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屿非浇完花，就抓着那根布带子慢慢爬了上来。
聂小凌原本深吸了两口气，扎了个马步，准备使出吃奶的力气来拽着布带子，以免中途力气不够把雁屿非摔下去。
然而事实上，好像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费力，雁屿非似乎并不是很重。
唉，他长期被关在这样的地方，肯定缺乏营养，不像体魄强健的成年男子那样骨架大，肌肉多，分量重。
想到这点，再想到雁屿非身体上的残疾，聂小凌对他的同情便又多了几分，同时心里下决心，如果能逃出去，无论怎样都要带着雁屿非一起，绝对不可以把他丢下。
雁屿非到达巨石墙顶时，聂小凌把一只手伸给他：“抓住我的手，我拉你上来。”
“这怎么可以呢？”雁屿非笑着摇摇头，“男女授受不亲。”
“非常时刻就不用计较那些教条了！”
但是无论聂小凌怎么说，雁屿非就是不肯抓住她的手。因为他的身体原因，翻墙头这个普通人做来很轻松的事，对他而言异乎寻常的艰难。但他还是顽强地一点点把身体挪了上来。
聂小凌看得胆战心惊，几次忍不住想出手帮忙，都被雁屿非以“男女授受不亲”为由拒绝了。
等他们从台阶上下来，双脚落到平地上时，太阳早已完全沉入了西海，天边挂上了一轮明亮的满月。
借着清冷的月光，聂小凌隐约看清了雁屿非的相貌，心里不由又是一阵感叹。
在雁屿非的脸上，有一块颜色很深的胎记。月光下不能辨清颜色，聂小凌猜测可能是紫红或者深褐色。那块胎记从他的左边太阳穴起，一直延伸到右边耳朵根部，他的大半张脸，都覆盖着这种令人不太舒服的颜色，就好像戴了一个天然面具一般。
虽然有这块可怕的胎记，但是不可否认的，雁屿非的五官其实非常好看，可以说是精致唯美，尤其是那双眼睛。
那么明亮，那么干净，仿佛所有的星光都融在了其中。
聂小凌看得呆了呆。
雁屿非腼腆地笑笑，转开脸去，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是不是吓到你了？”
聂小凌急忙摇摇头，坦诚地道：“没有吓到，但是有点惊到了。你的眼睛真漂亮！”
雁屿非笑了笑，说：“你和我想象中的公主完全不一样。”
“我就姑且把这句话当成是赞美吧。”聂小凌说，“不一样也好，反正我很快就不是公主了。走吧，咱们一块儿逃出去！”
雁屿非点点头，没有多问什么，乖乖地跟着她走。
“真是奇怪。”顺着来路走了一阵子，聂小凌发现了一个古怪的事情，压低声音说道，“你觉不觉得周围太安静了？这里可是皇宫哎，就算再偏僻，也不应该一点声音也没有吧？”
那些搜寻的太监和护卫们居然也没找到这里？是他们太不负责任了，还是自己人品爆发呢？
“那是因为，这里是皇宫禁地，先帝下令禁止任何人进入，违者杀无赦。”雁屿非轻声道，“不过，就算不是禁地，恐怕也没人敢进来。”
“为什么？”聂小凌忍不住好奇起来，“是不是先帝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藏在这里？”
“先帝是你的爷爷，”雁屿非提醒道，“这样腹诽自己的长辈真的好吗？”
“我又没有见过他，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聂小凌嘀咕道。
雁屿非微微一愣，“你没有见过先帝？怎么会？先帝驾崩是在五年前，那时你也有十几岁了吧？”
呃，说漏嘴了。聂小凌吐了吐舌头，敷衍道：“他老人家太忙了，我没什么机会能见到他。”
“这样啊。”雁屿非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笑了笑，用那双明亮的眼睛看着聂小凌。
聂小凌莫名感到一阵心虚又一阵心慌，仿佛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被看穿一样。她急忙转开话题：“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没人敢进到这里？”
“这里是前朝尚衣库所在地。前朝最后一位皇帝嗜穿华服，后宫嫔妃们为了争宠，也纷纷在服饰上下工夫，所以尚衣库的规模十分庞大，各地有名的绣娘都被征召入宫，为皇上和嫔妃们做衣服，人数最多时达到上千人之多。”
聂小凌吓一跳：“几千个绣娘在这里给皇帝和他的老婆们做衣服？”
“是啊。”雁屿非对聂小凌话语中的奇怪称呼有些不解，“老婆是什么？”
“哎？”
又说漏嘴了。聂小凌再次吐了吐舌头。她以前都注意得很好，在春花秋月她们面前从来没有失口过，不知道是因为逃命太紧张，还是在雁屿非面前太放松，总是不知不觉就忘了扮演公主。
“老婆，是一种刚刚流行起来的称呼，夫妻二人感情特别特别好的时候，丈夫就称呼妻子为老婆。”
雁屿非深信不疑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先帝攻破皇城的时候，前朝末帝绝望之下，命人在尚衣库四周堆满柴草，点起熊熊烈火，要让那些没来得及穿上身的衣服和所有手艺超绝的绣娘给自己陪葬。绣娘们心知逃生无望，便穿上自己亲手做的华衣美服，在她们每天劳作的尚衣库里悬梁自尽。”
听到这里，聂小凌生生打了个寒战。
“那样的场景，每个看到的人都永生无法忘记。漫天的火光中，一个又一个美丽的身影，仿佛是涅槃一般。多少年之后，人们经过这里，似乎都还能看到她们的身影，美得凄凉，却也惊心动魄。”雁屿非轻轻叹了口气，“大概是这里的怨气太大了，经常会发生一些离奇古怪的事情，这些事慢慢传开，久而久之，就没人敢到这里来了。”
聂小凌一面同情那些可怜又无辜的绣娘，一面吓得牙齿打战两腿发软。四周黑黝黝的影子里，仿佛都藏着那些绝望的灵魂，一点点小小的风吹草动，都能让她瞬间一身冷汗。
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好奇。好奇害死猫，这话果然没错啊！
“你不舒服吗？”雁屿非关切地问，“你的脸色很不好。”
“好才怪……啊！！”
一只突然窜出的野猫吓得聂小凌魂飞魄散，拼命大叫一声。那野猫也被吓了一跳，“喵呜”一声钻进了草丛深处。
就在这时，不远处响起了刺耳的铜锣声，伴随着不止一个人的高声叫喊：“找到公主啦！公主在这儿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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