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止寒像是从来没跟人同床睡过，姿势怎么看怎么别扭，双手平整地交叠在腹部，脊背挺直，像一块直挺挺的木板。

    时清屿看不下去，戳了戳他僵硬的身体：“师父？”

    “嗯？”

    时清屿侧躺着，对他说：“师父你冷吗？我这里有被子。”

    江止寒的声音跟他的人一样僵硬：“不用，你盖吧。”

    时清屿心思转了转，用被子把自己裹紧，一点一点地挪到了江止寒旁边：“师父，我睡在这里可以吗？”

    “嗯。”

    “师父，你……”

    脑海里快要被“师父”这两个字刷屏，江止寒完全没听清他说的内容，胡乱地应了一声。

    直到手臂上划过一道柔软的布料触感，他才回过神，往身侧一看，时清屿的脸就在离他肩膀不远的地方，才过了没一会儿，就已经睡得香甜。

    月光下，那张脆生生的小脸上覆着一层细碎的小绒毛，透着少年人的稚嫩，看起来甜软可口，像刚熟的水蜜桃，粉嫩诱人。

    江止寒心里却没有任何的绮念，对待十二岁的时清屿，他只想把人藏在身边，好好看着他长大。

    专注的目光在时清屿的脸上轻轻描摹，看着这张熟悉又青涩的脸，江止寒感到了久违的睡意，心头那股不知名的焦躁，像是随着夜风一起消散了。

    他闭上眼，没一会儿就陷入沉沉的梦境里。

    江止寒已经很多年没睡过好觉了。

    以前他不理解时清屿为什么明明已经辟谷，还乐此不疲地到处品尝美食，就算浪费修炼的时间都要睡觉，现在他知道了，却再也睡不着了。

    每次一闭眼，脑海里都是时清屿胸口染血的模样，段少渊说他没有心，他是没有，在时清屿死的那天，他的心就空了。

    段少渊疯了，他又何尝不是。

    这一觉江止寒睡了很久，久到时清屿都想探一探他的呼吸，看看他是不是死了。

    好在001给他了一个准信：“宿主放心吧，主角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时清屿就毫无负担地出门练剑了，今天天气不错，他在院子里一直练到日上中天，才收了剑回房。

    练了一上午，他的背后早就被汗水打湿，身上热腾腾的，一靠近就能感觉到散发的热气。

    时清屿进房间后先喝了口茶水，放下茶杯，他往里间一瞥，床榻上空空如也，江止寒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临走时还把被子叠好了，整整齐齐地放在榻上。

    他调开好感度面板，发现好感度果然变了。

    【目前江止寒对你的好感度为：30】

    一下子又多了5点，001恨不得吹锣打鼓地庆祝，但时清屿心里知道，随着任务进度的爬升，江止寒的好感度会越来越难涨。按照系统的计算准则，60之前是好感，60之后是爱情，他必须要成年之前刷满60才行。

    用什么办法好呢……

    时清屿想了整整一个下午，最后决定还是用最老套却又最有用的办法——爬床。

    于是当天晚上，他就抱着被子哒哒哒地跑到江止寒那里去了。

    江止寒仍是睡在时清屿的房间里，时清屿过去的时候，房间里亮着一点微弱的白光，他敲了敲门，里头传来江止寒冰冷的声音，在夜色中有些低沉：“谁？”

    时清屿清了清嗓子，软软地说：“师父，是我。”

    房间里半晌没有传出声音，片刻后，江止寒问：“何事？”

    时清屿没回答，而是问：“师父，我能进来说吗？”

    话音落下，时清屿清楚地听见里面传来了一道玉石碰撞的清脆声。

    “进来。”

    时清屿推开门走了进去，顺手把门关上，然后抱着被子慢吞吞地挪到了里间。

    身前的被子阻挡了大半的视线，借着松软的缝隙，时清屿看见江止寒正站在书桌前，桌上放着一套笔墨纸砚，刚才他听见的，应当就是玉笔放在笔搁上的声音。

    江止寒正垂头看着书桌上的字画，模样认真，时清屿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师父。”

    江止寒这才抬起头，看见他的模样，有些讶异地挑高了眉梢：“你这是……”

    时清屿红着脸，躲在被子后头的双眼湿漉漉的，像是不好意思：“我又做噩梦了，师父……屿儿能跟你一起睡吗？”

    江止寒半晌没有说话，他垂着头，似乎在思考。

    时清屿看不清他的表情，打算再浇上一把火：“近日里我老是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在梦中，这间房是我的住处，师父的住处在隔壁，那些景象栩栩如生，似乎真的发生过一般……师父，我可是被魇住了？”

    江止寒突然猛地抬头朝他看了过来。

    就算心里想着时清屿有没有记忆都没关系，但真的听见这种话，他还是生了逃避的心理。

    别想起来……

    千万别想起来……

    时清屿看见他大步走了过来，在他面前蹲下，沙哑着说：“你还梦到了什么？”

    “没有了，昨日跟师父一起睡，屿儿一夜好眠。”说完，时清屿似是害羞，红着脸低下头。

    江止寒看着他泛红的脸颊，轻轻嗯了一声，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但很快时清屿就知道结果了，江止寒站起身，轻轻揉了揉他的头：“把被褥放下吧。”

    时清屿双眼亮晶晶的：“谢师父！”

