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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惠的心路

    惠的这一生,几乎没遇到什么坎坷,从记事起就被禅院家捧在手心里宝贝似的培养,享尽他人可望不可及的优质资源,日子可谓一帆风顺。

    就好像是老天要补偿他上辈子的磨难一般。

    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惠,出人意料的没有长歪,他谦卑有礼、秉持正义、脚踏实地,和禅院家某个被宠坏了的纨绔子弟形成鲜明对比。

    倘若不出意外,下一任禅院家主板上钉钉的就是他。

    被冠以天才名号的咒术师,即使惠本人从未表露出来,但他的内心中,也是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在的。

    前世的记忆割裂开来,像是格格不入的一张拼图,他从中汲取力量和知识,却也忘记了一件事。

    现在已经不是大正时代。

    他也早已不是,那个巅峰时期的“禅院惠”了。

    人生中的第一次滑铁卢。

    乌鸦的鸣叫凄厉嘶哑,撕裂了月光,在黯淡无光的废弃大楼中,碎石滚落,凹凸不平的粗糙石块划破了人体脆弱的皮肤,溢出鲜血。

    惠捂着胸口,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吐出淤血。

    他的焦距落空,眼前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氧气顺着气管流入身体中,却牵扯到肺部一阵一阵的疼。

    疼痛几乎麻痹了大脑的知觉,惠阖上眼睛,喘匀了气,他便径直望向朝他缓缓走来的人影。

    纵使是“天才”又如何。

    是他先拒绝了前世自己的遗物,阿音回来后,也没有主动去索要存放了前世咒力的狱门疆。

    他当时坐于幕后,不以为意,认为相较于“力量”,当今咒术界,更重要的是“权力”。

    惠潜伏在诅咒师阵营十多年,与五条悟共同谋划一举推翻咒术界体制的布置,比起简简单单的变强,这难道不是更值得人们辛苦钻研的事吗?

    结果今天就被打脸了。

    专于权势,疏于修习,造就了如今的局面——

    禅院家“十影”唯一的继承者,连一个特级咒灵都祓除不了。

    惠自嘲地勾起唇线,心想,若是前世的自己得知了,怕也会觉得面上无光吧。

    他无法祓除特级咒灵,逼得刚入学的同伴放出更可怕的“怪物”。

    惠眯起眼睛,在他的视野中心,那道人影如闲庭信步,慢悠悠地走来,他扶着墙壁后退,出了废弃的大楼,身后便是一片阴暗沉寂的茂盛树林。

    诡谲的黑色纹路遍布那人的上身和脸庞,眼角下的两道裂纹张开,变为狭长的两只眼睛。分明是同一张脸,可气势浑然不同。

    那不再是虎杖悠仁。

    而是借用了虎杖身体的,两面宿傩。

    这下是真的糟糕了。

    惠握紧了手机,最要命的是这鬼地方还没有信号,他想通知五条悟他们都不行。

    不……或者说,这就是“高层”的目的呢?

    一下子想通了什么,惠的瞳孔微微放大。

    下一秒,一道破空而来的凌冽罡风从他脸侧擦过,惠只来得及险之又险地歪一下头颅,右脸颊却被拳风划开了深长的口子,殷红的血液飙出,散落到草地里。

    如猫捉老鼠般,面对这显而易见的实力差距,两面宿傩却不着急杀了他,他在惠的身前半蹲下,凝视黑发少年的脸颊,嘴角咧开一个森然的笑意。

    “你这小子,身上散发着我很不舒服的味道啊。”

    “还有这张脸——”两面宿傩的声音漫不经心,杀气却要溢出来,“也让我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鬼知道他在自言自语些什么怪话。

    惠全部无视,在短暂的慌乱后,大脑便沉入了前所未有的冷静当中,他全身心的注意都放在了寻找逃脱时机上。

    ……不对。是要逃脱的同时,带上虎杖悠仁。

    惠企图寻找破局之法,然而他终究只是个阳间的人类,不可能理解两面宿傩这种阴间生物的脑回路。

    看着对方毫不在意地剖开胸口,挖出一颗血淋淋的心脏,惠彻底僵住不动了。

    “如何?心脏这东西对我没用,但这小子没了心脏,换回来后就要当场死亡吧?”

    两面宿傩朝他迈了一步,“你以为这小子能制约住我吗?太天真了啊。”

    尾音落下。

    伴随两面宿傩肆意的狂笑,强悍有力的一拳击中了惠的腹部,他瞬间倒飞出去,鵺疾速俯冲,用翅膀罩住他的身躯,替他抵挡住了降落的伤害,但是也破损了许多。

    谁也不知道两面宿傩是如何近身的。

    “喂喂,这点程度就不行了吗?”

    他的笑容愈发扩大,带着复仇般的快意,显得狰狞。

    “我的印象里,你可没有这么弱啊——”又是一拳,“禅院惠!!”

