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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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洗牌

    日子如流水,转眼又是一年春暮。

    天渐渐暖和起来,而萧何吏的心依然寒意萧索。虽然没有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的悲凉,却也总是缺少热烈与兴奋。

    订婚那件事后,乔素影远走遥荒,乔玉莹局长受了家人不少埋怨。虽然没有刻意的为难他,但心里对他,说恨,可能多了点,说烦,恐怕是少了点。朱兆强对他一直充满了敌意,自从赵逸云调走后,他完全被排斥在以朱兆强所长为首的畜牧系统以外。

    萧何吏悠悠荡荡无所事事可有可无,几乎没什么变化。但是身边的人变化都很大。

    温叶秋住进了新房,添了个可爱的女儿,升级为父亲。

    陆春晖结婚了,对象还是那个小兰,最近也怀孕了,目前是准父亲。

    陈玉麒没结婚,进入农财科以后,管着涉农的资金审批,尽管决定不了什么,但毕竟农林局几乎所有的资金都要过他的手,权力一下大了起来,包括苏银祥、李善才这些副局长都对他很热情、很客气起来。就连乔玉莹局长对他的态度都有了明显的变化。

    段文胜也快结婚了,对象是当初他救的那位程书记的小女儿,叫程雪馨,很漂亮刁蛮可爱的一个姑娘。在工作上,被分管局长苏银祥委以重任,乔局长对他也是另眼看待眷顾有加。生活中也很美满,对他异常满意准丈母娘尤其对他疼爱和体贴,日子滋润的无以复加。

    陈方凌也长大了,越来越像个大姑娘,不会再蹦蹦跳跳地胡打乱闹了。心理上也成熟了,不再那么单纯的根据喜好厌恶来对待人和事。最近谈的几个男朋友,都是家庭非常有影响力的。与萧何吏基本保持了合适的距离,极少数情况下,偶尔能短暂地回温一下当时的亲密状态。

    对此,萧何吏倒也没有失落,这个结果跟他预想的几乎完全一样。更何况,陈方凌长大了,懂了很多事,一个人碌碌无为了三年,而且看样子还要继续这样蹉跎下去,想让一个女孩喜欢,确实也非常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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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春的尽头,就是初夏。

    初夏,是黄北区届中调整的季节。

    农林局这次调整幅度很大,郝海平书记二线了,李善才去响马镇做了镇长,加上前期调离的赵逸云,农林局空出了三个位子。

    局里喜欢政治的人,都在纷纷预测着各种人选。

    萧何吏很少去凑热闹,他只是觉得陆春晖这次有可能提拔了,琢磨着如果陆春晖当了副局长分管畜牧说不定自己的处境能好点。

    他没有像别人那样提前去恭维祝贺,只是在一次单独遇到的时候淡淡地说了句“加油!”

    陆春晖也没有像往常一样谦虚着说些哪有的事之类的话,点了点头,轻轻地说:“有八成把握吧。”

    陆春晖能说出这个话,估计是乔局长给他吃了定心丸了,萧何吏心里认为这个事肯定能成,就在心底盼望着陆春晖以后能分管他,但又隐隐觉得不可能,因为陆春晖是学林业的,或许分管林业的面更大一些。

    局里剩下的唯一的副局长苏银祥最近也是春光满面,以他和乔局长的关系和在局里的资历地位,顺利成章地担任书记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

    然而,世事茫茫难自料。最终调整的结果,让踌躇满志的苏银祥和陆春晖心凉如水。农林局书记一职黄北区政府一支笔研究室主任任永书担任,任永书才华横溢,很年轻就已经是正处级了,一直想到下面任职,但因为写得材料太好,两任区长都不放他,也曾暗地许诺给他安排个好位置,但还没来得及操作,却因事提前退了。任永书感到心灰意冷,甚至闹起了情绪,结果被发配到农林局干了二把手。

    陆春晖遭受的打击更大,如果从外单位调来两位副局长,他也认了,但事实情况是只调来了一位:原平原镇副镇长冯连财,就是处理烤乳猪事件中的那位酷似弥勒佛的冯副镇长,而另一位则是从局里原地提拔,这让陆春晖实在不能接受。

    这位把陆春晖扫于马下的不是别人,正是让萧何吏和王叶秋在科级竞争中成为了看客的刘文正。

    前面提过,刘文正一来到农林局,就显示了与众不同,带着科级的帽子来,一周就直接任命了综合科科长。

    虽然被抢去了竞争机会,但萧何吏并没有对刘文正耿耿于怀,相反,其豪迈大气的作风,不拘小节的性格,处事公道的做派,让萧何吏和温叶秋等年轻人对充满个人魅力魅力的刘文正抱有很大的好感,甚至为此还引得乔局长很不高兴。

