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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无长男何府难守业 遣众仆锦…

    玉锦和婆婆遣散了大部分的下人,搬进西跨院,只留了两个厨娘,一个门房院公,一个跑腿小厮,内有一个乳母和一个丫头照料,其余全部发放了身契,自行还家了。

    剩下的事情就是把铺子都慢慢顶出去,粉房也结束掉,只剩下百余亩水田以养家小,祖宅也赁出去贴补些家用吧。

    忙完这许多事务,已是咸丰九年(1859年)的深秋了。

    玉锦对铺子和生意不甚通透,偏偏坤娘这一病就是两三个月,一直到中秋生了三小子少康满月,才略略恢复些体力,云铮为照料她们母子也是日夜不眠不休,操劳得很,怎好去麻烦他们。

    便是大姐和大姐夫偶尔来相帮着照料一下,不过是签订文书契约的时候作个旁证,以免玉锦为人所欺。

    终究还是低价把所有铺面都抵了出去,大姐夫的意思,眼下世道不太平,购置田产房屋铺面的人本来就少,所以价钱上不去也是平常。

    况且情急出手,不可能赚多少钱,只求心静罢了。

    倒是所有生意都出了手,玉锦反而觉得心胸一下子畅快了许多。往后她就只用守着婆婆和两个儿女,教子育女,静候着战豪回家就好。

    一家子人口虽少,事务也少,倒不必费心。所有银钱都放置在银号里生息,单是利息也能保一家子吃喝无虞。

    只是志航这孩子越来越大,性子却越来越野,过了年眼看虚岁十岁了,也不肯考学堂,倒学着人家舞枪弄棒的,一点也不省心。

    早年当过民团首领的何洪大爷见状要收他为徒,他竟也不告知母亲私自拜了师。

    何大爷的武艺也不过是江湖把式,只够耍耍便了,哪里能够教他多高的本事。玉锦倒也不多干涉,这年头世道乱,学点子防身的本事倒也不赖。

    只是这书不读可不行,怎么着也得请个高明的先生管教管教才是。

    思想起坤娘的长子李少捷如今也念了两三年的私塾了,不知有没有进学堂读书的打算,不如就商量商量,若有意,叫他俩结个伴一同上学岂不是好?

    和婆婆商议了一下,玉锦便准备借着给坤娘的三子少康办满月酒的当儿,与坤娘云铮一起盘算盘算这个事情。

    此时的何家李家都已到了前所未有的窘迫阶段,坤娘和云铮自然不可能如少捷当年一样为少康大办满月酒了。

    坤娘初愈,身体如飘零的柳絮一般柔弱,虽生了少康,然已有二子,并未有太多惊喜。

    更重要的是,父亲的去世和何家的败落,在她的心上有如突然间挖了一只大大的坑,短期内无法填上,哪有心思费劲再办满月酒?

    然而少康却是一个极健康活泼的孩子,生得粉嫩可爱,白白胖胖。

    无论是哪位长辈来看,他都咯咯笑个不停。他不认生,任是谁抱走,他也不哭不闹,似是懂得父母亲这时刻不希望他哭闹烦心一样。

    亲朋们前来祝贺,都在少康的小包被里塞上礼物。玉锦更是用一幅红绸手帕包着一只纯金雕花长命锁,寓意长长久久,健健康康。

    只在家里各房内摆了三四桌酒席,菜式也简单朴素,一碗长寿面,一杯满月酒自是少不了的。

    云铮坤娘逐个房间去敬谢亲朋,乳母抱着少康跟随其后。

    少捷少诚自是和亲朋们带来的孩子们玩耍去了,并没有在酒席上就坐。

    敬酒完毕,玉锦拉着坤娘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跟前,细细问了生产的细节和身子的状况,知云铮调理有方,已渐渐恢复,方才放了心。

    又谈到志航和少捷的学业一事,云铮答了话:“听说县城里,镇子里都兴办了学堂,孩子七岁就能入学了,不如把志航少捷送去,不比在私塾里强吗?”

    玉锦说道:“那学堂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将来能参加科举考试吗?”

    云铮道:“这却不知。待我打听打听。”

    坤娘忧虑地说:“这俩孩子一直也没离开过大人身边,一时间送到学堂,失了照料,能行吗?”

    云铮道:“一人可带一随身小厮,他二人有一个也就够了。听说学堂按照西方上帝会的规矩,七天为一周,周末可以回家休息一天。”

    玉锦倒挺放心:“我觉得挺好。男孩子不必管他太多,好男儿志在四方。早些出门去历练历练,将来也好有个担当。”

    坤娘点头称是:“嫂嫂说得也对。那就送去吧,他二人也好做个伴,我也省点心。”

