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茶博士让人给阿诺传话，周显宗愿意出二千贯买下伊本的度牒，让阿诺想办法尽快让伊本与周显宗见上一面。

    伊本并不知道要买他度牒的人是周显宗，照着阿诺的叮嘱，一再强调自己的度牒入手不易，而且已经答应过朋友，要卖给他，只是那个人正在斋戒，眼下无法谈成这笔交易。若是周显宗能在三日内付清全款，这张度牒便是他的。

    周显宗一合计，认定伊本说的这个人正是易辛。而阿诺那日话语间推三阻四，怕是为易辛留住这张度牒，可以多赚一手，心中不免对她生了猜忌。

    但一时间要拿出二千贯铜钱，周显宗有些犹豫。

    于是，周显宗要求查看度牒的真伪。

    出门前，阿诺预料到周显宗可能会要求一验度牒，便把度牒还给伊本。

    这是一张四年前颁发的川蜀名刹昭觉寺的空白度牒，师从该寺的高僧慧戒禅师。这度牒实属珍贵。二千贯铜钱，也就是二百两银子，也不算贵。若是福建路的度牒，周显宗还会有些迟疑，但川蜀山高水长，委实是上上之选。

    伊本收回度牒，与周显宗约定三日后交易。

    然而，隔日一早，陈孝先急冲冲地上门，催着阿诺去市舶司办理相关博买的公凭。阿诺仍以易辛斋戒为由，拒绝做最后的签署。

    市舶司门前，排队抽解的人潮与日俱增，牙人的手中都握有数个海商，排队成了家常便饭。

    阿诺顺利抽解之后，大部分的牙人都掌握要领，事先到南苑茶馆向茶博士提交要抽解的船队名称和蕃商名字，隔日就能被点名抽解。因此，抽解的难度加大，以前日提交数额的高低排队顺序。一般而言，前五名可以顺利抽解，后面的人只能是听天由命。若是当日不中，仍要再次交纳钱银。

    日复一日，都是砸钱等抽解。

    而抽解之后，漫长的博买和无休止的敲诈还在等待着他们。

    抱着海舶之利甚重的各国海商远道而来，对大宋的瓷器、丝绸趋之若鹜，可没想到却要遭遇如此难缠的市舶司流程。

    阿诺不免心生嘘吁，她还记得前任的市舶司提举赵适之爱民如子，待蕃商若大宋子民，诚心与他们结交。而现任市舶司提举赵希年向来话少冷漠，但为人公道正派。这两任的提举都出自赵宋皇室，却任由一个攀上前朝皇族的通判，在眼皮子底下为所欲为，不免让人感叹赵宋皇室的无能。

    阿诺理了理衣襟，抬步走进市舶司官署，终于要与周显宗面对面了，她多日来的苦心布局，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

    到了约定交易的日子，伊本满心欢喜地出门，在南苑茶馆的雅间从日出等到日落，那个要出二千贯买度牒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伊本垂头丧气地回到易府，一句话也没有对阿诺和小螃蟹说，默默地走回自己的住处，背影落寞。

    阿诺在他走后，无奈地摇头，“大当家早就知道度牒有问题吗？”

    小螃蟹没有隐瞒，恭敬地说道：“大当家原是不知道的，只是看他可怜想帮他东山再起。后来，派人到川蜀查证后才知道。你可以放心，目前知道的人并不太多。”

    阿诺扬了扬那叠各路发回的消息，“大当家有获取消息的渠道，别的商户难道没有吗？”

    “周显宗做事谨慎而缜密，他只通过茶博士打听度牒的消息，茶博士把消息卖给你，据我所知，他并没有卖给别人，似乎是想取得你的信任。周显宗与伊本的度牒交易，除了你我、茶博士之外，再没有人知晓，也不会有人向他通风报信。说到底，周显宗初来乍到，自恃朝中有些背景，一意打压蕃商和本地商户，锋芒太过，场面上看似一团和气，可多少人想看他栽跟头。连日来，大当家让蕃商们保持沉默，本地的商户也看出苗头，纷纷仿效。周显宗渐渐得意起来，这才中了你的计。日后出了事情，也算不到你头上。”

    阿诺眉心渐拧，仔细揣摩小螃蟹话中的深意，他竟然对她的行踪了若指掌，连意图都能猜得如此透彻。

    “这是易大当家教你说的吧？”

    “我要是能自己说出这番话，大当家也就不需要你了。”小螃蟹佯装的严肃须臾崩塌，“大当家斋戒前，让我配合你，可看起来你并不需要我。但是，大当家让我提醒你，不要留有一念之仁，而错过良机。”

    “可是，周显宗和柴展鹏并非十恶不赦之人，若是因此……”阿诺还是存了一丝善念。

    小螃蟹暗自松了一口气，幸亏大当家早有预料，否则功亏一篑，得不偿失。“大当家还说，这件事你处理得很好。只差这临门一脚，你可千万不要动摇。这是大当家给你的二千贯，他希望你能圆满了结此事，永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