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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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有心事

    两周后,人事局的任命文件下发了关于萧何吏与朱兆强的职务任免通知,任命朱兆强为黄北区农林局综合执法二队队长,免去畜牧站站长职务;任命萧何吏为执法一队副队长(副科级)(试用期一年)。

    萧何吏看到了文件,那个副字让他多少有些不舒服,他去问冯连才:“冯局长,我怎么成了副队长啊?”

    冯连才不屑地撇撇嘴,自言自语地说:“搞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呢?执法队设置里就没有副队长职务,哪来的副队长啊?”顿了一顿,对萧何吏说“不过你也别担心,没有正队长,你这副队长就是正的。”

    萧何吏点点头回了办公室,坐在那里想了半天,还是忍不住给政府办的小许打了个电话,小许现在已经是政府办的正式人员了,工资高了一大截,腰杆也硬了,嗓门也粗了,不过与萧何吏关系依然很好。

    不一会,小许打回了电话:“我问人事局了,只有中级职称才能直接晋升正科级,你是初级职称,又不是副科,所以不能一步到位,只能先副科。”

    萧何吏还是不解,又问道:“那为什么不是任命队长,然后括弧副科级呢?”

    小许笑了:“人事局说了,没事的,两年后你转正科的时候会自动给你转成队长的。”

    萧何吏有点茫然地放下了电话,看着文件上刺眼的那个副字,心下还是不能释然,却又无可奈何。

    黄北区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唯一的女副区长陈楚红突然车祸去世了,让人不胜惋惜的同时,各方角逐的战场也开始硝烟弥漫。补缺人选不外乎三种,空降,其他县市平级调动,本区提拔,但因为这届政府班子外来数量已经近半,所以这次很有可能在本区中层女干部里提拔。

    区里的人选有两个人比较显眼,一个是区委书记的红人,平陵镇党委书记徐郈香,还有一个便是农林局局长乔玉莹。乔玉莹在霍青峰当政时期就已经是副区级后备干部了,这次排的位置比较靠前,应该有很大的希望。不过,徐郈香深得现在书记的赏识,也大有后来居上的势头。

    可以理解,乔玉莹近期自然把精力几乎全放在了副区长补选的事情上了,甚至把老爷子也请了出来,通融省里的各方关系。以目前的各种反应来看状况良好,只是还有一件事,牵扯了乔玉莹不小的精力,让她一直揪着心,那就是如何妥善安置李青云和萧何吏的事情。近几天电话虽然少了,但她的压力却一点也没有减少。

    补选一关,离不了人大常委会,也离不了人大代表,可打来电话帮李青云说情的,还真有不少是人大代表,甚至还有个是人大副主任,乔玉莹清楚这些人的能量,如果李青云的事情处理不好,或许本事是走过场的补选程序真的会横生枝节。

    李青云的事情处理好了,再求他们帮忙那将会非常顺理成章,顺畅得很。反之,自己连开口都难。

    “这个萧何吏,真是个捅事的篓子。”乔玉莹一直以来对萧何吏的印象就不是太好,后来因为勇挡恶犬,加上乔素影不断地夸赞,这才稍微扭转了一些,直到禽流感防控的时候,她才真正地第一次转变了看法,意识到这个看似随意散漫的年轻人其实有他独到的一面。谁知道印象刚有所好转,却又给她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正在烦躁,朱兆强却又跑来添乱:“乔局长,队里工资也发不出了,车也没油了,现在人心很不稳定,都说要上局里来闹,我费了好大劲才按住,这不,我一安抚好他们立刻就来了。”

    乔玉莹不耐烦地说:“老朱,队里的工资是自筹发放,这点是局办公会讨论决定的,也是跟你通过气的,怎么才去了几天就变卦了呢?”

    朱兆强耐着性子跟乔玉莹解释里面情况的复杂,可乔玉莹现在哪有心思听这些事情:“好了,你先回去吧,我再和其他局长商量商量。”

    朱兆强急道:“再过几天就该发工资了,倒时候他们会来局里闹的,您现在正竞争副区长,这时候出乱子对您不好啊。”

    这句话戳到了乔玉莹的疼处,她抬起头,冷冷地看着朱兆强:“怎么?老朱,我怎么听着这话有威胁的意味?”

