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时分，阿诺踩着轻松的步伐，从市舶司里走出来，动了动酸胀的脖颈，一扫连日来的阴霾，手中整撂的文书都已盖上市舶司的大印。这二千贯也算是物有所超。

    等在门外的陈海生和乞奴立刻迎了上去，接过文书快速翻阅，眼中闪烁着不敢置信的光芒，“阿诺，你是如何做到的？”

    “今夜你辛苦一趟，把这些文书都送过去，让归属商船的蕃商都签了。明日一早，还在市舶司门口，我换好放行的公凭，立刻让人去提货。”阿诺再次叮嘱乞奴。

    乞奴不免好奇，“你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这些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否则小命难保。”阿诺眸中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戏谑，“总归有好处不会少了你，你还不给我跑起来，误了大事你可是担待不起。”

    乞奴连忙把文书揣进怀中，“需要什么你尽管告诉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阿诺美目一瞪，“还不走！”

    阿诺把最终博买的公凭交给小螃蟹，小螃蟹没有接，指了指易辛居住的院落，又指了指高丽婢手捧的素菜。

    她心领神会，接过食盒，叩响易辛的房门。

    易辛还在斋戒中，仅仅闭门谢客，却并非像她对外宣称的，停止一切日常事务。但数日来，他房门紧闭，除了小螃蟹，谁也没有见。

    熟悉的木樨香扑面而来，门应声而开，易辛清瘦的脸在月光下愈发凌厉，硬朗的线条像是被刻意雕琢过，连肤色的光洁都被抹去，在颓废的苍白中有一种无法忽视的疏离与淡漠。

    阿诺默默地低下头，不合时宜地打了一个喷嚏，她连忙把食盒放在案几上。

    盛夏已尽，凉风习习而过，突兀而又有些尴尬。她想起初见时，嫌弃过他数月航行的酸臭，小螃蟹说他对此十分在意，上岸后一连数日用蔷薇水沐浴，恨不得让自己香气四溢。可眼下的易辛香气盈人，她的鼻子却不听使唤。

    易辛伸出骨节分明的食指，动了两下，“拿过来。”

    阿诺愣了一下，眼神迷离地望着他，“拿什么？”

    易辛默了半晌，无奈地吸了一口气，“公凭！”

    她飞快地把公凭放到他手中，还不忘指着最后署名的位置，“签这里，还要按手印。”

    易辛示意她先坐下，将那张盖了市舶司印鉴的公凭，仔细看了一遍，“这件事你确实做得十分妥当，没有主动出面与周显宗交手，而是让他表明身份先来找你商谈，你又提醒过他度牒可能存在的问题，他没有查证，日后若是发现问题，他也怀疑不到你头上。但你不该让周显宗按着博买的惯例改了公凭，作为你为他筹措度牒所需银两的条件。按着原先他开出的博买单子，继续让他得意忘形，树大招风，总会有出错的时候。”

    “让周显宗放松警惕，确实是一种办法。可等他出错的时候，不知要等到何时。还不如掌握主动，把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先握在手中，自由贸易，不受易货的拖累。万一他不犯错，被博买的物货渐次卖出，日后即便是市舶司试图归还，也只能是一句抱歉和永远无法兑现的赔偿。”对于市舶司和朝廷的贪婪，阿诺看得太多，周显宗并不是第一个，也不可能是最后一个，还不如趁着可以掌控的机会，把尽可能多的物货抓在自己手中，才不会陷于被动的境地。

    “看来，你还是对周显宗抱有希望。”易辛签好公凭，盖上手印，摊在一旁，“下个月初，还会有八艘商船入港，到时候你想过用什么样的办法吗？他已经有一张度牒，不会再需要第二张。”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