    后来听说,当初刘文正调入,是分管区长姚子辰一手安排的,乔玉莹对他自然多了几分提防,不重用,怕姚子辰不高兴,重用,自己又不放心,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综合科由段文胜负责,刘文正则安排到了名存实亡的项目科,为显示重用,还让刘文正任项目科独立法人,经费可以自由支配。

    一般来说,项目部门应该是很肥的口,但在农林局却是个例外,因为畜牧方面的项目归畜牧站,林业项目归林业站,水利项目归水利站,项目科的职能是统筹各口项目,但因为是平级部门,谁又让你来插手呢,所以项目科一直是综合科加挂的一块牌子,并没有真正运行过。

    有时候,是职位造就人,也有的时候,是人成就职位,项目科和刘文正就属于后者。一个要人没人要权没权要钱没钱的空架子,居然在刘文正的手里变得风生水起有模有样起来,项目资金、各种经费由省、市源源不断地下拨,账户上的各种款项很快就堆积如山。

    乔局长看到项目科账户上的巨款,在心里除了有几分佩服之外,也隐隐有些懊恼,但话已出口,又不好反悔。

    因为项目科只有刘文正一个人,有时候实在忙不过来,他就找王叶秋和萧何吏帮忙,俩人从不推辞。只是王叶秋工作忙一些,有时也脱不开身,而萧何吏正天天闲的发慌,自然是有求必应。

    最清闲的部门却变得忙忙碌碌,异常火爆,萧何吏看在眼里,心里由衷地佩服,他一直认为刘文正是干大事的人,一出手就总是大手笔,有一次曾经跟着刘文正为跑项目去送礼,五万元的小项目,萧何吏以为千把块钱就差不多了,谁知道刘文正大笔一挥就是三万,看得萧何吏直乍舌。

    刘文正后来的行为更验证了萧何吏的看法,他大笔一挥,买了两部车,一部好的送给了乔局长,另一部稍微差一点的,留下自己开。

    当时,连副局长都还没有专车。

    大笔再几挥,姚子辰便隔三差五去各个国家考察一番。当然,也有很多时候抖抖袖子,赏给王叶秋和萧何吏很多零零碎碎。

    这次刘文正任正科级还不到一年,就被非正常提拔为副局长,局里也还是有些议论的。萧何吏除了略有点为陆春晖感到遗憾,内心倒认为刘文正的提拔是应该的,有能力者居之嘛,在组织谈话时也是说了很多好话,他估计着王叶秋也会说好话,甚至段文胜也会,因为刘文正的提拔正好给他腾出了科长的宝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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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连财副局长走马上任了,胳膊下面夹个小皮包,脸上依旧挂着招牌似得弥勒佛样的笑容,见了谁都是一脸客气地点头,表情基本不变,仿佛是带了个面具,直到看见萧何吏的时候,眼里仿佛才有了点异样的光芒,甚至亲热的拍了拍萧何吏的胳膊:“我先去找乔局长报道,一会找你聊,对了,你在哪个办公室?”

    萧何吏见到冯连财也有点惊喜,早就知道来个副镇长,没想到居然是弥勒佛,就很热情地给冯连财指了乔局长和自己的办公室。

    不一会冯连财就回来了:“呵呵,报道完毕,我先去收拾下办公室。”

    萧何吏热情地说:“我帮你收拾去。”

    冯连财也没有虚客套:“哈哈,那就太感谢了。”

    冯连才以前在平原镇是分管工业和安全的副镇长,所以与农林局的人员不是很熟悉,仅有的一个老朋友赵逸云还调走了,唯一熟悉点的就是眼前这个年轻人了,而且通过上次处理那批烤乳猪,这个年轻人给他留的印象还不错,虽然有点傻乎乎的不懂世故,却是有几分担当和业务能力。

    收拾完办公室,冯连财先给萧何吏冲了一杯茶,然后去端了脸盆出去,回来拿毛巾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这才惬意地坐在了老板椅上跟萧何吏闲聊。

    萧何吏心里有点感动,有点钦佩,感动是从来没有副局长这样对待过自己,佩服是冯连才先别人后自己,看来不管干什么事情,程序很重要,有时候事情没少干,但先后顺序不对,就会达不到预想的效果。

    以后自己要跟冯副局长多学习。萧何吏心里默默地想着。

    冯副局长总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小萧啊,我乍到农林局,人生地不熟,你可要多指点啊。”

    萧何吏笑笑,发自肺腑地说:“您是领导,我以后要认真向您学习。”

    冯副局长哈哈一笑:“我们互相学习。对了,刚才乔局长的意思让我分管畜牧,以后咱们就在一起搭伙干活了,你也知道,我是门外汉,工作方面的事你可要多费心了。”

