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二十年

官场二十年 > 风生水起(56)

风生水起(56)

    铁路上剩下的人群顿时一片混乱,大家都拼命想从那个只能通过一个人的铁丝网破洞中钻过,然后最面前的那个人是推着自行车的,本来刚将前轮和车把塞进去,却被后面的人一推挤,自行车一下子横了过来,将这个破洞堵得严严实实。

    火车呼啸而来,眼看越来越近,萧何吏顾不上再排队钻铁丝网,抱着泽熙就从轨道上向下一跳,就犹如坐滑梯一样,顺着湿漉漉的坡滑了下去。

    可是秀莲,面对着火车刺眼的强光和震耳欲聋的鸣笛声,仿佛傻了一般,呆呆地站在铁轨上望着火车一动不动。

    随着火车越来越近,拥挤在铁丝网和轨道中间的人群更加骚乱起来,虽然已经离开了最危险的轨道,但由于距离车轨还是太近,所以很多人还是有着深深的惊恐。

    每个人都拼了命想冲出铁丝网,可是越拥挤,反而越出不去。越出不去,就这样挤成了一团。

    也有少数几个没有参加拥挤战团的,这其中就包括惊呆了的萧何吏和吓傻了的秀莲。

    估计是火车司机发现了铁轨上面有人,夜空里顿时响起了持续而尖利的鸣笛声,这样的夜晚,这样凄厉的鸣叫,不由让本就惊恐的人群更加骚乱起来。

    “秀莲!”萧何吏从惊呆中反应了过来,将泽熙往地上一放,便向铁轨冲去。

    铁路两侧的坡上全是长长的野草,被暴雨一淋,全都顺着坡服帖地趴在了地面上,使得本来就泥泞的坡面更加湿滑。

    萧何吏连续摔了两跤,他甚至顾不上站起身,手脚并用,拼命向向上爬去。

    秀莲早已经被呼啸而来的火车吓呆了,只知道愣愣地站在那里微微发抖。

    就在火车离她还有十多米的时候,萧何吏终于窜上了铁轨,刚一把抓住秀莲,脚下却又一滑,整个人顿时向后仰翻了出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萧何吏的头脑依然保持着清醒,至于身后有没有尖利的石块,自己会不会滚下坡去,他已经顾不得想了,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决不能松手。

    尽管由于紧张和恐惧,萧何吏感到手有些酸软,甚至有些哆嗦,但他还是紧紧抓牢了秀莲身上穿的他那件长袖。

    秀莲本来就两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现在被这力道一拉,就像一个没有知觉的稻草人一样,一头从铁路上栽了下来,然后与萧何吏前后交替着滚下了坡面。

    这些表述起来好像很繁琐,其实只是发生在电光石火的一瞬,至于是否惊险到秀莲的衣服被火车碰触到,吓呆的秀莲对此自然是完全的没有知觉和回忆,但事后想起,让她印象最深刻最清晰地是那股因火车呼啸而过所带起的令人惊惧的风。

    都说人慌无智,但有时候无智往往也会有出人预料的结果,就像狗急了能跳墙一样,在火车驶过的那一刹那,人群的奋力一挤,那看似牢固的铁丝网竟然被那辆横着的自行车给硬生生地捅出了一个大洞,自行车率先冲出了铁丝网,最前面的几个人因为收不住脚,也纷纷一个狗啃屎也趴了出去。

    火车过去了,人们的紧张情绪放松了不少,加上本来只能穿过一个人的小缝也变成了可以同时钻出三个人的大洞,人们便开始有秩序的鱼贯向外走去。

    昏暗的光下,拥挤的一团人逐渐变成了远远的影影绰绰。

    “秀莲?”萧何吏挣扎着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紧紧地抓着秀莲的衣服。

    “他爸……”秀莲虚弱地应了一声,便低声地啜泣起来。她身上的衣服被萧何吏揪得掀了起来,露出一大块白生生的肚皮。如果在平时,传统保守的秀莲肯定会不顾一切地先将身体遮盖好,但现在却由于受到了过度惊吓,对这些几乎有些麻木了,甚至,她一点也没有感觉和意识到自己露出了一块肚皮。

    萧何吏听到秀莲说话,心里顿时一宽,整个人立时瘫软地重新躺了下去,雨势渐小的雨滴打在脸上,竟似没有感觉一般,只是觉得浑身疼痛,但具体又说不清哪里痛,或许是疼的地方太多的缘故。

    刚躺下没半分钟,突然一声凄厉的啼哭声响了起来。萧何吏腾地蹦了起来,狠狠地砸了自己头一拳,暗骂一声糊涂,竟然把泽熙给忘记了。

    秀莲听到儿子的哭声,也从痴痴地发呆中惊醒过来,慌忙爬了起来,等走到跟前,还没看到儿子,却看到已经抱起泽熙的萧何吏脸上阴沉得像要流出水来。

    “他爸……”秀莲战战兢兢地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问道。

    萧何吏眉头拧成了个一个疙瘩,抬眼看了秀莲一眼,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

    秀莲被吓了一跳,结婚这么多年了,萧何吏还从没用这种眼神看过她。

    “妈妈,妈妈……”泽熙一边哭叫,一边伸着小胳膊挥舞着。

    萧何吏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转过身将泽熙递给了秀莲,等看到秀莲的时候,脸色又变得有些难看,像叮嘱更像威胁地缓缓地说道:“一定给我抱好!听到没!”

