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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四章 侍疾

    “臣妾给陛下请安。”

    宫礼观若学的很好,那些年她吃了无数的苦才学会的,刻在骨髓里,连她自己也不舍得轻易忘。

    就算是再不甘愿,她的姿态也不会像颜嫔那般难看。

    梁帝坐于床榻之上,并没有叫起,“贵妃当真是威严,就连跟了朕一辈子的老内官,还要跪在你面前,在大庭广众之下跪上许久。”

    观若也并不急着站起来,“臣妾毕竟是陛下亲封的贵妃,陛下给了臣妾尊荣,臣妾也只能是让自己威严起来了。”

    这一次,她面前没有袁静训这只老虎了。尽管她还是狐狸。

    她的目光落在低处,想要慢慢地找回心中的那种熟悉感。

    “不过是让一个宫人跪在臣妾面前而已,便是六宫之中其他的妃嫔,难道便跪不得臣妾了么?”

    观若当然知道,得罪皇帝身边最为亲近的内官并非是一件明智的事。

    她也并非是轻狂无礼之人,只图一时的痛快,不顾将来。见薛庆说了燕德妃一句好话,便无容人之量,非要他难堪不可。

    若真是这样,不过只能将薛庆越发往燕德妃身边推,让他的心,帝王的心,都完全放在燕德妃身上。

    她今日不过是给薛庆一个下马威,令他再了解如今的她几分而已。

    这样的话,来日便更可以同他谈合作了。

    会稽谢氏之人曾经想要取她性命,燕德妃亲弟弟的一块玉佩还放在她那里,还有她进宫之后燕德妃大大小小,明里暗里的几次挑衅,她都是要跟她清算的。

    观若已经跪的够了,干脆地从金砖地上站了起来。

    含元殿中的金砖地并不如萧翾长生殿中的那样篆刻了纹样,但是跪的久了,除了疼痛,却是什么都得不到的。

    梁帝看起来对观若的举止也并没有太多的愠怒。

    他的面色苍白,没有戴冠,披头散发,若不是这一身明黄龙袍,简直同民间那些疯癫的老者没有分别。

    他只是沉着声音,语含警告,“贵妃,你久不在宫中,连宫中的规矩都忘记了。”

    观若旁若无人的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下了,这大约是燕德妃在他身边对他嘘寒问暖,宫人们还没有来得及收走。

    “臣妾本就来自民间,在民间生活了十数年才入了宫。也不是世家贵胄出身,不如她们矜贵知礼。”

    “若是在宫中过了三年,便将民间百姓如何生活都忘记了,那才真真是数典忘祖。”

    梁帝轻轻笑起来,面上仍然看不出喜怒,“你如今这副伶牙俐齿的模样,倒是十足像了萧翾年轻时。”

    观若颔首,“是陛下过奖了,臣妾哪有一点及的上萧大人。”

    他将她比作萧翾,在她心中,当然是一种夸奖。

    “只是贵妃今日一身素服——朕还没有到要死的时候呢。”

    观若便笑了笑,并不以为意,“燕德妃今日同样是素淡颜色上身,陛下受了她的服侍,倒是并没有说什么。”

    “陛下究竟是怪罪臣妾素服,还是怪罪臣妾躲懒,不曾早些过来侍奉您?”

    “若只是怪罪臣妾素服,那么臣妾便早些回去,而后将颜嫔叫过来服侍您,如何?”

    “颜嫔?”梁帝莫名微笑起来,目光落在了别处,方才的那种威严荡然无存,“颜嫔的琵琶很好,很像是阿衡当年时。”

    这话完完全全是答非所问,观若以为梁帝也不过是要提起旁人与文嘉皇后的相似之处给她添一添堵而已。

    “颜嫔的琵琶既好,乐声可以安神,陛下方才就应该让她进来才是,总比臣妾笨嘴拙舌,一无是处要好得多了。”

    她不会让他发觉,她如今的琴艺已经很好这件事的。

    像颜嫔这样有些粗鄙的人能够得到梁帝的宠幸,她就知道,一定也是因为颜嫔的身上某一处与文嘉皇后十分相似。

    梁帝,无非就是这样的德行。

    “若是颜嫔方才在含元殿求见您时,您便让她进殿,也就免了她一顿责罚了。”

    观若这句话说完,抛出了一个话口,梁帝却只是低声嘀咕了一句,“这件事同颜嫔有什么关系。”

    仍然答非所问。并没有问起颜嫔因何受罚,似乎也并不知道颜嫔曾经来过。

    可燕德妃方才并不是这样同颜嫔说的,她说的分明是梁帝不想要见颜嫔。

    果然不过是客气,是利用而已。

    梁帝有许久没有说话,似是走了神,又轻轻地笑了笑,偏过头来迎上了观若的目光。

    他似是极惊讶,“阿珩?你怎么在这里?”

    观若第一反应,以为梁帝不过是在哄着她玩,可是对上了他的眼神,看见他眼中货真价实的震惊,心里才慢慢狐疑起来。

    她站起来,试探着道:“臣妾如今是您的贵妃,是您让裴灵献将臣妾从会稽郡迎回的,您这样快便不记得了?”

    梁帝的目光一直黏在观若脸上,好似在探究她所说话的真伪一般。

    良久之后,才好似刚刚反应过来一般地回应了一声,“哦。”

    一声迟钝的“哦”,暮气尽显。

    观若心中骤然雪亮,难道糊涂的人不止薛庆一个,梁帝也如是。

    并且他们的“糊涂”,还并不是同一种。薛庆只是说错话而已,可梁帝,却连旁人在说什么,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了。

    所谓“梁帝的病”,难道就是……这是不是裴俶的手笔?

    要祸乱人的身体是很简单的事,可要祸乱一个人的心,却是很难的。

    梁帝朝着她伸出手,“贵妃,你既然是来侍疾的,便扶着朕躺下来吧。”

    观若并没有打算去牵他的手,而是选择了如从前每一次一般,重新在绣墩上坐下来,继续挑衅。

    “臣妾从没有做过侍疾这样的事,唯一有一次,也是在宫外侍奉父亲。到今日,真是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她仔细观察着梁帝眼神的变化,却并未发觉他的怒意,他就这样自己躺了下去,扯了扯被角,静静望着帐顶。

    甚至微微笑起来,“若说朕的年纪,也的确是可以做你的父亲了。”

    “你的年纪,比朕的安虑还要小,比朕的几个皇子也都要小,比三郎要小。”

    “朕累了,要休息,将屋子里的烛火吹熄吧。”

    屋子里根本就没有任何烛火,如今还是白日并不短暂的秋日。

    观若一个人坐在梁帝床前,满心惊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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