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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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安天命

    从医院出来,没有着急坐车,先溜溜达达地走了几站路。

    等走到七星庙市场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

    七星庙市场是黄北区乃至东州最大的综合市场,一向是鱼龙混杂之地。

    与白天的喧闹欢腾不同,夜幕初临的七星庙市场显得异常的冷清,甚至透着一股死寂,没有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徒留下静悄悄的空旷和遍地的垃圾杂物,偶尔有风吹过,塑料袋之类的轻物便飞了起来,漫卷漂浮着,更让市场寂静得有一股死气沉沉的味道。

    萧何吏加快了脚步,向前面不远处的一个站牌走去。

    还没等走到,路边突然传来一阵叫骂声,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人行道上有几个模糊的身影,仿佛在激烈地争吵着什么。

    萧何吏连忙赶了过去,原来是一个三轮车夫与四个醉汉在争吵。五个人骂骂咧咧地推搡着,也听不清到底说的什么,好像是因为几个醉汉上了车却又不坐了而引发的争执。

    “各位兄弟,别吵了,天也不早了,家里人担心呢,都早点回家吧!”萧何吏上前分开了众人。

    四个醉汉里有一个还算比较清醒,也劝着另外三个:“算了算了,别计较了,走吧。”

    眼看干戈就要化解,那车夫却还不愿意了,口中骂骂咧咧地:“穷鬼!连六块钱都他妈拿不起!妈的,坐不起车就直接说,别他妈耽误老子功夫!”

    几个醉汉刚转身要离开,一听这话又转回头来:“妈的,你说谁说穷鬼。”

    萧何吏心里有些不高兴,拦住几个醉汉对车夫不满地说道:“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大家肯定都不富裕,富人谁来坐你的三轮啊!你要富裕,也早开出租车去了吧?还用得着开个破三轮?”

    一席话把三轮车夫噎得够呛,干瞪眼说不出话来,几个醉汉觉得解气,便纷纷附和着。

    “都散了吧。”萧何吏对几个醉汉摆摆手。

    几个醉汉倒还算听话,摇摇晃晃地转身走了。

    萧何吏看了一眼车夫,本来就对他没什么好感,又见他正忙着摸出手机拨号,便没搭腔,自顾地走了。

    还没走出多远,就听到三轮车夫喊道:“站住,给我站住!”

    喊谁呢?萧何吏皱着眉回头看,却见车夫驾驶着三轮快速地冲到四个醉汉面前,下了车又跟醉汉们争执起来。

    形势真是瞬息万变,萧何吏还在犹豫着是不是还过去劝劝,那边已经乒乒乓乓干了起来。

    等走近定睛一瞧,车夫已经两眼乌青,鼻口流血,被四个醉汉打倒在地了。萧何吏苦笑着摇了摇头,断了再过去劝架的念头。

    可转身还没走几步,却又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跑来,原来车夫叫的人已经到了,来的虽然只有两个人,却都身手麻利出手狠辣,三下五除二便把四个醉汉放倒在地。而且两个人并不停手,一般摁住继续打着,一边对三轮车夫喊道:“报警!打110!”

    萧何吏听着声音耳熟,心里有些诧异,这是谁呢?悄悄地凑了过去藏在一棵树后,探头一瞧,不由大吃一惊,原来是以前二队的两个动检队员!

    四个醉汉开始告饶,几个人把身上的钱拿了出来,凑了几百块交给了两个前动检队员。

    其中一个队员狠狠地揣了一个醉汉一脚,骂道:“还不快滚?!”

    “是是。”四个醉汉踉跄着狼狈逃窜了。

    “谢谢各位大哥!”车夫拿出盒烟,点头哈腰地敬着。

    “嗯,没事。”一名动检队员有些傲慢地说道。

    三轮车夫拿着火机弯腰讨好地给动检队员点上:“有各位大哥在,兄弟们什么时候底气都足啊!”

    “嗯嗯。”动检队员敷衍地答应着:“记得下个月的份钱按时交就行了。”

    三轮车夫依旧是点头哈腰一脸讨好的笑容:“一定一定,按时按时。”

    “走了!”另一名队员用手“啪”  的甩了一下刚才几个醉汉交出的钱,从中间取了一张出来扔在了地上:“医药费!”

    两个前动检队员晃着膀子走了,三轮车夫依旧在对着他们的背影致敬:“谢谢两位大哥,两位大哥慢走……”

    直到三轮车夫也走了,目瞪口呆的萧何吏才渐渐回过神来,这是搞什么?收保护费?

