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路十里两树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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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俊儿好了,我们大家心里都松了一口气,可是白笑秋还是有些不放心,着堂医仍旧每天过来检查,号个平安脉什么的,一段时间过去之后,倒也没发现什么情况,白笑秋这才放心。

    俊儿是好起来了,可楚怜薇是死活都不肯再让俊儿来我这书院,白笑秋也不好说什么,我们大家只求俊儿安康就好,既然不让他来,我们大家也不敢有意见。俊儿不来,我这书院便着实成了名副其实的空壳子,自从俊儿摔伤,我便无心教习苏少元读书识字,刚好我那堂哥来接苏少元的时候,我便让他将苏少元领走,我那堂哥倒也通情理,了解情况之后二话不说将他儿子带走了,临走时还跟我说待以后我调整好情绪再将苏少元送来继续读书识字,我只笑笑不说话,内心是满满的温暖。若是以后让他知道了我就是那个被误以为已经惨死的堂妹,一定会又惊又喜吧。

    我又成了一个无所事事的人,整日不是望着门前的几颗石榴树发呆,就是看着天空发呆,亦或是盯着地面发呆,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年岁已不小了,洛阳城还有人在一直等着我的消息。此时我在想一件事情,我要如何向圣上请辞,然后再顺利的离开白府。

    我想的入了神,爱儿从外头回来,一进门便问我“先生,又在想什么,好出神,这几天先生总是神情有些恍惚,似是有什么心事,能不能告诉爱儿,爱儿只希望先生能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主子高兴了,我们这些当奴才的才会有好日子过”。

    我笑道“什么奴才不奴才的,在我这里可没这个说法,这些歪理都是听谁说的”。

    爱儿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先生若是不信,大可去问问春儿,春儿最近也跟先生一样,总是闷闷不乐的,跟我说不上三句话就愣在那里,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问她她也不说,亏我还把她当姐妹,真无趣”。

    我道“你们呀,都是小孩子心性,十九少这几天都在做什么”。

    爱儿回道“十九少还不是那样,不是逗他那两只鸟儿,就是在屋子里看书,写字,别看十九少温润儒雅,翩翩公子,实则他比十二少还难伺候,听春儿说,他一有什么心事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也不理任何人,没人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哪儿像十二少那样,有什么不乐意的就大声说出来,好让伺候他的人做到心中有数,知道他为什么高兴,又是为了什么事不高兴”。

    我心道,爱儿这话倒是说对了,白笑秋就是那样的,喜欢和不喜欢、厌恶、愤怒全都表现在脸上。看着爱儿手里的东西,我笑了,道“莫不是十七少又来信了”。

    爱儿神色一紧,忙道“看看我,差点忘了,先生猜的没错,是十七少来的信,不过除了十七少,我这里还有一样东西要给先生”。说完将手中的东西藏在胳膊肘里。

    爱儿卖关子,我也不打算继续猜下去,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架势“管它是什么,我不稀罕”。

    爱儿急了,忙将手中的信递到我手上,拆开十七少的信来,开头几句还是老话,一切安好、勿念,你独自一人在府中,望多珍重什么的,念道最后,竟掩藏不住心中的喜悦,生生笑出声来。

    爱儿见我乐不可支,忙问“先生,十七少在信中说什么了,你这么高兴”。

    我噗通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把信举到半空中,高兴的转了个圈圈,大声道“三公主生了,生了个男孩,十七少当阿爹了”。

    爱儿也十分的高兴,道“真的吗,这下好了,咱白府里从此又多了一位小小少,大将军和穆夫人若是晓得了,不知道该有多欢喜,对了,还有三太太,三太太肯定乐坏了”。爱儿说完面色一沉,看我一眼。