    朱兆强也觉得自己失口,连忙解释自己不是那个意思,只是队里确实困难,自己实在是没法干了。

    乔玉莹冷冷地说:“你回去安排好,怎么安排我不管,但如果有一个人来局里要工资,那你的队长就别干了!你干不了,有人能干!”

    这句话,有能力的领导很少用,没能力的领导经常用,但不管谁用,这永远都是很管用,效果很好的一句话。

    谁知道这句话今天却失去了往日震慑的锋芒,朱兆强听完立刻站了起来,脸上挂着淡淡的冷笑:“乔局长,正好我最近身体也不舒服,想请个把月的假,既然有人能干,您不妨换人吧。”说完开门扬长而去。

    朱兆强之所以反应如此激烈和强硬,是有原因的。一来朱兆强根本没把乔玉莹放在眼里,他当所长管理几十号人的时候,她乔玉莹还是个学生呢。还有就是赵逸云在任的时候,几乎没让乔玉莹插手过畜牧站的工作,而乔玉莹对此好像也束手无策。朱兆强又与姚子辰、赵逸云一直交好,那二人对乔玉莹的能力很不以为然,他或多或少也受到了一些影响,所以对乔玉莹从心底里就缺乏一种部下对领导应有的尊重和敬畏。

    第二个原因,那就是朱兆强有恃无恐,他退出竞争以后,曾去找已经升任清湖镇党委书记的赵逸云诉苦,赵逸云脸色阴沉,半响对他说:“实在不行,你来清湖镇吧,累点也舒心,机会好说不定还能赶上最后一班车,干个副镇长啥的。”既然有了这条后路,所以也不是太担心与乔玉莹闹翻。

    第三个原因就是这次竞争,他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出了,却又眼睁睁看着萧何吏当上了一队队长,心里怨气正浓,这时听到乔玉莹这句极不顺耳的话,自然反应很强烈。

    除了这三条,朱兆强还有一条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从他内心里,已经厌烦了这个二队队长的职务,甚至不仅仅是厌烦,更有些许的恐惧夹杂在里面,这几周以来,他就没舒舒心心地过一天好日子,抬头低头全是窝心着急的事情。就在他正巴不得离开可又不好张嘴的时候,乔玉莹给了他这个话柄,他能不赶紧接吗?

    由于乔玉莹的心思全放在副区长补选和李青云的身上了,所以跟朱兆强讲话时一直是漫不经心和不耐烦的,直到朱兆强愤然离去,这才感到有点后悔,这番话看来不但说错了对象,而且时机也很不恰当。

    队里那些临时工会不会真的来闹呢?这个节骨眼可千万别出事啊,乔玉莹隐隐担心起来。考虑了好一会,乔玉莹先打电话把苏银祥叫了过来,这是班子里最可以信赖的人了,把情况简单地跟他说了一下,让他去做朱兆强的工作。

    苏银祥点点头,转身走了,不一会就回来了,一脸的无奈:“打过电话了,看来老朱是铁了心不干这个队长了。”

    “你没告诉他局里决定给二队拨两个月的人员工资?”乔玉莹已经准备让步了,先平稳度过这两个月再说,如果顺利当了副区长,这些麻烦事就与她无关了。

    “说了,可老朱还是不同意,看来是铁了心了,不过语气听委婉也挺客气,说确实身体不好,辜负局里的期望了,希望局里能准他两个月的假期。”

    “哦,”一听朱兆强不那么激动了,乔玉莹稍稍放下了点心,这个时候不管是谁,她都不想发生矛盾。

    “老苏,来,你坐下,还有个事情我想听听你的意见。”乔玉莹招呼苏银祥坐下,又起身把门关上,这才回身坐下慢慢地跟老苏谈起了李青云的问题。

    苏银祥听完,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个事还真不好办,放平时也就罢了,可这个节骨眼正是关键时刻,你禁不得半点闪失啊,何况这一得罪就是一帮人。”

    “是啊,”乔玉莹叹了口气:“老苏,你看这样行不行?人事局虽然下文了,但我们局里可以内部调整嘛,聘李青云为一队队长怎么样?”

