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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喜得子云铮初为父 从父命夫妻被…

    又是一年的腊八节了,多么不寻常的一天!

    距离坤娘嫁入李家已近一年了,这一年中发生了多少事啊!

    刚刚嫁进来三个月,坤娘便有了身孕。

    把个李府上下,喜庆得像了又过了一个年。

    老太爷吩咐,合府挂上彩灯,长年不灭,大门外设施粥铺,长年不关。

    凡穷人来家看病,只收药费不收诊金。若是连药费也出不起的,干脆就施舍了。

    连带着方圆几百里的五六个村庄,都感念老太爷的恩德。

    家里的长工工钱都涨了一成,就连农忙时请的短工,也都附赠了春秋两季的衣裳。

    所有的佣工和佃户都排队来向老太爷道贺,祝福小公子或是小小姐福寿安康,万事顺心。

    老太爷诊病已有六十多年了,医术的高超自不必说,医德的高尚更是人所称道。

    有钱人家来看病,他会开出高价药方,使得全是金贵的药品。

    而没钱的人家来看病,他往往开的药方都是庄稼地里家中园子随处可见的寻常药材,不必花钱便可痊愈。

    李府的前院有一间大厅,便是老太爷的诊所。

    他常常一坐就是半天,有时正在把脉,也许就给急症的人家给请去出诊了。

    外出诊病他从不收路费,自己一顶蓝布小轿,略微收拾一下就出了门。

    无论是在家看病还是出诊,云铮的随行是必须的。

    他背着药箱,提着药囊,里面无论是银针包,各色膏药,丸药,火罐,艾条等等都是一应俱全的,突发的急症基本都能应付。

    多少回中风的病人经老太爷几针下去慢慢地就出了声,多少个偏瘫的病人经老太爷的理疗慢慢地站起了身。

    前院诊厅里两面墙上原来都挂满了锦旗,老太爷嫌弃碍眼,都让收起来,只是这锦旗一样便收了满满两大箱,更不要提痊愈的病家送来的礼物了。

    老太爷的规矩,有钱人家的礼来者不拒,贫穷人家分文不收。若是特别贫困的,兴许还送他一些银两和药品呢!

