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诺咬唇看着他，一双眼睛欲哭无泪，心里却早已是泪水绝堤，无力控制。

    他放任她的行为，从不加干涉，在她需要的时候，他总是第一时间施以援手，不着痕迹地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而做决定的人却是她。

    若是没有他，阿诺不知道自己能否独立完成整个计划，在她谋划之初，他已经是不可缺少的一环，却没有他主动加入的顺理成章。

    阿诺在陈家牙号又耗了三日。与乞奴斗斗嘴、拉拉家常，听宋世深与陈孝先对朝局的见解，乞奴有时候会插上一两句，总要与陈孝先意见相左，呛上他两句，即便是无理也要横三分。陈孝先在这个时候总会默不作声，一笑置之。在周显宗之事上，他确实不如阿诺机敏，做事圆融，以一人之力化解今岁全体蕃商和牙人的大危机。是以，阿诺有任何的疑问，陈孝先总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若是陈海生也在，总要把今岁各家商户陆续送来的舶货，拿出来与大家逐一甄别，分出优劣，做好定价，然后再把新近入港的海商物货按优劣建档造册，做到对彼此的物货都有一个大概的了解，才能在遇到有需求的商户，能优先照顾自家的牙人。这也是陈氏牙号能在泉州港的海上贸易声名远播的原因之一，精诚团结，友爱互助，方是牙号制胜之道。

    而最终的话题还是回到易辛商队的香料。对陈氏新兴的香料贸易来说，这是极大的损失。

    “若是能抢先买到这批香料，就能与吕家平起起坐。”乞奴最藏不住话，“阿诺姐姐，咱们不妨私个藏，把好货都藏起来，让吕师寅在次等货里头挑。横竖只说是首轮交易的挑选，给他什么货，还不是你说了算。”

    阿诺好气又好笑，“这不是授人以柄吗？何苦来哉？其实吕家这次也没讨到好处，博买之后剩下的这些虽说还是上等的香料，可到底比不上博买的品质。今岁博买以市价议，官市卖出来最少也要翻倍。纵然他吕师寅手眼通天，能拿到更优的价钱，也要比去岁高出许多。他吕家向来标榜香料的货源独一份，自然要大批量地购入官市香料，才能确保制香的品质。”

    “这么说来，吕家不会要走你太多的货？”乞奴两眼放光。

    “除去禁榷和博买，剩余的香料不足五船。吕家自家今岁就有十艘商船入港，再加上从官市买入一些，他存不了这么多的货。依往年吕家的贸易量估算，这些年逐年递减，存货应该还有不少。依我看，就算他能全要，易辛还有后续八艘商船入港。到那时，他也吃不动。”阿诺算盘打得极精，“但就怕他耍赖。”

    陈海生却不十分赞同阿诺的说法，“但是我认为，今岁的香料价钱会比往年高出许多，吕家的存货会给他们带来不小的收益。吕家是香料大商，对价格的波动极有经验，定然会孤注一掷。”

    一直没有出声的宋世深突然道：“你们难道没有发现，吕老爷子掌权时，每岁都有近三十余艘商船入港，可到了吕师寅手上，出海的商船数量没有改变，反而有增多的迹象，可为何返港的数量却只有十艘？”

    乞奴左右张望，神秘兮兮地说：“听说是遭了海盗，被抢了。”

    “如此说来，那派出去没回来的商船和整船的货，都没了，吕老爷子没意见吗？”宋世深越想越蹊跷，按理说吕家的损失如此惨重，财力却丝毫不减，这吕老爷子当初掌权时，积攒的雄厚家底，也经不起这般损耗。

    众人抛出欲言又止的眼神，相互对视，各自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