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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大渡河上天阻归路 陷绝境舍命…

    探子来报:“报翼王!南字营都司王松林派使者前来求见!”

    石达开吩咐:“将使者带到中军帅帐中相见。”

    帅帐中,使者打开了南字营都司王松林的手谕:着令太平天国反贼石达开即刻来降!

    若降,则留你三军整编,若不降,必全军剿灭一个不留!

    石达开向使者问道:“曾国藩所虑者,无非是我石达开一人。

    我若就擒,能放我大军兄弟吗?你说了能算吗?王松林能说了算吗?”

    使者答曰:“王都司已有话,曾阁老命劝降石达开,若真心降大清,必释放所有将士,令王都司收编。”

    石达开此时已放开怀抱,无所忧虑:“好吧!我束手就擒,就让王松林亲自来吧!”

    王松林在重重护卫下来到翼王营中,翼王命左右散开,腾出一条宽敞的通道迎接王松林。

    王松林趾高气昂地走进帅帐,对着帐下站着的石达开吩咐左右:“绑了!”

    左右立刻上前,将石达开捆得如粽子一般。

    石达开笑道:“不须如此。我若反抗,岂是尔等能擒得住的?

    王松林,你答应我的事情须要办到!

    我太平军士及家眷务必遣送回家!汝等若敢欺我,决不饶恕!”

    王松林有些冒汗,就吩咐左右再松开一些:“不必那么紧,松开些!

    翼王无须担心,曾阁老及骆总督早有交待,只要翼王肯降,一切皆听从翼王吩咐。”

    押着石达开出了营帐,三军一齐跪下怮哭:“翼王不可随他走!翼王不要我们了吗?!”

    石达开站住,两泪交流:“我今日舍此一命,以全三军。汝等不可为我报仇,切记切记!”

    石达开上了囚车,三军哭倒在地,黄天为之怒号,西风为之悲泣,惟石达开仰天长啸,一声悲鸣!

    除石达开外,所有将官一并被押,刘越也不例外。

    他一直牵着石定忠的手不松开,他以为,只要他不放手,石定忠就能保住一条命。

    王松林下令,石达开所部五千人,其中三千人改编入南字营都司,余下两千人保留武器,驻扎大树堡。

    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有什么可说的,只能任人摆布了。

    所有军士脱去太平军服装,摘下头巾,放下武器,听任王松林的部下安排。

    被收编的三千人随着囚车一起前往成都,剩下的两千人驻守在大树堡听候发落。

    石达开随王松林的部队出发后,这两千军士不甘心,约有七百人趁大渡河水势渐落偷偷渡河。

    未能及时渡河的被清军遣散,偷偷回家,还有大部分未及回家的太平军士及家属老幼一千多人,全部被清军剿杀。

    到达成都以后,王松林将石达开及主要将领移交布政司衙门,其余三千军士解押总督府整编。

    石达开被投入大狱,一同在押的除刘越,石定忠外,还有雷虎等人。

    首次提审翼王的,正是四川总督骆秉章。

    石达开身着手铐脚链被带到黑乎乎的审讯大堂时,骆秉章就正襟危坐在大堂主位上,一言不发地望着这位几近神话传说中的“石敢当”。

    左右令石达开跪下,石达开昂首一笑,就缓缓单膝跪地片刻即起:“骆大人有礼了!”

    骆秉章知其意为行礼,并非屈服,也不勉强,就在座位上拱手道:“翼王有礼了!”

    石达开入狱即受一百杀威棒,浑身上下衣衫破碎,遍体鳞伤,然其似乎完全没有感觉,依旧挺立,不卑不亢。

    骆秉章问道:“石达开!你与洪秀全结党谋反,诛杀我朝廷大臣大清将士无数,你可知罪?”

    石达开笑道:“你大清当年入关,诛杀我大明朝廷皇帝后妃大明将士百姓无数,你们可知罪?!”

    骆秉章无言以对。

    稍顷方道:“如今是大清的天下了,大清建国已经数百年,国泰民安,四海升平,汝等犯上作乱,才导致国家不安定,百姓不安宁,汝等还不认罪?”

    “国泰民安?四海升平?洋鬼子四处搅扰欺压百姓,清廷不思保护,反而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帮着洋人欺负百姓,百姓安吗?!

    国家都快亡了,汝等还在做梦!

    太平天国旨在建立一个和谐稳定的国家,旨在使百姓安居乐业,何罪之有?

    清廷这样不知爱护百姓的朝廷,要它何用?!”

    骆秉章再次张口结舌。

    “无论如何,谋反是大罪,你不知道吗?

    这是要诛九族的!你不怕连累家人吗?

    你的将士都要跟随你一起处死,你都不在乎他们的性命吗?!”

    “不在乎他们性命的人是你们!”

