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路十里两树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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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原本我同阿祖约好了今晚在廊亭里抓人,没想到他竟然爽约,太不够哥们意思。

    我只好一个人蹲在暗无天日的草垛子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竖着两只耳朵,一双眼睛动也不动死死的盯着廊亭的一角。

    天气实在是燥热,周身被蚊子包围着,只听得在我耳边嗡嗡嗡的响,时不时还跟我来个亲密接触,在我的脸上、胳膊上留下到此一游的印记。

    我痒痒的浑身难受,怕被人发现又不敢用力拍,只能轻轻的挠。

    等啊等啊,除了偶尔刮过来一阵悠悠的风,连个人影也没有。平日都热热闹闹的,今晚也不知抽的哪门子疯。一直等到掌夜的打更,扯着嗓子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这么晚了,想必那婢女是不会来了。

    准备回去睡觉,仔细一盘算,今晚刚好是阿祖当值,莫非是走不开,无论怎样得去找他问个明白。

    此时,整个白府静悄悄的,仿佛沉静在一片睡梦中,只有厅堂外的屋檐下同正大门口处掌着几盏灯,其余的地方全都是黑乎乎的。

    阿祖身着光明铠甲、手持柳絮长矛立在大门右侧,精神抖擞,嘴巴一张一合的像是在跟对面的人聊天。

    走近一看,果不其然,立在他对面的那个女侍卫正是我招进来的,名字还特别的有诗意,叫柔柔。

    凭良心来说,这个叫柔柔的姑娘确实还不错。气质沉稳,眉目疏朗,喜怒哀乐不全形于色,待人接物礼貌周全。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场合都大方有度,知书达礼。恬静、淡雅,破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跟白府的小姐们比起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跟菊儿更加的完全不是一路人。

    起初她混进男人堆里以新兵的方式被我招进府里来的,白笑秋不知道,我也一直未有拆穿她。

    后来还谋划着让她做了一名门口的女侍卫,她对我很是感激。

    本以为这样的女子细皮嫩肉,吃不了风吹日晒被雨淋的苦,隔不了几天便自动的卷铺盖走人。

    没想到竟是个性格刚烈的女子,比起那些男将士来丝毫也不逊色。头脑精明,什么事情一点就通。

    刚开始我对她很是怀疑,心中暗道不好,只怕惹祸上身,招了个来路不明的人,后来一直暗中观察却也风平浪静。

    阿祖能和她好上,也算是有点眼光。

    见我来了,柔柔脸上的笑容立马消失不见,带着一份惊诧唤我一声“苏先生,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看着这两人在一起有说有笑,而我窝在草垛子边上喂饱了一堆蚊子,现下着实有些生气。

    尤其是那阿祖,爽约不说竟是为了陪佳人聊天。即便再怎样不喜欢菊儿,对她没那个意思,可人命关天,我表示很失望。

    再看一眼阿祖,见他紧紧抿着嘴,低垂着头,对于今晚的事也没什么跟我解释的架势。

    此时,他身边正有佳人作伴,我也不好怎样说他。

    罢了罢了,我朝着柔柔咧出一个笑容来“天气太热睡不着,出来走走”。

    从我住的院子到白府正大门起码得走上一炷香的功夫,中间还得经过一座假山,以及两条长长的廊道。一路熄灯瞎火的,试问有哪个半夜睡不着会跑到这里来的。

    这话说出来连我自己都不信更何况是冰雪聪明的柔柔。

    那柔柔朝我笑一笑,笑得十分意味深长,她道“这么晚了,先生还是快快回吧”。

    我连连点头“说的是,说的是”。抬抬手,示意他们继续聊。

    刚离开没多大一会儿,柔柔从后面追上来,往我手里塞了个东西。

    周身黑乎乎的一片,没有灯光也看不见,只摸到个硬硬滑溜溜的环状物,又摸了一把柳絮,断定应该是个配饰。

    大晚上的在白府的廊道里,有两个黑影聚在一起人头晃动,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时而捧腹大笑,时而相拥拍着对方的后背。

