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山有幸逢故人

河山有幸逢故人 > 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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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谢青临的不告而来,江云妧并没有多意外。

    既热情又熟稔,仿佛他们早已相交多年。

    那一支梅花被江云妧珍而重之的插在白瓷瓶里,将室内点缀出几许春意。

    顾园的厨子都是谢青临从宫里调过来的,御膳房的手艺自是不消说,菜品都做得精致可口,鲜香浓郁。

    再配上清甜的梅子酒,二人俱都极其满意。

    佳人本就秀色可餐,又有佳肴入口,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谢青临的吃饭的时候也不自觉流露出一股尊贵的气势,动作如行云流水,外人无论如何都模仿不来。

    “对了。”谢青临轻轻撂下乌木筷子,“星桥说当年那个小孩儿过来找你了,我当时走不开便叫他自己带着人过来,你见过他没有?”他想起上午宋星桥神秘兮兮的向他邀功,不知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没想到他还会关心这个,江云妧楞了一下才道:“他们早就来了,现在正在侧屋歇着呢。”毕竟他们俩的关系一直都不算融洽。

    谢青临想起那孩子清澈而又略带敌意的眼神,不由无奈一笑。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仍然对他不理不睬的。

    “说到这个,倒还多亏了你,不然我指不定带着他在何处求医问药呢。”江云妧是真心实意的感激他为自己指了一条明路——虽然这后边又牵扯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事。

    谢青临爽朗一笑:“不必客气,这次,你可要把人看好了。”

    江云妧皱眉思索,这话虽然说得不中听,但却是句有用的,澜亭天真懵懂,看起来就很好骗的样子。

    她显然是忘了澜亭超凡卓绝的武力,只把他当成寻常的孩童看到了。

    她忽的想起来下午那件事了,难道小孩子莫名走失如此稀松平常?一时不察竟直接问了出来:“近几年京中可常有孩童失踪之事?”

    “这……”听她突然问起这个,谢青临一时也有些答不上来,迟疑道,“你突然问起这个可是发现了什么?”

    他有时候也会零星遇到百姓上报官府,可是后续他也没关注过,这么一问确实想不出来。毕竟这些事情太琐碎了,如果全部让他来管,恐怕昼夜不休都不见得够用,所以这种事情一般都由下面的人来做。

    江云妧犹豫了一会儿,只是一会儿而已,很快就将巷子另一头那户人家的事与他说了,末了还问,这种事情难道很常见?

    谢青临眉头拧起,目光逐渐变得晦暗,语气也沉下来:“多亏了你,我回去叫人把近几年的卷宗翻出来,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江云妧点头附和:“依我所见,要仔细看看都是在哪里出事的,如果不是自古有之,就要注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增多……还有就是,这些案子有没有什么共同之处?”江云妧斟酌着开口,起先还有些顾虑,说得很谨慎,到最后完全放开了自己,一气呵成,酣畅淋漓。

    “是男孩居多,还是女孩居多,又是什么年龄,之前曾经做过什么,这些案子当年是怎么判的,还是一直留到今天成了悬案……?”

    见她说的头头是道,谢青临也忍不住笑起来恭维道:“所言甚是……”

    江云妧有种不好的预感,警觉地看了他一眼,马上就住了嘴。

    “姑娘之才可是要将多少男子都比了下去,只局限于闺阁之中实在是暴殄天物啊,不如……”谢青临也眼神一转,“不如进我府上替我出谋划策吧。”

    一语双关,江云妧不敢多想谢青临究竟是何种意思。

    她面无表情,冷淡道:“谢兄谬赞”

    对于他的提议则当做没听见,不作回应。

    “此事还要多麻烦谢兄了。”

    谢青临丝毫没有被忽视的尴尬,直接就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怎么还这么客气……我回去便叫人将有关的卷宗全部找出来,让刑部和大理寺的人一齐好好看看。”

    这话说得无比自然,丝毫没有注意到刑部和大理寺岂是一般人能命令的。

    也不只是他是说到兴头上疏忽了,还是故意露一个破绽给她。

    江云妧当然没打算放过,就但是回敬他刚刚的话。

    “敢问谢兄究竟是在何处高就?如此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叫小女好生佩服。”她笑盈盈的托着下巴问道。

    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问,谢青临一时间倒有些手足无措。江云妧当即明白他方才说话只是无心,不知为什么,她悄悄松了一口气。

    不过谢青临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仿佛刚才的无措只是她的错觉。

    他忽然间眸光变得深沉:“当真要我告诉你?”浑身气势陡然一变,就好像蛰伏的猛兽,处处透露着危险。

    弦歌紧张的心脏紧张的揪起来,心道糟了。印象里她很久都没有见到殿下如此骇人的模样了。

    不禁为这个小姑娘捏了一把汗。

    不过显然她的操心是无用的。

    江云妧一点都没有被吓到,略有不满的撇了撇嘴,别过头去不再看他,:“若是尚有不便,日后再说也无妨。”

    其实她也有一点慌了。

    他是不是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

    他怀疑自己了吗?