    我笑道“看我做什么,你说的都对,三太太若是知晓此事,一定很高兴”。

    此话说完,爱儿又一愣,忙道“先生只管在这里高兴,只怕三太太早就知晓此事了,若是不信,大可看看下面的时间”。

    我朝最后一行字看过去,可不是吗,这是两个月前写的。

    漠北距离洛阳,路途遥远,且我大晋国和突厥的关系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虽然十七少和三公主成婚,解决了一时的紧张局面,以前和十一少聊天时听得出来,大晋国和突厥迟早必有一战,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开战。

    在此情况之下,每每各种往来文案、信件都要经过层层审查,尤其是送往白府的信件,审核的更加仔细,严密,十七少的信也是一路过关斩将般的从漠北到洛阳,往往收到的信已是两月以后了。

    将十七少的信收好,又看着桌上的另一封来信,那字笔力劲挺,如游云惊龙一般,苏飞飞,亲启,短短五个字,也能写出霸气之感,除了他,没有人会这般毫无保留的展露锋芒。

    我记得十四少出征的前一天晚上,他来找我,对我说了很多话,他说给我时间考虑,让我等他回来,还说会写信给我。当时我以为那只不过是随口说说,他是少将,怎么会有时间给我写信,没想到他说到做到,一到塞外边境,便给我写了信,他是个说到做到,言而有信之人。

    我将信拿在手中,盯了半晌,最后将其放进桌下的抽筒里。

    爱儿道“先生,十四少的信,你为何不看”。

    我抬起头来看着爱儿“你怎么知道是十四少写的信”。

    爱儿道“我跟了先生这么久,平日里也没见有什么人来找先生,更别说写信了,十七少同先生关系好自是不用说,这十四少前脚走,先生后脚就收到信,放眼这整个白府,不是十四少,还能有谁,若是十一少,他本就在府中,若是有什么话自是会亲自找先生来说,何必多此一举,十九少也不可能,您前天不还去找过他吗,由此看来,一定是十四少了,先生,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我心道,这个小姑娘,遇事总算会在脑子里拐个弯想一想了。

    爱儿见我不说话,又道“先生,其实,我觉得十四少是属于那种外表冷漠,内心很热情的人,我看得出来,十四少对先生极好”。说完自个儿摇了摇头“只不过,我还是很怕见到十四少的,他看起来实在是太凶了,倒是十九少,性子温顺”。

    我差点没笑出声来。

    十七少自从当了阿爹,字里行间无不流露出慈爱之情,给我写的信中十句有八句都说的是他那宝贝儿子,他现在总算有了一份依靠和寄托,一个完整的人生,我从心里替他感到高兴,有的时候读着十七少的信,一个人也能笑出来。

    我依旧会收到十四少的来信,但我一封也没看过,也从未回信给他,我想既然没打算和他在一起,就不要给他任何希望,也不要给自己留任何退路,若是这样,怎么对得起殷子然。

    我将十四少的来信装在一个木匣子里,不知不觉,那木匣子已装满了,不得已我又换了个大的木匣子,继续装着十四少的来信,将这些信封存好,我想待到十四少凯旋回来之后,再找个机会给他,若是有朝一日,我离开白府他还没回来的话,我便将这些信一并按原址寄过去。

    好几天没见到十九少,听爱儿说他这几天又不知怎么回事,又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便想着去看看他。

    出门没多久,便见三太太被丫头掺着迎面而来,本想回避,只怕已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快步走上前去唤一声“三太太好”。

    三太太看我一眼,先是愣一愣,然后朝我点头示意,不难看出三太太今天心情还不错,我若是没看错的话,今天她的脸上还有着淡淡的笑容,不仅如此,她还跟我打了声招呼“先生这是去哪儿”。

    我如受宠若惊一般,紧忙回道“我去看看十九少”。

    果然十七少得了儿子,三太太荣升祖母心中高兴,对我也格外开恩。

    匆匆打了招呼之后又都朝着各自的方向继续前行,我心中很开心,这是个好的开始。

    我去到十九少宅院里的时候,没想到白笑秋也在,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春儿将我迎进屋,白笑秋和白颜冷兄弟二人一看见我,一改先前紧张的面色,白颜冷边喊我“飞飞,你怎么来了”,边起身开来给我让座。