    便是如此,积善之家,必有余福。这家业越积越大,如今竟成了一村的富户了。

    光是前前后后经老太爷置下的田地,水田已过六百亩,薄田也有四百亩。

    镇子里生药铺两间,南北货商行三间,绸缎庄还有一间。

    家下主子人口不过二十几口,长短工倒有七八十个。

    也有离家远的田地就租给了贫困的佃户去种,每年不过随便收点租子罢了。

    老太爷对于工人们那是出奇的好。

    依着老太爷的道理,工人们是出力干活的人,是家里的最有功的人,所以吃饭要吃最好的,吃饭的顺序要排在第一位。

    每次给工人们煮好饭往田间地头送的时候,老太爷都要亲自查验一番,不是嫌肉片少了,就是嫌味道不够,总是挑剔一番。

    单是厨房给工人做饭的厨娘就有八位,个个身强力壮,斗大的铁锅端起就走,两桶菜饭挑起就上了坡,连大气都不带喘一下的。

    工人们的饭都送到地头了,家里才是主子们吃饭,先是男人,后是孩子,最后才是女人们。

    哪怕是怀着孩子的坤娘,也是不能例外的。

    老太爷的道理,就是这么重男轻女,就是这么重劳力轻家务,谁也不敢违抗。

    家里的女人们其实并非是在家吃闲饭的,除了所有男人孩子们的衣服鞋子要亲自动手做以外,每天要按各房的顺序排位去厨房帮忙。

    若是轮到某位婆婆了,儿媳是可以代替的,若是没有儿子或是儿子尚未娶妻,那这位准婆婆就只能自己上了。

    儿媳自己的排位顺序也是不能少的,所以儿媳就要到厨房帮厨两天。

    虽然坤娘的婆婆早逝,坤娘不必代替,然而怀着身子去帮厨,依然是个很劳累的工作。

    坤娘在娘家也是干过家务活的,不过大多是针线女红之类的细巧活,便是针线活,也是由家里的针织女佣来做的,自己不过是闲着的时候做着玩的。

    她最大的工作是掌家,管理帐目,凡家里收支一应都要报在她这里,经了她的帐目才是准确的,对不上她的帐,那就自己吃亏吧。

    何府家里的规矩也是与这里不同的。

    何家是商人出身,轻农重利,重义气轻劳力,把往来客商照顾得很好,但是家下佣人就身份地位很低下,不可能与主子一般同吃同住。

    吃饭的顺序也是先主子后下人,主子吃饭的时候下人需站在身边伺候,下人吃的东西必是主人吃剩下的。

    比方说一整只炖鸡,坤娘只吃鸡脯子肉,其余的一概不吃,都赏了下人。

    然而出嫁从夫,一切自然是要随着这边李府的规矩。大家都等得,坤娘也等得,大家都吃得,坤娘也吃得,她没有怨言。

    纵有,也不能说。

    好在云铮是个体谅她的好丈夫,常常托人从集市上买些个点心给坤娘放在房里预备着。

    又或者出诊时偷偷买几个肉包子,防着坤娘半夜饿急了的时候好吃。

    旁的坤娘也不爱吃,就忍着吃了,也是要吐出来的。

    知道坤娘日夜惦记着出征的哥哥,夜里夫妻二人卧床谈心时就说:

    “这一胎是个小子,就叫他少捷吧。早日平定得胜太平军,传回捷报,大哥就回家了。”

    坤娘便笑他:“你怎知是个小子,若是个闺女呢?”

    云铮一本正经道:“我也学了这么多年的医,难道这个还摸不出来,若不是个小子,你打我。”

    坤娘更笑得花枝乱颤:“行,你说的啊!到时候我和闺女一起打你。”

    云铮道:“行,你们舍得,你们就打。跟你说件事吧,我听说爹有个想法,想把姐姐过继给大爷,把我过继给四大爷。”

    坤娘大惊:“啥?爹糊涂了吗?

    他就这一儿一女,都过继给人家?自己独自一人?他咋想的?

    莫不是你们做了啥事惹爹生气了?”

    云铮苦笑道:

    “我能做啥事惹他生气?我见天忙得不可开交。再说了,就算我有错,姐有错吗?

    姐就要出门子了,年底就要嫁到县城姜财主家去了,这时候动这个主意是咋想的?”

    坤娘也觉得百思不得其解:“这却是为啥?没惹他生气他为啥不要你俩了?”

    云铮叹了口气,说道:

    “那天爹找我说话,言语间的意思是四大爷无儿,怪可怜的,叫我过继了,也好到老年有个照应。

    我就问,那你咋整呢?爹说,你不用管我,我自有我的道理。”

    坤娘有些猜疑,说道:

    “爹这么说,看来不是糊涂,也不是生气,是早就有打算。

    或者说可能是与爷爷商议过此事了。

    四大爷四大娘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早年间出嫁后没几年难产死了。

    如今他们年纪也大了,倒是一对可怜的人。

    过继个孩子来照顾也是个正理。

    只是过继也该过继二大爷家的,他家三个儿子,匀一个给他不就是了?”

    云铮说:

    “那还不是因为二大爷不愿意嘛!

    咱爹心肠软,就看不惯二大爷那自私的样子,就当众说,不愿意算了,我把云铮给四哥!”

    坤娘道:“啊!这事都当众说过啦?也不问问咱们,不怕咱们不同意啊?”

    云铮说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哪有孩子说话的份。他们一说就定了,咱们只有听从。”

    坤娘也叹气道:“也是没有办法。只有听从。我猜爹一定是想续娶,再生儿子。”

    云铮忽地坐起,惊道:

    “真地吗?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他说他自有道理的时候,就好像隐约有这个意思。

    你这么一提,我细想想,说不定爹真有续娶的意思呢!”

    坤娘拉了拉被子盖到脖颈边上,打了个哈欠,说:

    “有就有吧!人有人安排,天有天算计。咱也管不了啊!

    他觉得自己还能生儿子,就能生儿子吗?且看他老了谁来照顾吧!

    困死了,睡觉吧!”

    说罢,扭头就睡了。

    云铮看看瞬间就睡着的媳妇,不禁笑了,这么快就睡着,真是奇事!

    把灯熄了,自己也躺下。

    然而躺下后,云铮却难以入眠了。

    过继给了四大爷,以后可怎么过呢?

    原来坤娘没有婆婆,怀着孩子还要帮厨就够累了,这又凭空多出个婆婆,岂不把她累坏?

    四大娘可不是个温柔善良的老人,她会为难坤娘吗?爹真地想要续娶吗?