    审讯现场变成了对清廷的批判大会,骆秉章无奈着人先将石达开押入按察司大狱,听候下一次审讯。

    狱中并没有床铺,仅在地上一角有一堆稻草可以当作睡觉的地方,乌漆嘛黑地,几乎看不到光。

    也不知多少年未曾打扫过,各种蟑螂臭虫老鼠遍地都是。

    众人都挨过一遍打了,衣物及财物全都被搜刮干净了,就连所有人身上必备的金创药也都没了。

    吃的是发馊的残羹剩饭,大人还好,石定忠一向是小王子待遇,无论如何也无法进食,无法睡觉,当着父亲的面,又不敢哭,只得忍着委屈默不作声。

    刘越将石定忠搂在怀中,让他躺在自己怀里睡一会,雷虎见状把石定忠的脚也放在了自己腿上。

    石达开看见这一切,没有制止。

    这孩子跟着自己决计是活不成的,也许就这几天时间了,就让他再享受一下大家的关爱吧!

    当值的狱卒中有一人姓张,排行第七,人都叫他张七,原是金陵人。

    如今金陵是为天京了。每年逢年过节他都会回老家看望亲人和父母,对天国治下的金陵非常了解。

    见惯了湘军在辖地的烧杀抢掠,张七每年回老家都感觉非常幸福。

    那里的太平军与百姓鱼水情深,军民一家。

    太平军经常会帮助穷人,会把自己分到的衣物和食物送给穷人,从不会看不起任何一位百姓,所有人没有贵贱之分,一律平等。

    在没有天国的时候,张七的家中十分贫寒,有时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也是有个亲戚在成都衙门里当差,举荐了张七来此做了个司狱,他才得已糊口。

    在这狱中当差多年,什么事什么人没有见过!

    多少号称名士的进来便哭爹喊娘,棍子还没举将起来,就画了押。

    穷人没钱上下打点,冤死的不计其数。

    便是那富人一进来,也一样是被搜刮得干干净净,全须全尾的出去简直是个笑话。

    然而如今的翼王进来后,每人一百杀威棒打下来,没有一个哼一声。

    这皮开肉绽的坐在阴暗潮湿的地上,任凭蟑螂臭虫老鼠在自己身边作威作福,都浑似没有看见。

    便是那小孩子,据说是翼王之子,也是不叫一声苦,不喊一声疼。

    听说进来时打得昏死过去也不求饶。真是一群铁打的汉子啊!

    张七由衷地佩服翼王殿下,不止是由于他在天京爱民如子的政绩,不止是他约束太平军的能力,不止是他战神的名号,还有他哪怕是在如此穷途末路的时候依然能够保持的英雄气概,他舍命为保三军家眷的大义凛然。

    一想到大树堡的太平军家眷被杀的惨烈情状,一想到翼王为此白白牺牲了性命,张七就感到十分地难受。

    他偷偷将自己的伙食中省下来的馒头等吃食塞到石定忠手里,他偷偷地把自己的水袋给刘越示意让他请翼王喝水,他偷偷地把石达开的饮食中发馊的部分去掉,换上干净能吃的东西,他还偷偷地买了些金创药递给雷虎让他们自己疗伤。

    石达开已经被骆秉章审讯过两次了,每一次回来,身上的伤就重一分,不到十天,他已被折磨得瘦骨嶙峋,面色如土。

    然而无论他的身体怎么样被摧残,他的意志却始终没有动摇过,改变过。

    他坚守着自己的信念,不得到三军家眷安然到家的消息,他是不会说任何话的,他是决不会认罪的。

    张七眼看着石达开被欺骗,被折磨,内心再也忍不住了。

    趁着这日他当值的时候,狱中无人时,他偷偷到石达开的牢房门口,低声叫道:“翼王!”

    石达开知张七一直在同情照料他们,对张七深怀感激之情,此刻听到呼唤,连忙来到牢房门口,扶着粗粗的栅栏,听张七要说些什么。

    张七道:“翼王殿下,那骆秉章是在骗你的。大树堡的人,早已被他们全给杀了!”

    石达开大惊:“此话当真?”

    张七道:“可不是真的吗?整个衙门的人都知道,就是不让你们知道!

    我不忍看你们为他们所欺骗,白白受苦,所以才告诉你的。千万不要告诉旁人是我说的啊!”

    石达开目眦欲裂:“这帮该死的畜牲!背信弃义的王八蛋!

    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我就是做鬼也不能饶了他们!”

    刘越雷虎个个气得咬牙切齿,义愤填膺,恨不能立刻手刃了这帮清廷走狗。

    石定忠倒很镇定,他走到张七面前,拍拍张七的手说:“张大叔,谢谢你告诉我们实情,我们决不会出卖你的。”

    在石定忠心里,最亲的就是娘和兄弟。当娘和兄弟在河水中淹没的时候,他的心就死了,他就什么也不怕了。

    他虽然只有五岁,但是此时他也知道,父亲和自己少不得也是一死,若走得快些,只怕还能赶上娘和弟弟,也好一起做个伴。

    所以他完全无惧死亡,他反而比较怕蟑螂和老鼠,这东西太恶心了,在他脚上身上爬过时,他觉得浑身发毛,无法容忍,真想大叫,又怕父亲训他,只好四处躲避,不敢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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