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衿和戚悠悠赶到食堂的时候，只剩下几个正在辛苦备战中考边拿着书边往嘴里送饭的初三生。米饭粒都粘在了嘴边，却依然不错眼珠地盯着书看，这场景可算是让两人知道什么是食不知味了。
戚悠悠胳膊肘撞了程子衿一下，下巴往复习生的方向抬了抬，问道：“你怎么不像他们似的？”
男生笑了笑，已经有了些许成年男人棱角的程子衿露出了两颗虎牙，多了几分可爱俏皮的滋味：“像他们似的有什么用，开学考试还不是小爷第一。”
戚悠悠“啧”了一声，十分不屑，眼皮子一落一抬，淡然答了句：“说得跟谁不是一样。”
食堂阿姨已经在打饭窗口开始进行收尾工作了，不锈钢餐具和齐刷刷的筷子发出的碰撞声越来越大，饭勺敲击盛饭器皿底部的声音告知着这两位缓缓赶来的学生再不动作快点就只能饿着肚子了这一事实。
程子衿揉了把戚悠悠的脑袋，边小跑着边制止住阿姨们手下的动作，后者在饭菜面前是绝不犹豫的，她也跟上男生的步子，并没有计较方才掉了几根头发打他几拳的问题。
阿姨手中的饭勺停顿了，全副武装的她低头从眼镜上边缘瞧了这两人一眼，温声道：“学习太辛苦了吧，饭菜只剩下这些了，好像还有两个鸡腿，我去后厨给你们拿，下次记得早些过来啊！”
食堂阿姨们都是在学生之后用餐的，后厨还有的基本上都是他们单独留给自己的饭菜。在这种情况下，能不能得到阿姨更多的照顾完全取决于有没有礼貌。而在懂礼貌这一方面，简直就是戚悠悠的专长。
桃花眼弯了弯，眼睛里的星星都要溢出来似的，甜美的嗓音让人听了心软，她微微欠身：“谢谢阿姨啦！刚才找老师问问题去了，我们下次一定注意！您辛苦啦！忙完之后要好好休息哦！”
谁能经受的住这样的乖巧四连，小姑娘跟嘴上抹了蜜似的，腰酸背痛的打饭阿姨听到这样的话心里都乐开了花：孩子真懂事啊，学习到这个点才来吃饭。
于是，程子衿和戚悠悠收获到了意外的惊喜——食堂阿姨忍痛从自己提前拨出来的饭菜中又分出了两个卤蛋给了他们。
端着盘子回到座位上的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饿了一上午，也没精力开口说话逗趣了，两只饿狼如风卷残云般解决着自己盘中的食物。
戚悠悠吃着自己盘子里的，眼睛却一直往程子衿盘子里瞟。那颗卤蛋她蓄谋已久，手里的筷子默默地换成了便于操作的勺子，趁后者不备，以光速伸手，勺边和铁盘发出“刺啦”一声响，犹如战场上的刀光剑影。
圆滚滚的卤蛋成功得手！
程子衿反应过来的时候，卤蛋已经被戚悠悠吃得还剩下半个了。
小姑娘鼓着嘴，话都说不出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半颗噎死人不偿命的卤蛋咽了下去，又拿起程子衿面前的西红柿鸡蛋汤一饮而尽，舒舒服服地打了个饱嗝儿。
毕竟自己比戚悠悠大两岁，又是男孩子，抢吃抢喝这种事情上还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剩下的半颗卤蛋……
“哎！”
还不等戚悠悠护住餐盘，程子衿情景再现般把剩下的半颗闪现进了嘴里，得意洋洋地挑了下眉。
大胆狂徒！居然敢挑衅！
“我长身体呢，你就不知道让着我吗？”戚悠悠咽不下这口气。
“我也长身体呢！我还要中考呢。”程子衿囫囵吞着嘴里的卤蛋，自也是咽不下这口气的，他看着空了的汤碗，又道：“你把我汤都喝完了，再去给我盛一碗。”