    苏银祥沉吟了半响,慢慢地说道:“于公呢,这个萧何吏确实没有那个能力,我担心他把执法队搞成了一锅粥。而李青云跟我干了两年多,据我的了解,能力绝对没有问题,”顿了一顿,压低了声音说:“于私呢,确实也能对你现在的处境大有益处。”

    乔玉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脸上挂着一丝笑意。

    “这事于公于私都该这样做,只是……”苏银祥有些吞吞吐吐。

    “只是什么?”乔玉莹焦急地问。

    “班子打分你也看到了,就怕他们几个不同意啊!”苏银祥担忧地说。

    “哦,这样啊,”乔玉莹稍稍松了一口气,她知道李青云的父亲与任永书是老关系了,心里有点底气:“我去说服任书记。”

    “那就没问题了,只要我们三个同意,剩下他们两个估计不会反对的。”苏银祥点点头,又问到:“萧何吏怎么办?”

    “他的问题在会上讨论吧,没合适的地方就原地不动吧。”乔玉莹很有些轻描淡写,在她心里,萧何吏的事情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事情罢了。

    任书记听乔玉莹说完,淡淡地笑了笑:“行啊,我看这样挺好,也是为萧何吏负责嘛,这么年轻担任这个职务,一时把持不住很容易抱憾终生的。”

    乔玉莹真有点喜出望外,一来没想到任书记答应的这么痛快,本以为会费点周折的,二来是经任书记这么一说,调整的借口更充分,更冠冕堂皇,也更人性化。

    “任书记不愧是黄北区第一支笔啊,不但站得高看得远,而且更善于抓本质抓要点啊。”乔玉莹嘴上恭维着任书记,心里却在想:“不愧是玩文字的,就算天理不容的事到了他嘴里也立刻变成了天经地义。”

    任书记自嘲地笑了笑:“乔局长啊,咱们就别客套了,能为乔局长的副区之路尽点绵薄之力,也是我的本分啊。”

    乔玉莹觉得脸有点发红,这个老狐狸,不愧在黄北区的最高权力机关浸淫了二十几年,鬼精鬼精的,什么都瞒不了他的眼。

    乔玉莹掩饰般地打了个哈哈走了,任永书一个人站在窗前,心里波澜起伏,久久不能平静。虽然久在书记身边,早已见惯了暗箱操作和见不得人的伎俩,只是身上那股文人的清高还是阻挡着他陷入,对那些事情总是报以不屑不耻的态度,否则他也不会是今天这个位置。

    其实答应乔玉莹是件一举三得的事情,乔玉莹满意,李青云感激,更重要地是,给乔玉莹扫清晋升副区道路上的障碍,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为自己扫清障碍,乔玉莹走了,那局长的人选很有可能是自己。

    对没有原则的人来说,这绝对是一件美事,可任永书没有感到丝毫的愉快。有追求就会有痛苦,尤其是追求原则、追求完美的人,会更加痛苦,而无疑,任永书便是这样有良知讲原则的人,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痛苦。

    任永书站在窗边,神情凝重,眺望着外面久久地伫立。

    寒冬,天上飘着雪花,东州今年的雪好像特别的多。

    农林局会议室里的气氛不是很热烈,稀落地端坐着班子里五位局长和负责记录的陆春晖。

    乔玉莹先开了口:“今天的办公会只有一个议题,就是讨论下人员的内部调整,尤其是几个重要科级岗位的人员调整,春晖,你把调整名单给各位局长都发一份。”

    “哦。”陆春晖应了一声开始把早已印好的调整名单递给几位副局长,各位局长也漫不经心地接过开始扫视名单。

    名单有两列,前面一列是人名,后面一列是拟调整职务,名单上第一个名字是李青云,拟调整职务是执法一队队长。其余的还有几个无关紧要的职位也进行了调整,朱兆强和萧何吏的名字后面的拟调整职务都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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