    “没问题。”萧何吏脱口而出,说完有点后悔,是不是口气有点大了,不过看冯副局长的脸色仿佛很高兴的样子,这才有点放心。

    出了冯连财的办公室,萧何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心情很舒畅。但他没敢再像以前那样想终于有他施展拳脚的地方了,终于要大干一场的想法了。几次的起落已经让他有些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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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永书跟了两任黄北区委书记,一直是全区头号笔头,习惯了那种如枪口顶在后腰上的紧张感,来到农林局后突然的清闲让他有些无所是从,刚开始的日子还觉得很惬意,慢慢地就感觉无聊起来。

    百无聊赖的任书记一天突发奇想,要在局里搞一个材料培训,让陆春晖下了通知,局里每个年轻人都写一个会议通知,一个申请报告,一份个人工作总结。

    局里大部分年轻人尤其是下面各站上的年轻人都觉得任书记纯粹是闲的无聊没事找事,晒然一笑后就抛在了脑后,包括陆春晖,下完通知后也就忘了。后来见任书记当了真,这才赶紧催促,而局里的年轻人也就大多在再三催促下匆匆地写了一点应付了事。

    任书记一份份仔细地看着,边看边摇头,这都是些什么水平啊,能看上眼的,除了有几分功底的陆春晖和王叶秋外,就要算萧何吏了,虽然笔法稚嫩,但却看得出很认真,是用了心在写的。

    任书记决定好好培养培养这三个年轻人,经常布置一些闲散材料给他们写。对于任书记的赏识,陆春晖心里充满了腻烦,天天忙得要命,谁又空搞这些闲篇子,正式的工作材料还忙不过来呢!何况,他当年是第一梯队的,现在被刘文正抢了先,心里就不自在,现在任书记又把他和其他人年轻人摆一块,让他很不舒服,所以刚开始还应付应付,后来连应付也懒得应付了。

    王叶秋工作也比较忙,所以有时候也不能按时完成。

    对他俩的表现,任书记很不满意,认为这是态度问题,是不尊重他,是狗眼看人低,想当年在书记身边的时候,多少人求着让他看材料他还没空呢。

    生气之余,慢慢地就把心思放在萧何吏一个人身上了,而萧何吏也乐得听任永书的指点。

    他在心里是敬佩任书记的,自己费心费力写的东西,自我感觉也还满意,但到了任永书书记面前就什么都不是了,往往被改得体无完肤,最重要地是改完以后,这篇材料立刻就变得不同,方方面面都拔高了许多。

    这天,萧何吏又把一篇材料给任书记送了去,这不是任书记安排的作业,而是他主动写的,熬了几夜的成果,个人感觉相当满意,心里颇有些自得。

    等任书记改完,萧何吏拿过来一看,真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修改的密密麻麻,几乎每段话都有错误,一时满脸通红起来。

    任书记心情却很好,指了指沙发:“小萧,你坐下。”

    萧何吏羞愧地低着头坐了下来。

    任书记端起杯子呷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说:“这个材料不错,小萧,你最近进步不小。”

    萧何吏脸又红了,看着满纸的修改,心想这还不错呢。

    任书记仿佛看出了萧何吏的想法:“有的材料能改,有的材料不能改,能改的就是好材料,有一些材料让你一看就懵了,想修改不知道从哪下手,还不如自己重新写一篇,那就是失败的材料。”

    萧何吏坐在那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任书记又说道:“写材料,跟盖房子是一个道理,有简陋的小窝棚,也有华丽的大厦,但他们的基本原理是一样的。你不要小看通知、申请之类的小材料,如果盖不好小窝棚,就算你有机会去盖大厦,你能盖好么,所以先把小窝棚建好,立好支架,对称呼应,疏密结合。你现在初学,要先求坚固,不漏雨,然后再求好看。”

    萧何吏似懂非懂地听着,仿佛觉得有点茅塞顿开,又仿佛觉得迷迷糊糊,什么也没听明白。回到办公室后赶紧又把任书记的话记在了本子上,以便没事的时候拿出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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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何吏的日子忙碌且充实起来,冯连财分管以后,立下了新规矩,要求畜牧方面的所有文件,除了特别重大的需要先提请乔玉莹局长签批的以外,一律都先由萧何吏拿出意见,然后给他汇报,等他同意后后签发畜牧站处理。

    这些变化让大权独揽惯了的朱兆强非常不适应,却又无可奈何,也曾找到分管区长姚子辰诉苦:冯连财不懂业务,还总爱指手画脚,弄得下面工作很被动,长此以往,恐怕会对工作不利。

    没想到姚子辰对朱兆强的越级汇报很不满意,没顾当年的老交情,当面就狠狠地训了一顿,并严厉地责成他要积极配合局里的工作。

    小报告没打成,反而弄得自己灰头土脸,朱兆强回来之后张狂的作风收敛了不少,但仅仅是对冯连财,对其他人依然是我行我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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