“刷锅水有什么好喝的，你怎么爱喝这种东西。”戚悠悠自知理亏，偷了人家半颗卤蛋外加一碗汤只好屈尊降贵地给少爷去盛汤，边走路嘴上还不停地碎碎念发着牢骚。
程少爷不忘嘱咐着：“小心别滑倒跌进桶里去！”
戚悠悠：“！！！”你给我等着。
程子衿的叮嘱并非无中生有全然为了调侃，只是过于夸张。资助院为减少学生盛汤时洒出或者是滑倒被烫伤的概率，特地把汤桶放在一个死角，但不免还是会有些低年级的同学与桶犯冲，脚下不稳导致手臂被烫伤。
戚悠悠拿着汤碗走过去，手插着兜，出乎意外地摸到了两小袋塑料包装又软乎乎的东西，类似于便携装番茄酱包的触感，她拿出一看，扑哧笑出了声。
“天助我也！”
小狐狸撕开包装，低头看了看桶里的汤：“就剩一个锅底了呀……”她自言自语道，“应该不会有人再喝了吧。”
思考间，她下定了决心。将那两包绿色的“番茄酱”挤在了桶里，又双手扶着汤勺搅了搅，然后小狐狸心满意足的给程少爷盛了一碗满满当当的汤端了回去。
程子衿已经吃完坐好等她了，见戚悠悠满脸喜悦地回来。他打量着她，眼神中多了几分怀疑，舌尖舔了下虎牙，又看了眼汤碗。
可怜的汤碗站在桌子上，满满当当的“刷锅水”正摇摇晃晃地发着抖。正所谓浪花拍打着礁石，番茄蛋花汤拍打着碗边。程子衿一眼识破，他看出了些许不对劲。
应该是芥末吧。他心想。
少年抬眸试探了她一番，桃花眼里满满的期待让程子衿忍不下心来揭发她，所以他打算品尝一口“戚悠悠特调西红柿鸡蛋汤”。
正端起碗做好准备哄小姑娘开心时，汤桶那边发出了一声极为熟悉的咆哮声：“这是谁干的！”
两人心一惊，四目相对。
是戚院长！
等两人赶到，戚美怜已经是面红耳赤，泪流不止。女人的手像是搁浅的鱼尾不停地往脸上扇着风，周围的食堂阿姨和大叔也跟着围在一旁关切地问侯着：
“戚院长您没事吧？”
“要不要喝口水？”
“真是不好意思，我们也没发现这汤里被人加了芥末。谁干的啊，这么缺德！”
……
“是我。”
缺德人士在面临危难之际不能轻易退缩，戚悠悠选择站了出来，义正言辞地承认道：“是我放的芥末，但我不是为了害老师和阿姨们的。”
整个“桂花树下”放眼望去，戚悠悠最尊敬的人就是戚美怜，戚院长就像是亲生妈妈一般的存在。她甚至觉得戚美怜在一定程度上是有些偏袒自己的，不知是不是因为随她姓的缘故。所以无论她怎么淘气，都不会淘气到戚院长的头上。
“这次纯属意外。”戚悠悠抿了抿嘴，有些委屈和无辜。
确实是意外，她本来是准备整蛊程子衿的。没想到殃及池鱼了，而且这池鱼还是鱼中之王，这谁能受得了啊。
女人平复了一下芥末带来的刺激，脸上的表情也跟着缓和了下来，染着玫红色指甲的食指先后指向程子衿和戚悠悠，道：“你们俩，来我办公室一趟。”
“跟程子衿没关系！”小姑娘打算一人做事一人当，四舍五入的话程子衿还是受害者呢，跟着自己一起去挨骂太不应该了，虽说之前也帮自己背过不少锅。
但这次！她要自己承担！
“我能猜出来，叫他是有别的事情跟他说，走吧。”
戚美怜像是正义的警官，而戚悠悠就像是准备受刑的罪犯，程子衿则是那个打酱油打到公安局被友情赠送监狱一日游的无辜分子。三人到了院长办公室，门被戚美怜重重地摔上并害怕地抖了三抖。
女人拉过办公椅，坐了下来，双手抱臂地审视着两个人。
这意思是——自己招吧。
“那汤我本来是想给程子衿喝的，我看桶里没多少了，以为没人会喝了，没想到您……”戚悠悠全盘托出，请求宽大处理。
