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要高，或者说他压根就不是言贺想象中的样子。
即便是坐在窗台上言贺也要抬头才能对上他的眼睛，那双眼睛现在似乎有了点温度，但也不多，正垂眸和她对视。
他长得很……
言贺找不到词来形容他，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这是一个男生，他的五官秀气却不显女气，略长的头发被扎在脑后却还有些调皮的碎发垂在耳边。
漂亮。
这是言贺唯一能想得到的词语，但用在男生身上好像也不是很合适。
不过当下并不是感慨颜值的时候，而是眼前这个人她有那么点熟悉。
熟悉到什么地步呢？就是她曾经同窗了六年的同学。
兼前任。
那个以为高中毕业后老死不相往来，所以话都说绝了的前男友黎念。
“好……好久不见。”她清清嗓子，有些尴尬地说。
脑子里瞬间回忆起了当初他们分手时的场景。
没有挽留，没有哭泣，只有她他妈的放完狠话就走。
“我知道。”黎念说。
声音和记忆中的一样清冷，语气也和记忆里的一样冷漠。
似乎对之前那段感情毫无印象。
“哈哈。”她干笑两声，一只脚瞬间跨出窗台就要跳窗跑路。
却不想胳膊被人一拽，差点摔了个人仰马翻。
“去哪？”黎念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明明是个问句，但她的前男友总是能说出陈述句的语气。
她迅速和黎念拉开距离，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答非所问：“真巧啊，你也考淮大啊。”
然后就收到了黎念毫无感情的对视，并且他还说了句“不是你要考？”
然后就没话了。
言贺靠在窗台上默默重复他这句话，最后得出结论——前男友高分低就为我考淮大。
为什么？不是在之前就分了吗！
她惊叹，她不解，但她不问，关紧了窗户想要暖和一下，才发现室内还开着空调，更冷了。
她拧着衣服想要快点干，却见眼前被递过来了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外套上还沾染不少血。
言贺接过穿上说了句“谢谢”，想着这人也不是太冷漠，先说了自己的情况：“我跳水里了。”
黎念说：“看得出。”
言贺扣上外套的扣子，觉得这样干耗着这也不是办法，她望向黎念手里的刀问道：“可以把刀借我一下吗？”
黎念将手里的蝴蝶刀递给言贺，言贺接过，拿在手里有一点沉。
她将自己垂在脑后的长发托起，展开刀刃询问黎念。
见黎念点头，言贺毫不犹豫地就将那已经过腰的长发截断，留下一头湿漉漉的短发。
黎念挑眉，他知道言贺果断，但也没想到她可以毫不犹豫地剪短养了三年的头发。
“为什么？”他问。
言贺将短发揉乱，乱蓬蓬地朝黎念笑：“都这样了谁还在乎啊。”
言贺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眉眼弯弯的，穿着他的外套看上去像个初中生。
嗯对，初中那会儿他们还是好朋友。
黎念低头，正巧看到她潮湿的两只颜色不同的袜子：“你鞋呢？”
言贺顺着他的目光往下，才注意到自己袜子还穿错了，笑着解释：“早上太急，穿错了。我鞋子在桥上。”
说到这言贺才发觉自己的随身物品都在桥上。
虽说都末世了没必要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但看到黎念简简单单地杀死了丧尸再结合自己之前总结出来的情报——这些物资还是可以争取的。
所以她再次腆着笑脸去借刀。
“是捅进丧尸的太阳穴是吗？”她接过刀问道。
黎念刚才似乎皱起了眉想要说些什么，但听到她的话后又收了回去，只能点头。
见看她开窗，了然：“我和你一起去。”
他没有询问言贺的意见，也没给言贺拒绝的机会，在言贺翻出窗子的时候也紧跟其后。
言贺也不推辞落地就开始狂奔，黎念转头就见言贺攥着他的蝴蝶刀踩着双红绿袜子飞奔。
这里离桥不远，就是要拐几个弯，桥上的那两只丧尸还在她离开的地方徘徊，听到她踏上木制栈桥的声音纷纷回头。
言贺以为自己不怕了，但看到这两个面目狰狞的丧尸还是哆嗦了一下。
但她别无选择，她没黎念那手花里胡哨的技巧，两只手把刀刃打开，将刀柄的环扣扣上死死地抓住刀柄，在丧尸朝她扑过来的一瞬间，她偏身躲开，将刀刃送进丧尸的太阳穴。
刀刃刺破血肉的触感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但这比她想象中的轻松。
她赶忙抽出刀刃，将眼前的丧尸推倒，顺带紧跟它后面的丧尸也被带倒，言贺也毫不手软，踩着上一位受害者将刀刃刺入下一位受害者。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黎念在她身后看了全程，丝毫不意外。
他的外套上沾上了新的血迹，但言贺一点也不在意，抽了刀穿了鞋拿了随身物品，还顺带抽出一张餐巾纸给黎念擦刀。
“厉害。”黎念接过刀随口夸赞。
“嘿嘿，”言贺明显很受用，擦掉脸上的鲜血，笑得有些勉强，“都这样了总要适应的嘛。”
“有没有发现？”他问。
大概是黎念脸上没什么表情，说话的语气也很平静，言贺等了半天才知道这个“发现”不是动词，是名词。
“杀个丧尸很容易算吗？”她思索片刻问道。
黎念点头，边走边说：“其实只要克服了恐惧就行。”
“确实，它们移速还很慢。”言贺附和。
