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在双家主间的我不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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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这是私欲

    初冬的瓢泼大雨忽如其来,淅淅沥沥的雨点溅在园林的池塘里,惊起一尾游鱼,雨幕拨动了嘈杂的音弦,那偏隅一屋内的人声也没入其中,寻不见,听不着。

    阴雨忽降,寒潮更甚。

    禅院惠合起了窗扇,将一缕温暖留在了室内,他转而看着蒲团上低垂头颅的白发少女,像是在静静地组织着措辞,不知从何处开口为好。

    “……就我个人而言。”禅院惠的嗓音打破了室内的沉寂,他甫一出声,便引得阿音悄悄抬眸偷看,“我是不希望阿音去的。”

    先前谁都没料到禅院惠的突然造访,当场抓获了五条“偷渡”的那封信笺。

    阿音不愿对他撒谎,瞒也瞒不住,便乖乖地同禅院惠实话实说了。

    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禅院惠便始终缄默不语,出神地看着窗外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天际倏尔划过电闪雷鸣,骤亮的电光入侵屋内,惨淡昏暗的光打在屋内一角,黑发青年的下颌似也被映出了青白的色彩,唇瓣紧抿,绷直为一条线。

    停涩的大脑开始缓慢转动,从记忆的内里剜出那一块血肉,即便过去这么多年,他也早已从懵懂无知的孩童成长为通晓世事的家主,那道蒙罩了灰霾的伤已然结痂,唯独当年那深入灵魂的无力感,从未褪去、不可抹消。

    自那以后,基本没有人会在他面前提及“圣物”一词。

    下人唯诺,长老惶恐,不约而同地把这当作他的禁忌,他不可触的雷点。

    其实,哪有这么夸张。

    时间当真能抹平很多东西,即使是当初缠绵不却的噩梦,如今也能坦然处之。

    当疼痛愈合后,残余下来的不过是微不足道的疤,冷质苍白,不痛不痒。

    阿音稍抬着头,一眨不眨地注视那出神发呆的黑发青年。

    并没有贸然发声打扰他,阿音悄声从蒲团上站起来,在距离禅院惠几寸的位置停住,偏头去看他的侧脸。

    她捏了捏他的手指,表示自己在他的身边,自己在听。

    “我应该,没有和阿音说过吧。”

    禅院惠反手轻轻握住她的指头,微凉的体温从掌心传来,无端让他觉得安心。

    “我很反感圣物,也不喜这虚无缥缈的传说,乃至于对执着寻求圣物的家族成员心有芥蒂。”

    阿音细声揣测:“因为禅院阁下不乐意将愿望托付于一个外来的死物吗?”

    “不。”禅院惠嘴唇翕动,有暗光在那对黑曜石般的瞳孔里浮浮沉沉,细碎如星钻,转瞬又隐匿消失,“并不是多么高尚的理由,说白了,人都是有私欲的。”

    “我会拒绝能达成一切愿望的圣物,其实也不过是出于私心,个人浅显于表的偏见罢了。”

    在沉默了片刻后,禅院惠轻飘飘地揭露出童年的一隅。

    “因为我母亲为它而死,父亲因它失踪。”

    “所以我厌恶它,仅此而已。”

    圣物的传说古来已久,千年来已成咒术界的未解谜题,御三家的执迷不悟,寻求宝藏的道路是由尸山血海垒砌而成的,多少冒险者前仆后继,葬送在“未知”的那一片地域里。

    有传闻,圣物是远古上神遗留的珍宝,在它的四方领地,魔物异兽横行无忌,咒力紊乱气息断绝,奇门遁甲迷宫重重,幻象入心防不胜防。

    有多危险,就有多衬得那传说无路可通,惹人着迷。

    在这条探求宝藏的路途上,承载了起码上千吨的鲜血,禅院惠的父母也在其中,就数量而言,只是不值一提的区区两人。

    毕竟在某些人眼里,为了寻求这能“抵达一切夙愿”的上神遗宝,牺牲多少人都在所不惜。

    阿音怔愣,下意识地朝信笺瞥去。

    “有些传说,明明只适合当一个传说……”禅院惠的声音微弱,几乎要被屋外的雨声吞噬,“圣物的踪迹,既然在远古上神的领域,便不该由人类涉足。”

    本该如此。

    奈何这个时代太过特殊,六眼神子的诞世仿佛重现平安京的璀璨荣光,拥有了“最强”的咒术界会因此膨胀,御三家会野心重燃,心思浮动,也不是多奇怪的事。

    只是恰恰捕风捉影,抓到了圣物线索的一条尾巴,便迫不及待把五条悟推出去,期盼着他能带回他们渴求了千年的圣物。

    禅院惠对此嗤之以鼻,却无能为力。

    “阿音,就我而言……我是不希望你去的。”