    我道“好几日不见十九少了,想来看看”。

    又朝白笑秋瞟一眼,道“不曾想十二少也在,只怕我此时来的不是时候,十二少和十九少有事商议,我这就走”。

    白颜冷忙一把拉住我“飞飞如何变得这般客气,我和四哥也没什么事情商量,不过是闲谈几句,若真有什么事情,以我与飞飞,四哥与飞飞之间的关系,又有什么好避嫌的,我与十一、十四哥不同,也没什么军机要秘,左右不过家常话罢了,先生何必这样说,倒显得与我生分了”。

    我忙抱歉道“看看吧,十九少太一板一眼了,我说一句你拿十句回我,玩笑话也不能说了么,我这就坐下来,今日我若不肯走,十九少休想赶我”。

    春儿给我端上茶来,依旧是上好的清茶,里面加了红枣和枸杞。

    白颜冷笑笑不说话,在我身边坐下来,白笑秋和往常一样,不笑不怒,也不说话,他这个样子,我早就习惯了。

    端起茶杯吹一吹,喝一口在嘴里,有种香香甜甜的味道。放下茶杯的时候,又瞟一眼坐在我对面的白笑秋,见他正看着窗外,那正对着窗口的有笼子和笼子里的两只鸟儿,再远一点有两株三角梅。

    我听柔柔说这三角梅的花期在冬末春初之间,每年3月到7月开花,此时正值开花时节,花苞很大,色彩鲜艳,十分好看,再远一点,便是晾晒的一些衣衫、被褥。

    白笑秋一直看着,不知道真正入他眼里的到底是什么,是叽叽喳喳的鸟儿,还是那三角梅,又或者是那晾晒的衣衫,总之他最不愿看见的是我。

    可我仍旧管不住自己的嘴,笑一笑,道“听说俊儿已然全好,这下十二少和少夫人总可以放心了”。

    听我说起俊儿,白笑秋这才将头扭过来看着我,道“可不是吗,谢天谢地,老天保佑,我的俊儿终于没事了,我知道先生为着这回的事,少不了担心,不过现在一切都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白颜冷也赶紧道“可不是吗,俊儿这回真把我们吓坏了,不过总算化险为夷,飞飞也不用再为了这件事耿耿于怀,俊儿还小,难免会有些顽劣”。

    白笑秋道“俊儿是有些贪玩,可先生也不能自作主张将他带去后山,若当真出了岔子,先生预备怎么办,还有,俊儿这回在后山所发生的一切,谁又敢保证是真的出了意外,还是人为所致”。

    我将一口茶水生生吐到杯子里,气愤道“十二少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但责怪我私自将俊儿带去后山,还怀疑我对俊儿图谋不轨,对他使坏,难道我苏飞飞在十二少心中就是这样的歹毒吗,真让人寒心,我现在真是很后悔,当初为什么耳根子那么软,鬼迷了心窍,答应收俊儿为惠德书院的学童”。

    我发了火也不见得让白笑秋有所悔改,更让他变本加厉,道“先生如此大动干戈,我只不过说说而已,你没做又何必在意我说了什么”。

    我朝他面前的空地处啐了一口吐沫,舍弃我大家闺秀良好的个人修为,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给他一耳光,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回放飞自我的粗鲁一回。大声吼道“十二少,你无耻,卑鄙小人”。

    白笑秋也咆哮道“来,朝我脸上抡呀”。

    白颜冷见状,吓得赶紧来劝架,他一把扯住我,又将白笑秋摁回到座位上,看看我,又看看面色铁青的白笑秋,切切的到“四哥、飞飞,你们这是做什么,平日里不是好好的吗,俊儿不也没事吗,一个是白府的十二少,一个是教习先生,怎么就不能冷静下来有话好好说,岂不白让人看笑话”。