本来放在死角上的汤桶确实是只供给学生的，按照正常情况来讲，今天确实应该无事发生，但是巧就巧在戚美怜在教工食堂吃了粗粮馒头，刚好被噎到，教工食堂又正巧没汤也没有饮水机，离得最近的地方就是楼下的学生餐厅，她只好抱着希望顺着胸口去舀汤喝，没想到就被人差点“谋杀”。
“芥末的量确实没少放。”戚美怜徐徐转着椅子，食指往上推了推眼镜，道：“戚悠悠啊，你什么时候能不这么淘气了呀，你不要忘了你是一个女孩子，你看‘桂花树下’有哪个女孩子跟你一样吗？”
“我……”
还未等话说完，戚美怜继续道：“程子衿要中考了，中考和小升初不一样，是要跟全市的同龄人排名的，尽管他高中还在咱们这里上，但这是他唯一一次能看清自己真正水平的机会，不是说他在我们这里是第一他就是全市第一了，是需要全力以赴的，你明白吗悠悠？”
程子衿看不过去，便为她开脱：“院长……我，我心里有数的。”
每次被戚院长训话，戚悠悠的样子让人看了都心疼，这倒确实不是小狐狸装出来的，她确实是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就是下次不一定会改罢了。
“正好，索性我现在说说你。”戚美怜视线一转，从上到下打量了程子衿一番，少年的身上褪去了不少的稚气，个子也高了不少，她润了润嗓子，余光扫过戚悠悠可怜巴巴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便把小姑娘先唤走，只留下了程子衿一个人。
女人为他整了整已经从肩膀上滑落的校服，拉上了拉链，又简单抻了抻皱褶，语重心长道：“你舅舅当时把你送过来的时候你才两岁，路都走不好，现在已经长这么高了，时间过得多快啊……”
程子衿清楚的意识到，一般戚院长说出这种感慨万千的话接下来要接的一定是……
“少跟悠悠瞎胡闹，你说说你俩从小到大闯了多少祸，男孩子也是要学会稳重的，你看看你这校服，我就没见过它老老实实地待在你身上过。咱们虽说是叫资助院，但是咱们的纪律都是跟正规学校保持同步的，学生在学校就是要穿校服，这是身份的象征，知道吧？”
程子衿点了点头，喃喃道：“这不是现在穿好了嘛。”
“那还不是我刚才给你整理好的？”女人站了起来，半仰头地拍了拍男孩子的肩膀，道，“再过几年你就18岁了，18岁就是个男人了，要心中有责任、有担当。你想想，一个大男人整天跟小姑娘闹像话嘛。男女有别，戚悠悠现在还小没意识到，你比她大两岁，应该做到心中有数了。你自己有时间多想想吧。”
“我知道了。”少年蜻蜓点水般点了下头。
落下这话，上课铃也响了，程子衿便出了院长办公室，一路上他的思绪也没收回来。
他不是没思考过戚院长的话。他马上15岁了，有些东西上课的时候老师也讲过，他知道什么是分寸，但是跟戚悠悠有着一样的毛病，就是不知道什么是界限，他现在这样跟她相处是彼此间最舒服的方式，他并不想因为所谓的成熟就打破这个界限。
每每想起这些，他就会不自觉的心烦。
而解决这些心烦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再去想。
小爷回到班里上课，还是一条好汉！
把这一男一女俩活宝送走，戚美怜坐在椅子上出神，她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了刚见这俩活宝时那一天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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