    禅院惠说出这句话时,眼神分外认真。

    他在征求阿音的意见。

    他并不打算强迫阿音迁就于自己,即使他很想,他仍然耐下心来询问阿音的想法,紧盯着她的唇瓣,等待从中吐出的言语。

    只要她开口说一个“不”字。

    禅院惠就会出面,为她挡下那些猜忌和不满,将同行之人的位置替换,让她安安稳稳地留在禅院家。

    甚至如果必要,他可以代替阿音,和五条悟那家伙同去。

    只可惜,禅院惠这回注定要失望了。

    只见阿音扭过头,把虚掩上的窗扇打开,细密的雨点洒在她的指腹上,凉意沁入了心湖,波纹荡漾,涟漪阵阵。

    “在不久之前。”阿音像是在对他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遇见了五条阁下。”

    “五条阁下告诉我,倘若一直待在禅院阁下搭建的温室里,享受着您庇佑的风和日丽,安逸悠闲,不思进取,我或许会变成不堪摧折的菟丝花,变成你们的累赘……”

    她忽然弯眸轻笑:“那样就太糟糕了。”

    禅院惠嘴唇张合,气音却哽在了喉管里。

    他想说——没关系的,阿音不用非逼着自己变强、逼自己去忍耐,你只要留在这里,躲在我的庇护之下就好了……

    这样真的好吗?

    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如此叩问着他。

    他是不是太矛盾了?

    既想把阿音养在自己舒适精致的鸟笼里,终日悠哉无虑,又不想催灭她的人格,让她仍然保留自己独立完善的思想。这真的做得到吗?

    理智和私欲在相互倾轧,长久的拉锯战在心里展开。

    一个词汇浮现在禅院惠的脑海里。

    虚伪。

    私欲的恶魔在他的耳畔这样诉说。

    “你其实根本不想尊重她的意见,不在乎她的思想,对不对?不要再摆出这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了,你就是个伪善者。”

    “你最想做的事,是折了她的翅翼,让可怜兮兮的那个孩子依赖你,渴求你,乖巧听话地躺在你的手心……”

    不对。

    不是这样的。

    他怎会如此自私,他和阿音签订契约不是为了把她当作自己的所有物,他明明时刻提醒着自己,即使披着“他的式神”的外衣,阿音也是自由的个体……

    这难道都是“伪善”吗?

    阿音的眼神始终清澈不见阴霾,她正直直地望进他的眼底,等待他的回答。

    然而那道视线却烫得吓人,禅院惠略有狼狈地别开了脸,忽然有点自嘲。

    他先前自持冷静,看不惯五条悟那孩子气的脾性,却不想到了关键时刻,五条悟要比他通透得多。

    自己近在咫尺,像灯下黑一般忽略了太多东西。反倒是他曾颇有微词的“幼稚”的五条悟,看透了潜藏的危机。

    不过是出门的一次偶遇,五条悟的一句提点,就让这孩子的眼睛碧空如洗,涤净了污秽杂质,里面还有火光摇曳,烧灼了自己不知不觉布下的壁障。

    “禅院阁下。”

    阿音不清楚他内心的天人交战,她只是在单纯地阐述自己的想法。

    “可能这么说有点自大……但既然是五条阁下邀约的我,那我就没道理让其他人顶替我去。”

    “……为什么一定要赴约呢?”禅院惠的目光钉在了墙壁的字画上一动不动,好像那里开出了一朵花,“你不是非去不可,那里十分危险。”

    说到后来,禅院惠甚至有些急切:“五条悟那家伙的实力你清楚,你的能力对他只是可有可无。即使没有你,他也能平安归来。”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五条悟非要把阿音扯上不可?

    阿音定定地看了他几秒,随即展露笑颜:“看吧。禅院阁下,你的潜意识里也觉得我很弱小。”

    “我……”禅院惠一时语塞。

    他的确是这样想的。

    如果五条悟在信中邀请的是自己,禅院惠不会有丝毫意外。

    但五条悟选择了阿音,这就是禅院惠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阿音的脸色自然,承认自己弱并不是多丢人的事,尤其是和这两个bug比起来,“我知道啊。正因为我弱,所以才不能放过一丁点变强的机会。”

    “我懂这个道理,五条阁下也懂,所以他才会邀请我。”

    阿音歪了歪脑袋,语气轻软了许多:“禅院阁下,你和五条阁下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此了。”

    “同样是‘阿音实力弱小’这个事实,你的选择是将我好生安置在禅院家,而五条阁下的选择是亲自带着我深入龙潭虎穴,在最危险的地方走一遭。”

    五条悟有绝对的自信,即使是远古上神的领域,他也有把握将阿音全须全尾地带回来。

    他不会放过一丝让阿音成长的机会。

    阿音双手拢起,对禅院惠微微鞠了一躬。

    “很感谢禅院阁下担心我的安全,对我照顾有加。”

    但怎么说呢,阿音思忖片刻,换了一种说法:“既然我是禅院阁下的式神,没道理做什么都让‘契约者’来顶替。我偶尔也要尽一尽式神的义务,来为禅院阁下分忧吧?”

    “禅院阁下讨厌圣物,那由我去取就好。”

    禅院惠看着她,知道自己是拿她没辙了,不由得叹了口气。

    “那么阿音,万事小心。在新年祭典后,我送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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