了奚人所造的车辆之后,他回来也观察了一下大宋的车辆,结果就发现:原来大宋的车都不用轴承,轮毂是直接套在车轴上的,像这样的车,其运动效率之低下与部件磨损之严重都可想而知。

    只要是学过初中物理的人,大概都懂得滚动摩擦好过滑动摩擦的道理,因此高强给燕青下达的技术攻关任务就是生产出轴承来,并改造适用的车辆。在北宋后期,高硬度钢也已经不是什么太稀罕的物事,虽然产量很小,但用来作车床的刀具还是绰绰有余,再加上燕青已经有了明确的方向,因此完成这项技术只花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之所以拖到现在才汇报,是他已经制造出了一些大小规格不同、甚至稀奇古怪的车辆,以试验这种轴承安装在车辆上所能发挥的最大功效。

    对于这些技术攻关,许贯忠当然也是心中有数,眼见有了成果,他也是满面喜色:“衙内,这棉花且不说,单单轴承一项,石三郎麾下车行脚夫何止万数,若是都用上这种车辆,运力必定大增。更有一桩好处,衙内若将这车轴献上朝廷,用作军前转运,乃是大功一件。”宋朝官府对于新技术态度非常开明,凡是进献新技术有功的,赏赐相当优厚,对于高强这样身份来说,更是一种很特别的政治资本。

    高强光顾着高兴了,可还没想到这上头,经他这么一提醒才省起:“正是,你说的有理。不过若要进献朝廷,可不能光拿个车轴上去,最好是造出几种军前合用的车辆来,你叫小乙找几个懂得兵事的人商议一下,务必要在明年春天郊祭之前弄出来。”眼下他还不知道,蔡京那里已经安排了让他过了明春的郊祭就转去大名府上任,但是宋朝郊祭乃是一桩大事,皇帝祭天之后就是大笔赏赐给臣下,同时论功行赏,大家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这等机会,不容错失。

    许贯忠应了,却将话锋一转:“衙内,东南有小乙坐镇,眼见是万无一失了,不过咱们山东这里,一个梁山到现在还没拿下,可莫要叫小乙比了下去。”

    高强挠了挠头,有点汗颜的感觉,心说这事办得,还真是够拖拉,宋江上梁山也有个小两年了,到如今这梁山大位还是在晁盖的手里,被动了……话说回来,从这两头对比就能看出,这世上最难办的事,既不是挣钱,也不是技术革新,还就是人事。

    光着急是没用的,得好生想个法子解决了晁盖才行,眼下梁山上有了武松,又有了公孙胜一票人马,不怕宋江坐大,正好放手干了这位托塔天王。在这点上,水浒的情节大概是帮不上忙了,原书晁盖是死于攻打曾头市一役,可如今这惹祸的照夜狮子马已然成了自己的坐骑,和梁山什么关系也没发生,晁盖不晓得脑子要搭错多少弦才会去打曾头市了。

    没了施大爷的提示,高强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好在手下有人:“贯忠啊,计将安出?”

    许贯忠早知道他有这句,面不改色:“衙内莫非忘了,前日咱们杀奔祝家庄解围,梁山虽然退兵了,根子可还留着,那柴进眼下还在大名府大牢里关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