    萧何吏突然觉得心里一阵发痛,这两名队员都太熟悉了,一名是在上任的前夜与神农绿康对抗中跟着黄猛的那名队员,另一名是在医院里因为尤太华的老婆言语对萧何吏不敬而第一个挺身而出破口大骂的队员,也是第一个在不追究黑豆责任的保证书上签字的队员。

    曾经是那么好的队员,曾经是那么好的兄弟,可谁能想到,今天,他们竟然走在了这条不归路上。

    萧何吏心中残余的喜悦被瞬间驱散,随着而来地是莫名地沉重,他突然又想起了云飞扬说过要包市场的事情,不禁在心里暗暗发着狠,一定要把他弄到项目科来开车,否则以他的身手,走上这条路会一定比别人更顺畅,也一定会滑得更深更远。

    低调行事

    萧何吏回到小破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总也睡不着,脑海里总是回荡着那两名前动检动员的表情、语气和动作。

    “唉,怎么会变成这样呢!”萧何吏深深叹了口气,摸索着从兜里取出一支烟点上,随着烟雾在昏暗的光线里聚散蒸腾,他的思绪也飘回到了那段有委屈、有愤懑,更多却是充满豪情意气风发的的岁月。

    曾经的二队,朝气蓬勃,激情似火,曾经的队员,活力四射,斗志昂扬,然而这一切,不过如昙花一现,短短数月,便已烟消云散木凋花零。更令人想不到和痛心地是,曾经代表着国家权力威严进行执法的队员,现如今居然沦落成市井的街痞,干着国法、天理都不容的勾当!

    萧何吏的心隐隐作痛,恐惧也一波强过一波地袭来,他再也难以忍受,猛地翻身坐起,把烟头狠狠掐灭,拿出了手机:“飞扬吗?”

    “萧哥啊,有事?”云飞扬有些惊喜。

    “在哪?在干什么?”萧何吏的口气有些急切。

    “开车呢,萧哥你有事?”云飞扬有点奇怪地问道。

    萧何吏从话筒里听到了车内的音乐和车外的喇叭声,心里这才稍安:“明天一早来接我,我去市里开会!”

    “好的萧哥,几点?”云飞扬很愉快地答应了。

    “七点吧,来了咱们先去吃点早饭。”萧何吏见云飞扬没有推脱,心这才彻底放下来:“二队的弟兄们最近还有联系吗?”

    云飞扬支支吾吾了半天:“我前段一直在医院,没怎么跟他们联系?”

    “黄猛、麻子他们现在干嘛呢?”萧何吏追问道。

    电话那端的云飞扬沉默着。

    “飞扬!快告诉我!”萧何吏有些着急,口气也严厉了起来。

    云飞扬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麻队跟麻嫂最近在商量着开个小饭馆。”

    “黄猛呢?”

    “哦……听说,他……和刘子辉……带着以前动检的兄弟……”云飞扬每说一个字都很费劲。

    萧何吏心里渐渐雪亮,却又渐渐冰凉,看来不是两个、三个队员的问题了,弄不好是一锅端了!

    “唉,飞扬,他们是不是在干违法的事?”萧何吏的语气变得很沉重。

    “也谈不上吧,就跟……打手……差不多。”云飞扬艰难地说道。

    萧何吏长叹了一声,沉默了。

    好半响,云飞扬像是鼓足勇气说道:“其实他们的处境挺危险的,都是被别人当枪使,基本上就是负责打打杀杀的事情,萧哥,我有个想法,上次也跟你说过了,咱们弄个市场收费,这样的话,弟兄们能多赚点,而且也不必冒那么大的风险。”

    “飞扬啊,我不是很懂这些,不过我觉得当打手固然危险,但当老板雇佣打手更危险啊!”

    “那……怎么办呢?”

    云飞扬的轻轻一问,顿时让萧何吏哑口无言了。

    是啊,在这个社会,光有悲天悯人的情怀是远远不够的,你需要有足够的力量,很多时候,仅仅站在旁边指手画脚,讲些空洞的道理是没用的,也是会让人生厌的!因为弟兄们需要的不是道理,而是吃饱饭,过上好日子!

    萧何吏悲哀地叹了口气,有些自嘲地笑笑,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其实在现实面前,自己又能真正为弟兄们做点什么呢!

    “如果真是没有的别的法子,你们就搞吧!我不参与意见。”萧何吏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

    云飞扬听出了萧何吏的不情愿,便沉默着,半响才说道:“萧哥,你要不同意,我就不搞了。”

    萧何吏没接话茬,又嘱咐道:“如果真搞的话,我看还是让麻子牵头吧,他为人毕竟谨慎一点。”

    “嗯,好!”云飞扬有些高兴起来:“萧哥,你同意了?”

    萧何吏叹了口气,轻轻说道:“都说人各有命,那咱们就都各安天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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