    “嗯。”秀莲低低地应了一声,轻轻抱过泽熙,只看了一眼,泪便流了出来,原来泽熙的额角被石块咯破了,渗出丝丝殷红的血丝,可看看因心疼而像要火山爆发一样的萧何吏,又不敢哭出来,只好强忍住转过身,流着泪轻声地哄着:“泽熙,妈妈在呢,不哭,不哭了……”

    萧何吏望着秀莲轻轻抽动的肩膀,真想吼一声:“你还有脸哭!如果不是你为了省那十块钱的车费,哪会搞成现在这个样子!”可是看看秀莲一身泥水,头发凌乱的样子,便又强忍住了,掉过头去,摸出一支烟,因了烟盒上那层薄薄的塑料纸,烟倒没有被淋湿,只是火机却被淋湿了,点了好几次也没电着,正在气头上的萧何吏发泄般地将火机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秀莲听到动静,有些害怕地回过头来,见萧何吏这副模样,心里猜到是为什么,便小心翼翼地从兜里拿出一个火机递了过来,怯怯地说道:“他爸,给。”

    萧何吏看着秀莲那狼狈的样子和怯懦的神情,心里就有些上火,心想我出来的晚火机都淋湿了,你身上的不更淋透了!

    本不想理她,可打眼一看,秀莲手里拿的却正是徐少姑送给自己的那个火机,犹豫了一下,便一把抓了过来,带些情绪地用力一按,啪的一声火苗便烧了起来,背过身去将烟点燃,深深地吸着,脑海里却出不自觉地闪出了徐少姑婀娜挺拔的英姿,并不由自主地做着比较,如果眼前的人换成是徐少姑,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狼狈。

    过了一会,秀莲把泽熙哄得不哭了,转过身低低对萧何吏说道:“他爸,咱们走吧。”

    萧何吏没有说话,随手将手中的烟头弹出,小小的红光划出一道弧线落入了水中,噗的一声熄灭了。

    秀莲见萧何吏这样,也不敢动,便低着头在一旁站着。

    “来,把泽熙给我。”萧何吏此时已经渐渐平静了下来,见秀莲这副摸样,心里涌起了丝丝愧疚和不忍。泽熙摔倒跟秀莲是有些关系,可自己也有责任,孩子是娘的心头肉,秀莲看到泽熙受伤,心里恐怕比自己还要心疼。

    “他爸,我抱着吧。”秀莲怯怯地说着,抱着泽熙的胳膊紧了一紧。

    “给我吧,让我省点心!”萧何吏没好气地继续伸着胳膊。

    秀莲的眼里含着泪,嘴唇尽管被紧紧地摇着,但还是能看出有些颤抖:“他爸,我一定抱好泽熙,你放心吧。”

    “唉。”萧何吏见秀莲这样,知道她是有了强烈的负罪感,便叹了口气,笑笑说说道:“秀莲,你别有心理负担,今天的事不怪你……”

    这话不说还好,一直在强忍着的秀莲一听这话,反而再忍不住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他爸,都怪我,都怪我没用,都是我拖累了你……”

    “看,又来了!”萧何吏责备地瞪了秀莲一眼,手却温柔地搀住了秀莲的胳膊:“好,你抱着泽熙吧,我扶着你。”

    “恩。”秀莲点点头,仿佛好受了一些。

    萧何吏搀扶着抱着泽熙的秀莲,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了那片泥泞地,来到了马路上,虽然积水变得深了起来,可脚下却没有那么滑了。

    “到这里就好走了,来,我抱一会,你歇歇。”萧何吏尽量温和地说着,伸手来接泽熙。

    秀莲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已经睡着的泽熙递给了萧何吏。

    萧何吏接过泽熙,往往熟睡的笑脸上眉角位置的那片殷红,心里又忍不住一阵心疼,才多大的孩子啊,就先经历了这么多不顺,想到这里,不由爱怜地用手指轻轻地擦着伤口周边的血迹。

    秀莲忍不住掉过头去又开始落泪,她自小就迷信,一直笃信面相和人生是有莫大的紧密关联,从刚才一见到泽熙眉角被撞破,她心里就极压抑和自责,因为她听说眉角是面相中很重要的地方,眉角附近如果留下疤痕,就等于是破相了,孩子的一生就会很坎坷不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