    他蹭蹭蹭地跑到床边，把被子平平整整地铺在床上，铺好后还拍了拍，喜悦的心情不加掩饰，要是不瞎的人都能看出来。

    被他的情绪所打动，江止寒也难得地勾起了一抹笑，他拾起玉笔，在桌上的宣纸上提下最后几个字，这幅字画便大功告成。

    时清屿已经脱好鞋袜上了床，躺在了靠边的位置，见江止寒过来，他拽着被角说：“师父，你睡里面还是外面？”

    江止寒以拳抵唇，耳朵微红：“外面。”

    时清屿乖乖往里挪，直到后背碰到墙壁才停下，等江止寒躺上来后，他又悄悄地挪了过去，小手拽住了江止寒的袖子。

    江止寒自然察觉到了，但他没在意，轻轻阖上眼皮，熟悉的气息缭绕鼻端，他那颗漂泊不定的心终于定了下来。

    旁边的人几乎是一躺下就睡着了，时清屿打了个哈欠，觉得有些无聊，他这还什么都没干呢，好感度也没刷，江止寒怎么困成这样？

    时清屿干脆也懒得想了，直接往江止寒那边一滚，沉沉睡去。

    江止寒睡得浅，几乎是瞬间就醒了。

    他刚要低头，下巴就传来一阵毛茸茸的触感，像是新生的小动物，懒懒地窝在他怀里。

    随着呼吸的起伏，属于时清屿的气息一下一下地洒在他的锁骨，带来一股热意。

    江止寒还是第一次跟人有这么近的接触，原本放松的脊背渐渐僵直，他舍不得推开怀里的人，到最后连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人的底线是很容易被拉低的，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之后一段时间，时清屿每天都会抱着被子过来。

    江止寒也拒绝过几次，但看着时清屿那双可怜巴巴的眸子，还有许久未感受过的安宁睡眠，他妥协了。

    反正时清屿还只是孩童。

    就这样，好感度勉勉强强地刷到了40，之后无论时清屿怎么做，好感度也没有上涨的意思，像是睡觉这一栏的好感全被刷满了。

    时清屿见好就收，既然刷不了好感度，就干脆不去了，感情中最忌讳的就是平静如水，要像放风筝那样，适当地一拉一放。

    如他所料，安睡了几个月的江止寒再一次失眠了。

    时清屿没去的第一天，他以为时清屿是修炼累着了，所以没过来。

    直到第三天，他才发现不对劲，去时清屿的房间一看，发现人早就睡着了。

    江止寒抿了抿唇，在床边默默站了半个时辰才走。

    等他走了，时清屿睁开双眼，眼底毫无睡意。

    001说：“宿主，既然陪他睡觉刷不了好感度了，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啊？”

    时清屿翻了个身，把被子夹在腿间：“等吧，总有其他机会的。”

    机会说来就来。

    某天清晨时清屿正在练剑，突然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001在脑内疯狂的呼喊，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等时清屿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漆黑一片，有人故意遮住了他的视线。

    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他们应该还在飞行途中。

    “宿主你终于醒了！”

    001好不容易能联系上他，开心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时清屿没有动，在脑内跟001交流：“怎么回事？你能查出把我带走的人是谁吗？”

    001说：“宿主不好意思哦，权限不够，我只能告诉你把你带走的这个人长得很丑。”

    时清屿：“……”

    他深吸了一口气：“长得很丑，是哪种丑法？”

    001：“面目狰狞，青面獠牙，嘴角生……”

    “停！”时清屿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他头上有什么特征吗？”

    “我看看……好像有两个小牛角？”

    牛角？

    这样的形容放在修真界只有一个可能。

    “他是不是魔族？”

    001惊讶道：“宿主好聪明！”

    时清屿：“……”

    他没有理会001那个小智障，在心里思考，魔族来偷偷绑他做什么？而且还是在江止寒眼皮子底下，谁会有这么大胆？

    又飞了几个时辰，时清屿感觉自己平稳落地了，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那人直接把他扛在肩膀上，大步上了台阶。

    随着颠簸，他的胃一下又一下地被挤压着，时清屿感觉一阵头晕眼花，好在他还没来得及吃早饭，不然真的会吐出来。

    走过了这段台阶，之后总算没那么颠簸了，虽然遮住了视线，但这人并没有封住他的听觉，他清楚地听见迎面走来的人都在向这人行礼，声音恭敬：“尊主。”

    时清屿头脑一片空白。

    就在心里那个猜测隐隐成形的时候，他被放了下来，那人一把摘下了他眼前的束缚，声音冷漠：“抬头。”

    许久未见光，乍一见到亮光只会觉得刺痛，好在室内光线昏暗，时清屿适应了一下就睁开了双眼。

    将他掳来的那人就站在他的身前，像看死物一般看着他。

    看清了他的脸，时清屿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人的相貌与001所说的青面獠牙、面目狰狞完全挨不上边，不仅如此，他的相貌就算放在修真界也是顶好的，五官英俊，棱角分明，剑眉斜飞入鬓，充满邪气，深邃的暗紫色双眸像漩涡一般，吸引着人的探究欲，光是看上一眼，就知道这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他和江止寒是不同类型的好看，任何第一次见到他的人，都会被他惊艳。

    但时清屿不会，因为这张脸他已经看了一百多年了。

    这是他的小徒弟，戚无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