    一个说“其实,那天我一眼就看出先生是个女儿身,虽然身着粉色暗纱,外披白色纹理的长袍男装,但先生周身散发的温婉气质逃不过我的眼睛”。

    另一个说“这么巧,当时我也一眼就看出你是个女儿身,虽然你打扮的像个叫花子,但你举手投足间尽显女儿风范”。

    一个说“先生当时怎么不拆穿我,要知道,私招女兵可是犯了杀头的死罪”。

    另一个说“你有胆子过来签字画押,我就有胆子招了你”。

    一个又说“先生为什么要招我进来”。

    另一个回道“那你又是为什么不好好做你的大小姐,反而要跑来当一名女兵”。

    一个正了正身子“因为新鲜啊,好玩啊”。

    另一个道“这么巧,我也是因为觉着新鲜”。

    一个笑得前仰后合“不愧是大名鼎鼎的苏先生”。

    另一个摆摆手“请叫我无名小卒苏飞飞”。

    又寒暄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末了各自摆摆手,朝着相反的方向前行。

    房间里留着灯,从窗户照射在院子里,形成一片明亮而又柔和的光晕,我眼眶一热,内心充满了温暖跟感动。

    爱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她在等我。

    我推了推爱儿,她锰地一颤,惊醒了,揉揉眼问我“先生,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扯了个谎“睡不着出去随便走了走,只怪白府太大,差点迷了路”。道完我还干笑两声。

    那爱儿睡眼朦胧的赶紧道“先生,你说什么爱儿听不明白,我跟十二少几乎一个晚上都在等你”。

    我心一沉,随手拈来的谎到底是不靠谱,怕引起爱儿的怀疑。

    毕竟她不是菊儿,也就不可能像菊儿那样事事为我着想,替我包庇圆场。

    她是白笑秋跟处楚怜薇的人。

    想一想,我拍了拍爱儿的肩旁,一板一眼的道“刚才我没说清楚,现在重新说一遍,你听好了,是四小姐睡不着,要我陪她到处走走,你也知道的,这四小姐从小在她阿爷家呆着,对白府不是很熟,又是大晚上黑灯瞎火的,我俩走着走着就走迷糊了,辛亏有个当值的侍卫给我们引路才回来,要不然只怕是这会儿还在府里转圈呢”。

    爱儿噢了一声,像是明白了似的。

    看着我的脸,爱儿惊呼一声“先生,你这是怎么啦”。

    我用手摸一摸,感觉到一阵刺痛,命爱儿拿来了铜镜,凑近一看。

    可不是吗,脸上好多隆起的红包,又痒又疼。

    爱儿端来了一盆温水替我擦拭,一边擦嘴里一边自言自语唠叨个不停,怎么办呀,明天若是被十二少看见了又要骂我,说我照顾不周。

    我调侃她道“这个好说,明天你先去将少夫人请到我这里来,保准你不但不会挨骂,还会收到赏钱”。

    爱儿赶紧道“先生尽说笑了”。

    我补充道“不是说笑,十二少他们两夫妻一个鼻孔出气,这下不整好得了他们的意么,只盼着我不好过,我不好过了,他们心里才爽快”。

    爱儿不说话了,从内屋拿了油膏给我抹上。

    白笑秋一直不想我参与菊儿的事,他不帮我也就算了,还处处阻拦,我心中窝火。

    早上他与楚怜薇在我这里胡闹一通,我也懒得计较,菊儿的事一天不查个明白,我就一天不痛快。

    扁扁嘴,我问爱儿“十二少又来找我做什么,他不在宅院里好好陪少夫人,一天到晚往我这里跑,算什么,我又不是他什么人”。

    爱儿拿了件薄衫给我披上“先生,我家十二少一直担心你,他不希望你受到任何伤害,他,其实一直很在乎你”。

    在婚礼现场拥着别的女人,向全世界宣扬楚怜薇才是他的妻子,为着美娇娘在我院中煎药,还打我,不信任我,认为我与阿祖有染。

    若是这样也算在乎我的话,这种方式未免也太独特了。

    我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少为了你家十二少说话了,我心里明白”。

    爱儿道一句“先生,你根本就不明白”。随后走进偏屋抱着一把古琴出来。

    我定晴一看,那不是早上楚怜薇扔在我脚下的那把古琴么。

    琴还是那把琴,只不过,它已经被楚怜薇摔的伤痕累累,周身都是破裂的痕迹,琴弦也折断了。

    爱儿告诉我,白笑秋在我房间里一句话也不说,泡好的茶也顾不上喝一口,反反复复修了一个晚上才将这把琴恢复到原来的模样。

    我看了看那琴,虽然被白笑秋强力补救,在上面捆了几根绳子加以紧固,琴弦也重新修好了,但少了一截,我试着弹了一下,那琴弦实在是紧的很,不及以前那般有张力。

    先前还是十分快乐的样子,此刻突然觉得有点伤心。

    我知道心中某个地方已经空了,再也填不满了。

    可能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正如眼前的这把琴一样,虽然极力修补,那刻在心灵深处的伤痕却怎么也抹平不了。

    我告诉爱儿“改天找块耐用的展布将这把琴包好收到偏房里,以后莫要再拿出来了”。

    爱儿应了一声,好。抱着古琴转身去了偏房。

    我一个转身,泪水哗啦啦一下冲出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