    我一口气跑回宅院里,叫了几声爱儿也不见应声,抄起木瓢在水缸里舀了半瓢水,咕咚咕咚灌下去,心中越想越生气。冷不丁瞧见院中的紫蔷薇,心生恨意,也不顾的那么多了,冲出房门,狠心拔下一朵,捏在手里一片片的揪,揪完一朵又揪另一朵,不停的揪,一直揪,我为什么要留着楚怜薇送我的这些紫蔷薇,她可是用来羞辱我的。

    一边揪,泪水颗颗往下落,白笑秋怎么能够怀疑我,他不该怀疑我的,难道在他心中我就是这样一个心胸狭窄,歹毒的人吗。他怀疑的不仅仅是我如何对俊儿,更是否认了我对他的感情,我委屈、气愤,忍不住朝花盆踢上一脚,却疼的我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转身冲进屋去,趴在床上哭起来。

    爱儿急急的回来,她喊我一声先生,我也不理,问我怎么了,我更是不理,问的多了我便将她推出门外,叫她不要来烦我。

    关上门自己躲在屋子里哭,就这么一直哭,哭的累了,我竟然一头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色依然全黑,屋子里没有点灯,也没有任何声音。

    轻轻掌上一盏灯,又转到内屋隔间看看,也不见爱儿,这才想起她被我关在门外。又紧忙打开门,却见爱儿蹲在墙角一动不动。

    我轻唤一声爱儿,顺带推了推她。

    爱儿醒来一下子扑在我身上,抱着我抽搐不止,我也紧紧抱住她,想必爱儿一定是知道了我在白颜冷的宅院里同白笑秋大吵的事,才会哭的这般伤心。

    隔天,我被穆夫人叫去,说是托伐何人给白青蕊说了一门亲,那男子今天刚好在府中,穆夫人让我躲在房中暗中观察,看看这男子究竟怎么样,虽说如今的白青蕊年岁有些偏大,可到底是亲闺女,穆夫人也不想女儿嫁给一个品行不好的人,都说明面上看不出什么,当局者迷,让我在暗处多多观察细节,因为细节决定了一个人的修养,是伪装不来的。

    我就这么在屋内看了半晌,穆夫人和那个年轻男子在厅堂里交谈,我不敢离的太近,不敢发出半点响声,离的远了又怕看不真切,就这样跟个小偷似的贴在窗户边的门框上扯着脖子往厅堂里瞅,往那男子脸上、手上瞅,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两人交谈了好一阵子,最后那男子起身朝穆夫人行礼,然后走出了厅堂,院子里有个小斯早已等候在此,也随着那男子,两人一同走出白府大门,最终消失不见。

    穆夫人回头问我“先生觉得,刚刚那年轻男子,如何,可与我家青蕊般配”。

    我脸上有着轻微的热,笑道“我也说不好,从面向上看着还挺实诚,不浮夸,别的方面目前也没看出什么不妥来,算是中规中矩,穆夫人若真想多了解他,可能还得在以后慢慢观察”。

    穆夫人笑道“说的是呢,以后让他多来几回,接触多了便能多了解一些”。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朝四周扫一圈,问道“大将军呢,今天这样的场合,怎么没见到他”。

    穆夫人笑说“将军军务繁忙,昨夜熬到半夜才回来”。

    我哦了一声,正准备跟穆夫人说我还有别的事,打算就此离开,却见穆夫人的贴身丫头柳儿从外面慌慌张张的跑回来。

    柳儿见我和穆夫人在一处,楞了一愣,抿了抿嘴。

    穆夫人面色正着“柳儿,这么长时间你跑哪儿去了,叫你不应,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她见柳儿好像有什么事情似的,便问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快说”。

    柳儿上前两步,手附在穆夫人的耳朵上,说了几句悄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