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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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威不信

    萧何吏醉眼朦胧地笑了笑说道:“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酒桌上的其他人也被这话题吸引了过来,一个年纪更大一点的老头说道:“怎么不至于这么严重?改革开放包产到户,好坏我自然不敢评价,但自从收三提五统,到搞计划生育,那些工作,如果想完成任务,上房揭瓦,牵牛抱鸡,那是经常发生的事情。孕妇怀胎五六个月了,也要按车上拉到医院给人家流掉,逮不住的,缴不上罚款的,去把房子给人家拆了!这些活,我们这些年纪大点的基本都干过,现在想想都后怕啊!”

    干瘦古板老头点点头,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说道:“干群关系就是那段时间搞坏了的,一来跟老百姓存在着收钱与交钱的矛盾,二来刚开始搞活经济,许多干部也学了些坏习气,老百姓对此也是意见很大。”

    “球!”另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夹起一筷子菜,还没来得及往嘴里填,就先忙着发表不同意见:“那时候多好干,谁敢不听话,先叫到乡公所揍一顿再说,现在呢?他娘的,碰也碰不得,硬也硬不得,只能是发完脾气说好话,说完好话再发脾气,死逼着软磨硬泡,娘的,再这样下去,工作是真他妈没法干了!”

    “你这话就不对!”干瘦古板老头把筷子一放:“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想按以前的老法子,根本就行不通了,现在的百姓与政府还有以前那样深厚的感情吗?我看就像一把干柴一样,有点火星就能烧起来!所以刚才我说咱们现在需要好项目,需要给群众好处,给老百姓实惠,要让老百姓知道政府还是关心他们的,这样才能缓解矛盾,就比如这几年的小麦直补,村村通公路、自来水,老百姓都多高兴啊,谁不说这届政府好!”

    “哼哼,那也不一定!”那个老头明显不服气:“现在政府越软,那帮刁民就越事多!还是得来硬的,软的光给他们惯坏了毛病。现在好多人,你给他嘴里抹蜜,他还想咬你手指头呢!”

    干瘦古板老头摇了摇头:“就是好项目太少了,项目的钱说到底是国家的税收里来的,是老百姓的,可现在倒好,整些个烂项目,三倒两倒都弄到个人手里去了!”

    一个老头对这个意见倒是有些同意,点点头说:“是啊,现在的政策就是帮富不帮穷,你越有钱,政府还越给你钱,你说这是什么道理嘛。”

    主张对老百姓来硬的那个老头冷笑了一声:“嘴往哪歪都有地是道理,现在从上到下不是天天讲龙头的重要性嘛,龙头带基地,基地连农户,可我看,钱都让龙头赚去了,最后也没见老百姓落到什么实惠!”

    萧何吏斜靠在椅子背上看几个老头情绪激动地争论着,真是一群性情中人啊,干了一辈子,没当大官,没发大财,可心里还是为百姓和政府忧虑着,着急着,或许,也就是那个时代走过的人身上才有的特质吧。只是,他们的心声不管对与不对,发出的声音都是极其微弱的,引不起任何的重视。

    “呦,大家说什么呢,这么热闹?”徐丽珍不知道什么时候端着杯酒过来了。

    “哎哟,徐科长来了。”这些主任、站长们明显对徐丽珍有种讨好和巴结的表情。

    徐丽珍看了一眼斜靠在椅背上已经是醉意深重的萧何吏,大惊小怪地训斥道:“你们怎么搞的?是不是灌我们萧科长了?”说完用手指一个个点着:“谁灌的,你?你?还是你?”

    主任、站长们都陪着笑:“哪有灌的,没有,没有……”

    “难道是萧科长自己喝成这样?”徐丽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立刻又收起笑容:“来,我敬大家一杯,谁也不许给我剩下一滴,听到没有!”