    这一回,式神直接被打成了一大滩墨汁,惠喘着气将它们收拢,面对两面宿傩这种等级的对手,这些式神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他的耳廓出血,脑袋嗡鸣,但仍然隐隐捕捉到了两面宿傩的声音。

    禅院惠。

    又是这个名字。

    指甲盖翻起,皮肉绽开,露出鲜红的嫩肉,污秽的血液和灰尘混在了一起,他就像感知不到痛楚一般,硬撑着站了起来。

    两面宿傩的气息愈发强烈,在他玩腻之后,想必会直接捏爆他的头颅吧。

    很奇怪,死亡近在眼前,但惠的内心静如止水,像一井古潭,不起涟漪。

    白茫茫的雾气从心底氤氲而起,走马灯一般,惠的脑海里忽然涌现了数不尽的破碎画面。

    ——他不知道“禅院惠”是怎样的人。

    ——但周围的人,无一不在提醒着他,不容否认的那个身份。

    五条悟曾用难以透析的复杂目光望向他,对他说:“倒也不用勉强自己想起来。忘记了也挺好的……你很幸运。”

    阿音的嘴角噙着温暖而怀恋的笑意,把幼小的他抱在怀里,轻轻哼唱着童谣。

    月色下,只有他和萤火虫,倾听着那一段悠长而无声的往事。

    “不管惠是谁……我永远是你的家人。”

    她的额头抵在他的发顶,喃喃自语,神思飘渺。

    “只要惠不做出让自己后悔的选择就好了。”

    不让自己后悔的选择。

    黑发少年用衣袖擦拭额角的血迹,忽而笑了一下。

    如湖泊般碧色的眼瞳里,在暗沉的夜里,显出了墨一般的漆黑。

    “在死之前,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他坦然得不像是这个年纪的人,两面宿傩闻言,停下了脚步,饶有兴致地挑眉:“可以,让你死个明白吧。”

    惠抬起头来:“如果是‘禅院惠’的话,能保护住她吗?”

    “她”——一个意义不明的人称指代词。

    然而莫名的,两面宿傩却瞬间听懂了。

    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保护?哈哈哈……果然是只有你们这些软弱的人才会说出来的话!无趣,无趣极了!”

    “可惜,禅院惠是个践踏了诺言的无能的男人,五条悟也一样!”

    “真可怜啊,你们两个。”两面宿傩的恶意就像呼吸一样自然,“枉称咒术界的最强,处处受人制约,一出生就戴上了镣铐,到最后,连一个女人都没护住!”

    “禅院惠?不过是一个废物。”

    两面宿傩大放厥词,惠听在耳里,心头却蓦地一松。

    面庞上浮起了如释重负的微笑:“是吗,那我就放心了。”

    既然是一个“废物”,就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他的灵魂不会被过去侵蚀,他的理智不会被前世吞没。

    因为那个“禅院惠”,还指望着他来完成未尽之事。

    七十年前的阿音,最后的结局应当很糟糕。

    否则五条悟苏醒记忆后,也不会是一副快理智崩溃的模样。

    如果他这回能阻止重蹈覆辙的话……他总算能赢过他一次了,对吧?

    惠轻笑着,抬起了双手,一前一后,缓缓握拳。

    咒力喷涌而出,最终的杀招酝酿待发,伴随他低语的念词,首次让两面宿傩感受到压力当头倾下。

    “布瑠布由良……”

    无光的瞳仁蓦地一震,惠的声音戛然而止。

    随即,他掩饰着什么般,撇过了头去。

    “白痴。回来干什么,你以为我会为此感激你吗?”

    虎杖悠仁讪笑着,挠了挠粉色的头发。

    “啊……我只是觉得,与其和你同归于尽,只死一个人更好一点吧?”

    “抱歉啊,代我向钉崎、五条老师和阿音校长他们问好……”

    胸口已然没有了血液,只留一个空荡荡的洞口,虎杖悠仁直挺地倒了下去。

    “嘭”,一声闷响,重物坠地。

    这一天,是虎杖悠仁作为“宿傩容器”,迎来的第一次死亡。

    惠愣愣地盯着再无生息的躯体,心里忽而感到一阵荒谬。

    就像是,逃不开的宿命。

    ………

    虎杖悠仁阵亡。

    这个消息一经传回,整个高专都笼罩在沉甸甸的阴云里。

    医务室内,聚满了人。

    解剖台上躺着虎杖悠仁的“尸体”,五条悟和阿音坐在一旁,夏油杰面有愧疚,静静地靠在墙边,家入硝子正在清洗手术刀,做解剖准备。

    五条悟出奇的沉默,大有暴风雨前的宁静之感。

    “是我显得太好欺负了吗?”他的语气轻松,但话语内容让人不寒而栗,“给了他们机会,还要来踩我的雷区……是不是太放肆了?”

    孩子们还没有成长起来,他本来不想那么快找上烂橘子们的。

    这回,是他们逼他的。

    夏油杰将目光投向他:“悟。”

    “无所谓你们怎么想,反正这一回我忍不了。”五条悟干脆摊手,任性妄为的模样颇有十年前的风范,“不杀几个人,他们不知道乖的。”

    夏油杰转过头去:“随便你吧。”

    劝是劝不动的。

    夏油杰都不知道高层是哪里来的勇气,专挑五条悟的雷点踩。要知道“宿傩容器”这个词,就是他都不敢在五条悟面前过多提及。

    这家伙发起疯来太可怕了。

    正在这时,医务室的门被从外打开。

    “阿音。”走进来的是惠,“抱歉,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走廊里,四下无人,很适合谈话。

    阿音看着他:“你想要做什么?”

    “我听说,狱门疆阿音的手中。”惠毫不回避地直视她的眼睛,“里面储存了禅院惠的庞大咒力。”

    那是他所缺乏的,最后一块拼图。

    惠直言道:“我想要它,能给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