    也说不定是坤娘瞎猜的。

    爹今年四十出头,照理说也是年富力强,再说他身体棒得象头牛,如今我和姐姐终身大事已了,他无牵无挂,也是该续一房妻子了。

    身为儿子我不应该拦着他,这是不孝。

    然而为了自己续娶就不要儿子了是不是也有些过分?

    云铮前思后想,总觉得此事不妥,觉得明日不如亲自去问问爹,可是这等事情岂是儿女应该干涉的?

    怎么好意思问出口,就算不顾羞耻问了出来,叫爹如何回答?

    他会以为我不情愿。

    而且我也真地不是不情愿啊!

    那就不该问。

    可是真地又想知道怎么办呢?

    这份纠结直到天都蒙蒙亮了,云铮才困得合上眼。

    也不知刚刚睡了多久,就听见坤娘在耳边轻轻叫他:“云铮,云铮,该起床了!一会爷爷该叫你了!”

    云铮揉着惺松的睡眼,迷迷瞪瞪回答了一声:“嗯,我知道了。就起。”扭头又睡着了。

    约摸仅过了一刻钟,云铮忽然从床上坐起:“呀!晚了!赶紧起床赶紧起床,一会儿该挨骂了!”

    坤娘一边给他递衣服,一边安慰他:“别慌,慢着点,起急了看头晕!”

    话说老太爷李湛阳共有四子一女。老妻去世得早,他并未续娶,独自抚养教育子女长大,实属不易。

    好在长子李鸿志早年间放弃读书回家经营田庄,颇为勤肯能干,吃苦而劳,虽老实不爱说话,却也成为父亲的一个好帮手。

    他虽读书不多,然是种田的一把好手,什么样的田合适种什么庄稼,什么天气播种什么时候收获那他是算计得准准的。

    也是这些年老天顺应百姓的日子,风调雨顺的,老大就趁着光景好,购置了许多良田水田,使得家业越来越大,竟成了当地一个大地主了。

    老太爷又命老二在镇子里县城里购置了几处店铺商行,也做起生意来。

    只是二爷虽然为人精明,生意做得还算兴隆,却往公帐上交得似乎不够数。

    也难怪他手头总是紧巴,身边有三个儿子要养活,一个比一个不省心,照管起生意来不见得多上心,那花起钱来却似流水。

    更兼娶了三房媳妇,整日里鸡飞狗跳,闹得个四邻不安。

    也不知有多少鸡毛蒜皮的事情计较不清,只听得三天两头地吵架啼哭,使人心烦。故此老太爷甚为不喜。

    老四倒是个闲散人,原指给他个商行让他经营,他却不要,只说有自己吃喝的就够了,不愿意操那个闲心。

    他终日里也不知去了哪里玩耍,经常三四日不回家,有时回来喝得醉醺醺,和四大娘嘴里呛手里打,也是闹个不休。

    四爷原有个女儿,出嫁时也不捡个好人家,听说婚后的日子也不好过,生产的时候胎位不正,也不肯出钱延请好医生,就在家里自己受罪,待到老太爷闻听此事匆匆赶到时,人已剩下半口气了,就服了人参也是来不及了。

    四大娘哭了个倒仰也是无济于事,两家里自此断了亲。

    自此以后,四大娘看到别人儿女双全喜气洋洋添丁进口的就更生气,忍不住找茬说事闹上一闹。

    大家都知道她的遭遇和脾气,并不与她计较,也就是四大爷听得心烦,与她干上一仗才算罢休。

    总是这般闹倒也不是个正经事,况他二人年纪越来越大,眼见得是生不出孩子来了,李家又不准许纳妾,老太爷便寻思这些个孙子辈里过继给老四一个,也好续上香火,使他二人老年有靠。

    大爷家虽有两个儿子,奈何年纪都不小了,与四爷也相差不了七八岁,要想他们去照顾四大爷似乎也不太可能。

    二大爷家三个儿子,年龄倒是合适,无奈二大娘和三个小子都不愿意,也不知是为什么。

    老太爷命二爷回家去劝说,多日也不曾有个结果,谁知五爷倒开了腔,愿把独生儿子过继给四大爷,真是奇闻怪事!

    老太爷自然是不同意,谁知老五说出续娶一房新妇的话让老太爷一听,倒是这么个理儿,行,那就这么办。

    于是此事就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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