    那些主任、站长们一个个唯唯诺诺地都把酒喝了进去,甚至连一直站在萧何吏旁边的干瘦古板老头也全喝干了,喝完还把杯子倒过来,轻晃了两下,以示自己确实喝干。

    萧何吏静静地看着,想说话嘴却懒得动,想思考脑子又一片混乱,整个人就只想躺下睡觉,而腹中不断上涌的酒意又让他一阵阵地想吐。

    云飞扬看出萧何吏的难受,走过来轻轻扶了一把萧何吏,悄声说道:“萧哥,躺一会去吧。”

    萧何吏点点头,对众人说道:“大家慢慢喝着,我出去一下。”

    “嗯,好。”众人纷纷点头。

    两个人刚走出房间,门还未全部关严,一阵阵刺耳的话语便传了出来:“这个萧科长这么年轻,怎么是个酒晕子啊。”“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啊。”“毕竟年轻啊,比起徐科长……”

    萧何吏努力分辨着这些声音是哪个位置的人发出的,心里有些气恼,也有些惭愧,第一次开会就喝成这个样,也不怪别人议论,但心里同时又感到委屈,不喝酒怕被人说架子大,可喝多了又成了酒晕子。

    苗苗迎了过来,一脸责怪地对云飞扬说道:“怎么让萧哥喝这么多酒啊?”

    云飞扬没言语,萧何吏表情痛苦地摆摆手:“不关他的事。”

    “去我房间休息一下吧。”苗苗上前搀住萧何吏。

    萧何吏摇摇头:“不用了,飞扬,我回去了,这里你安排好。”

    云飞扬对苗苗说:“我送萧哥回去,一会让他们走就行,等我回来再跟你结账。”

    苗苗轻推了一下云飞扬,催促道:“这些事先别管了,把萧哥送回去要紧!”

    云飞扬点头快步出门把车开了过来,苗苗把萧何吏搀扶了上去。一路上,尽管云飞扬最大限度地控制着车平稳行进,但萧何吏仍觉得腹中翻江倒海一般难受。

    好不容易捱到了政府大院,萧何吏下车对云飞扬说:“不用管我了,你回去吧。”

    云飞扬有些不放心:“萧哥,你能行吗?”

    “没问题,”萧何吏强忍着想吐的**,向后挥了挥手径顾上楼去了。

    刚转过楼梯,一股强烈的吐意涌了上来,萧何吏再也坚持不住,侧身跑进了洗手间里,“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这一吐就像洪水冲开了堤坝一般,再也不受控制,一口接一口地连吐了二分多种,直至把胃清空,还兀自又干呕了一阵。

    拧开水龙头粗粗地冲了一下,又洗了把脸,这才略微好受了一点,来到综合科,见只有王叶秋一个人在,也没打招呼,躺在沙发上就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屋内已经黑了下来,王叶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萧何吏挣扎着坐了起来,头撕裂般疼痛,想给母亲打个电话,可等掏出手机一看,不由吃了一惊,好家伙,十几个未接电话,绝大部分是云飞扬打来的,还有两个是冯连才打的。

    犹豫了一下,萧何吏先给冯连才打了过去:“冯局长,您下午找我了?”

    “嗯,在哪呢?”

    “哦,在综合科呢。”

    “中午是不是喝多了?”

    萧何吏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低声应了一声:“嗯。”

    “洗手间里是你吐的吧?”

    萧何吏一惊,脑子里蓦地出现了自己在洗手间狂吐的情形,不由一阵惭愧:“嗯,是不是没冲干净啊冯局长?”

    “何吏啊,你年轻还不懂,人言可畏啊,如果年纪轻轻就被说成是个酒晕子,那对你的前途是很不利的。”冯连才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知道了,冯局长。”萧何吏羞愧地说道。

    “跟他们喝酒怎么还会喝多呢?你不是一向挺有把握的吗?”冯连才有些疑惑。

    “看他们年纪那么大,又很客气……”

    “何吏,当领导,架子太大了不好,但一点没架子也不好,该端的时候还要端,否则别人会不把你当回事的!”

    萧何吏想起了出门时里面传出的话语,便点了点头:“我记下了。”

    “何吏,以后喝酒一定要注意啊!”冯连才仿佛还是有些不放心,继续叮嘱道:“出一次丑,可能很长时间甚至是一辈子都会被别人随时提起来当笑话讲,这种事不是没有过。”

    萧何吏的心情变得有些沉重,懊悔地叹了一口气。

    冯连才听见了萧何吏叹气,便又安慰道:“记住就行了,别太放在心上,你今天的事不算什么出丑,也别有心理负担。”

    萧何吏充满感激地说:“谢谢你,冯局长。”

    冯连才一笑:“咱俩还客套什么啊,何吏,以后记住一条,只要是感觉喝多了,回家睡觉也行,找别的地方休息也行,但就是千万不要去单位!记住了吗?”

    听着话筒里的谆谆教导,萧何吏在对自己行为懊悔的同时,心里也充满了丝丝感动,这些话看似道理很浅,但也是充满了人生经验和智慧甚至是一些血的教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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