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阿诺放下天青色茶盏，“这卖方还未开价，你买方倒坐大了，自行定价也就罢了，还压低价钱，这不是强买强卖又是什么？”

    “只要我家郎君一句话，除了我吕家，泉州城没有别的香料商人敢买你家的货。到时候，即便是贱卖，你也要给。更何况，以博买的价格买卖香料，是我吕家的惯例。”吕则拿准阿诺不敢反抗，毕竟她的典契还在吕家手上，“这场交易，你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别多事！”

    阿诺道：“那我倒要问问你，易大当家可曾与你吕家定下买卖契约？”

    “易大当家亲口答应的。”吕则信心满满。

    “是吗？空口无凭，待我问过大当家的，再给你答复。”阿诺冷冷地叫来管事送客，不理会吕则大呼小叫的威胁。

    吕家的作派，阿诺早已领教过，早前有不少的蕃商对此颇有微词，但有能力一口气买下数船香料的买家并不多。但随着泉州港的日益繁盛，大宋的商贾云集于此，纵然没有吕家的财大气粗，但合数商户之力，买下一批香料，也并非难事。只是碍于吕家在泉州经营数十年，且制香技艺独树一帜，商户都愿意订购吕家的香料制品行销各路，不愿与其结下仇怨。毕竟商家之道，和气生财。

    这也是吕家敢于如此蛮横无理的原因。

    但随着陈家涉足香料贸易，吕家垄断的局面渐渐被打破。

    数十年的牙号经营，陈家除了有充足的客源之外，也有其制香的技艺。她曾听陈海生说过，陈家的制香师是南外宗的教坊司的嬷嬷，技艺甚高。只是陈家收的香料，总是不如人意。

    走出议事堂，阿诺步伐迈得极慢，穿过花荫掩盖的游廊，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处新盖的丝瓜架子，架上没有丝瓜，藤蔓刚爬到一半，仰望天空的姿态似有一种难如登天的惆怅。架下种满素馨花，花开正艳，色白如雪，香气扑鼻，一看便知是从别处移植而来。

    易辛手执铜壶，正在给素馨花浇水，听到脚步声，并未转身，“我方才忘了告诉你，陈庸开出的价钱，高于博买价格的五成，确实是令人满意的价钱。”

    阿诺微怔，“你知道吕家提出的价格？”

    易辛并未回答，“我只是告诉你陈家的意思。至于最后的决定，还是你自己拿主意。日后我回三佛齐后，这些事务都要由你全权打理，不必过多询问我的意思，你自己看着办便是了。

    我近日应酬颇多，六王爷屡屡邀我入南外宗喝酒品茗听曲，无瑕他顾。我相信你能妥善处置此次的贸易，于此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现银或是铜钱交易。市舶司因周显宗之事，而暂缓新政的施行，但以舶货代替铜钱，势在必行。在新政重启之前，我需要更多的钱银。”

    阿诺认为这是一个合理的要求，点头应下。

    “你不问我要钱银做什么吗？”

    铜钱外流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在禁止铜钱交易之前，拿到更多的铜钱，是很正常的。

    “记得牙人甄试的时候，你通过小船儿告诉过我，工欲利其事必先利其器，修缮商船是当务之急。”

    “所以你要修船？”

    “不，我要造新船。”易辛看着浇灌后的素馨花园，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把铜壶递给阿诺，她下意识地接住，“我问过小船儿寄居的那个船坞老板，他会在半个月内给我建造的样式，等订金到手后，他立刻开始造新船，最快明年端午能下水。如此一来，我才能在明年十一月季风转向时回航。”

    绕了一圈，阿诺总算是明白，她要在半个月内完成香料交易。

    “还有一桩事，我要跟你说一声。”阿诺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先知会易辛才好，“我未婚夫婿已经归航，我想我不宜继续留在这里。”

    易辛摘了一把素馨花，三两下编成一个花环握在手里，“他想让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