他们并排走在桥上，没人说要去哪里，就是那么漫无目的地走着。
言贺没问黎念的同学在哪，黎念也没问言贺为什么跳河，他们穿过林间小道，沿着她刚才逃跑的路线返回。
有那么一瞬间，言贺觉得早上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她还是刚上大学的新生，在这所学校里遇到了黎念。
见了面很尴尬，只能没话找话。
但是他们都知道这只是一时，等到正式适应了大学生活，他们都会将那一段初恋埋藏在过去，随后去迎接新的恋情。
她也会喜欢上自己的专业，会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会偶尔回想起他们分手的理由。
然后感慨一句：“得亏分手了，不然一点自由都没有。”
可直到他们走到广场，言贺才恍悟自己已经处身地狱。
距离她离开广场也没过多久，但此刻广场上已经惨不忍睹了。
广场的地面上沾满了鲜血，残肢断臂数不胜数。
大概是没有活人的气息，广场上的丧尸有些在游荡，有些在啃食尸体，但在言贺他们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纷纷转头看向两人。
咀嚼声不绝于耳，那冲天的血腥味呛得言贺想要干呕。
但面对这一双双数不清楚的死人眼时，她还是强忍住了生理反应。
“我们……”言贺颤抖地提议，“我们还是回教室吧。”
黎念没应声，但他反应比言贺快点，一把抓住言贺的手转身就跑。
谁想后边也正跑来一大群人，见到他们就好像见到救星一般大喊着“救命”。
但在看清他们身后的状况时也都脸色一白，慌乱地到处逃窜，但大多是还是选择了他们刚才来的那条路。
两人离那条道远，只能缀在最后。
索性丧尸也不是很快，虽然紧追着他们但也留了不小的距离。
但难就难在那群人带过来的丧尸也不在少数，现在他们刚跑到小道，那群丧尸也出现在了附近。
广场的丧尸本就不是一个小数目现在再加上带过来的，都能开一个班会了。
小桥已经不是第一选择，林间小道也挤满了人，就连边上的草坪上也有不少人逃窜。
丧尸看到活动的目标就盲目地追赶，有时候追着追着还会换个人追。
“小心！”
言贺大喊一声，抬腿要踹，但刚抬起一条腿就觉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她被黎念拽着手甩在了身后。
黎念甩开刀刃，毫不留情地将刀刃刺入扑了个空的丧尸的太阳穴。
言贺默默地收回了腿站稳，揉着被拽疼的手腕说：“没办法了，只能杀出去了。”
她的头发还没干，水滴顺着脸颊往下流，不知是汗还是水，但黎念能从她坚定的眼神中看出——那绝对不是眼泪。
杀出去只是言贺的一个比喻，那么多丧尸他们都知道这完全不可能。
但是丧尸速度不快，还容易被吸引注意力，找到一个薄弱点突围，还是可以尝试的。
可刀只有一把。
言贺指着马路另一边的草坪，等待黎念做决定。
黎念似乎对她的选择坚信不疑，再一次拉她的手带她突围。
但这一次言贺主动挡掉了他的手。
在黎念诧异的目光下，她先一步往指定的地点跑，跑的过程中吸引了不少丧尸。
黎念赶紧追上，却见离言贺最近的那个丧尸已经朝她扑了过去。他想大喊言贺的名字，他想让她小心，但嘴里还未发声，就见言贺顺着丧尸的力道一脚将他踹出。
他眼睛被寒光一闪，就听刀熟悉的入肉声响起。
言贺一把拔出螺丝刀，鲜血顺着十字刀尖滴下，然后转过头给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厉害吧？”
言贺以为她能得到黎念的夸赞，但她只看见黎念阴沉着脸上来一把按住她的头，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吗？”
和记忆里她犯了错的训斥重合，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他们还没分手。
言贺当然知道黎念生气的是她不说清楚冲上来“送死”的行为，但她还是觉得刚才的自己超帅，比划着螺丝刀笑：“还好啦还好啦，但我刚才很厉害对吧。”
“还好什么？你完全不会跟我商量一下吗？”黎念的语气有点不善，并且还是在他强压着心里的怒火的前提下。
鬼知道在言贺冲出去的那一刻他的心被揪得有多紧。
言贺被他吼地低下头就要认错，却猛然发现他们已经分手了。
拜托，已经分手了啊。
她又立刻来了精神，满不在乎地说：“我都18了我能为我的行为负责了。”
她就这么看着黎念，就差在脸上写上“我们已经分手了”。
黎念看了她好久，久到言贺以为他要接着教训，他才轻叹一口气，敷衍了两句“厉害厉害”后和她一道并肩作战。
丧尸被这边的血腥味吸引了过来，这会儿已经跟在他们身后不远的距离了。
言贺和黎念分开了点距离，她握紧手里的螺丝刀，格挡、挥臂就是一个人头。
两人在草坪上杀出一条血路，言贺解决完最后一个丧尸，拉住黎念就开始往教学楼冲。
之前她为了活命从教学楼逃出，现在她为了活命又不得不往教学楼跑。
她拉着黎念拐进最近的一间教室，教师门被她“砰”的一声摔在墙上。
大概声音太响，让教室里的人不满地看向他们。
有四五个，现在正齐刷刷地转头看向门口。
劫后余生让言贺放松了不少，一边说着“抱歉”一边问着“教室里安全吗”，却不想抬头的那一瞬间对上了几双没有眼白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