    就这么说定了,云铮第二天便去县上拜会贺县令,打听学堂的事情。

    方知镇子上的学堂也如私塾一般,学生少,先生资质也不行,倒是县上前年新建了一所学堂,名曰“中原书院”,招收自七岁以上的孩子读书。

    学堂分为小学和中学两部,小学部学制四年,中学部学制三年,可以参加科举考试,并建有学生宿舍,可供住宿,每周休息一天,逢年过节依例休息。

    云铮跟随贺县令的衙役一同去参观了学堂。

    学堂就建在县城的南面,一所大大的场院,中间有一栋二层小楼,四周游廊后面是厢房,小楼便是教学上课之处,厢房便是先生和学生的住宿之处。

    每间宿舍可住二到四人,均设有床铺,书桌和衣柜,床铺也是铺着崭新的被褥,一切干净整齐,遂十分喜欢。

    学堂里除了经书诗词以及八股文章以外,还学习数学和天文地理,小学毕了业,可等同于秀才,中学毕了业,可等同于举人,各科成绩优异,取得毕业证书可参加同等次科考。

    云铮回家去和坤娘与嫂嫂说知,二人皆十分高兴,打点起行装,安排了随身小厮南生跟着,又千叮咛万嘱咐的,方才让云铮带了二人出发了。

    志航和少捷倒是十分地兴奋开心,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嘴不停歇。

    到了学堂,报到注了册,二人选了一间三人房,就安排南生跟随两位小少爷一同住下。

    又去按吩咐查找了厕所的位置,食堂的位置以及自己的班级,云铮又留下陪二人一起吃了一顿食堂的饭菜,口味及菜式也品尝了一下,也好回去跟媳妇说知。

    又嘱咐啰嗦了几句,方才独自回了家。

    话说小娘罗素琴亲自为坤娘接生,自少康呱呱坠地后她便抱在怀里,倒像是她自己所生的一般,一刻也舍不得松手,疼爱非常。

    整日价除了乳母和坤娘喂奶的时候不得已丢开手,余下的时光竟是连睡觉也粘在了小娘怀里。

    少康也不知怎么地,好似懂得小娘的心思,别人抱着或是放在床上睡觉总不踏实,却是在小娘怀抱里睡觉,稳稳当当,睡得极香甜。

    小娘心里好满足。原来她的心思几乎都在少诚身上,此刻便都转移到少康身上,少诚难免心有不足,经常站在小娘身边撇着嘴不太开心。

    小娘抱着少康就躺在摇椅上,祖孙两个都睡熟了,少诚两只手扶着摇椅轻轻摇晃,双眼望着祖母怀里的少康,不知怎么办才好。

    云铮出诊去了,坤娘方才吃完早饭,便从房中出来看到了这一幕,她的心里忽然间动了一动。

    少诚这孩子,打小就心思重,无论是长相还是个性,都跟云铮特别相像。

    他待人真诚质朴,从未受过这等冷遇。即便是母亲因外公的病一直穿梭于清溪和石湾之间,也不忘照料他。

    小娘更是非常喜欢他,时常带着他回自己的娘家,有时两三天都不回来。

    小娘的家人也都喜欢他,每遇着少诚来了,便上街买许多好吃的干果,水果以及烧鸡牛肉之类,摆上满满一桌,把他按在桌旁,边看着他吃东西,边逗他说话。

    相比少捷来讲,少诚更为亲和聪颖,他知道体贴长辈的难处,知道关心父母的心情和身体,他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说话,什么时候帮忙。

    这也许是次子的地位所致吧,为得到父母的欢心,总是要将自己最好的一面表现在长辈面前。

    他很能克制自己的**,母亲教导不许去别人家串门,不许在别人吃东西的时候站在一边观看,不许乱丢东西等等规矩,他都一一遵守,从不违反。

    若有错,母亲只要望他一眼,他立刻就明白了,赶紧认错改正。

    如今虽然还不到四岁,他已然认得了几百个字了。父亲教的《三字经》《弟子规》,也能背诵十几篇了。

    在同龄的孩子中,他可算是个佼佼者了。

    便是少捷,也无法与他的勤奋好学相媲美。少捷在父亲和先生规定的课业之外,决不愿意多认一个字,多写一张纸。

    少捷经常违反母亲的家规,惹得母亲以戒尺教训,而且就算是挨了打,也不肯认错,也决不改错。

    这么固执的孩子,云铮和坤娘感觉教育起来特别费劲,回忆起来,兴许是老太爷在世的时候过于宠惯少捷了,以致于他生性骄傲,难以训服。

    如今送往学堂教育,或者在集体环境里,先生的严厉教训之下,能够成材也未可知。

    坤娘拉着少诚进了自己房中,柔声说道:“少诚,是不是奶奶抱着弟弟,你心里不开心啊?”

    少诚满含热泪地望着母亲,过了一会才点了点头。

    坤娘又问:“那你是不是也想奶奶抱抱你啊?”

    少诚的眼泪顿时就淌下来了:“嗯。娘,奶奶是不是不喜欢少诚了?”

    坤娘把少诚拥在怀中:“当然不是了,奶奶和娘还有爹,都特别特别喜欢少诚。”

    她轻轻扶摸着孩子光润的头发,慢慢说道:“少诚这么懂事,一定能明白长辈们的心思。小少康你喜欢吗?”

    少诚一边掉眼泪,一边笑着说:“我喜欢少康!他的小脸胖嘟嘟的,捏起来软软的,特别好玩!”

    坤娘捏捏少诚的脸蛋说:

    “是啊,大家都喜欢捏少康,你也喜欢对吧?娘刚才看见你还在晃摇椅哄他睡觉呢!

    少诚也是哥哥啦!现在不光是少捷可以当哥哥,少诚现在也是哥哥啦!”

    少诚立刻双眼放光:“娘是说,少康会说话了以后会叫我哥哥是吗?”

    坤娘点头说:“是啊!你是他的二哥啊!”

    “那我以后也可以教他认字读书?我也可以带他玩滚铁环吗?”

    “当然可以啦!你不光是可以教他读书,带他玩,他要是不乖不听话,你还可以批评他,甚至打他呢!”

    “哇噻!”少诚搓着双手,像发现了什么新事物一般,开心地不行,“我不会打他的,如今我是哥哥了,我舍不得。娘,我去给少康做个玩具啊!”

    说完,少诚不等娘答应他,便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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