    要怎么解释呢……

    谢青临无奈一笑,卸了方才的气势柔声哄道:“云妧大可放心,日后你一定会知道的,我若是现在说了,遭你嫌弃怎么办?”他说着开起了玩笑。

    谢青临内心十分懊恼,他不知怎的忽然就控制不住自己,他看着江云妧漆黑的眸子,只觉得自己的一切在她面前都无所遁形,所有伪装都被剥除。

    这种完全暴露的感觉让他觉得很不安。

    不过幸好,他的小姑娘没有因此吓到。

    真不愧是他看上的人,谢青临美滋滋的想。

    随即将这个话题揭过,二人又捡些闲话来说。

    既然都想藏着掖着,那就干脆一起装傻好了,看到时候坦白的究竟是谁更尴尬。

    时间在欢颜笑语中过得飞快。

    天色渐渐暗下来,寒气从地底沁上来,半空上挂着一弯残月,洒下一地温柔如水的清辉。到晚上起了云,只有几颗零星的星子懒懒的眨着眼。

    原来已近戌时了。

    谢青临不让江云妧出来送她,生怕她受一点风,只弦歌提着灯送他到大门外。

    “殿下,路上小心。”弦歌看着他的身影融入墨色之中。

    虽然没什么光,所幸还不至于看不见路,也是谢青临自作自受,磨磨蹭蹭待了许久才回去。

    出了这弯弯绕绕的巷子,转瞬间就来到了外面一片灯火通明的世界。

    还没出正月,大街上仍然有春节的余韵。

    这个时辰,路边上还有摊贩守着自己的生意,打更人敲着破锣,用他那极具穿透力的声音高声唱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谢青临不紧不慢的在大街上晃着,对什么都颇有兴致似的。

    因他穿的便装,大晚上也没几个人能将他认出来。

    似乎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他很享受这样的氛围,至少这一刻,他见到的都是心满意足的笑容,人人都安稳平静的生活着,不必担心转瞬之间就国破家亡、流离失所,他曾经看史书上写,狼烟四起、战火纷飞,无数人无家可归,饥寒交迫,他只希望他这辈子永远都不要见到这样的事。

    他将穷尽自己毕生之力,去守护这个国家的安稳,守护他的子民。

    从他成为太子的那一刻起,他就一刻都不敢松懈,时刻把这个使命牢记于心。

    他见过泰山的日出和江南的月落,见过平头百姓悲欢,见过皇家贵族的繁华和腐朽。

    他想亲手创造一个太平盛世。

    他想守护这大好河山上的所有子民。

    一股滚烫的热血流遍全身,让他在寒夜里也觉得燥热。

    “吱呀——”破旧的木门被人小心翼翼的推开,几束光照进来,屋子里长时间没有见到阳光的孩子们一时不能适应,纷纷用手捂住眼睛。

    “五爷您请。”

    两个逆光的身影走进来,身材很是高大,勉强塞进这小小的房间。

    蓝浅记得这个声音是来自这群人的头领,平日里只见他趾高气扬,动辄对手下人又打又骂,何尝见过他如此卑躬屈膝?

    “五爷,您看这些怎么样?”头领谄媚道,声音令人作呕。

    蓝浅逐渐适应了外边的光,她眯着眼睛看,那被称作“五爷”的人皮肤苍白得很,五官像鹰隼一样锐利。

    他轻蔑的说:

    “急什么,好处少不了你的。”

    蓝浅知道想必这位才是最有权势的。

    像对待活物一样挑挑拣拣,眼神极其挑剔。

    呼吸一窒,这个人与一直看管他们的人不同,竟是会武的!

    蓝浅非常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这个人的对手,只得老老实实的低下头祈祷他不会发现自己。

    近了。

    五爷朝蓝浅走过来。

    她放缓呼吸,握紧了拳,藏在身后轻轻发抖。

    “那……那剩下的?”

    “随你。”

    笑得贼眉鼠眼,像得了天大的好处似的。

    “那几个你给我好好看着,千万别死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