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鸾记

红鸾记 > 第四十七章 妒英才少年仙逝 何坤娘立誓守…

第四十七章 妒英才少年仙逝 何坤娘立誓守…

    话说少康自摔下岭沟以后,眼珠子都掉出来寸余,昏迷不醒,全身都是伤,坤娘以为救不活了。

    谁知云铮检查过以后,发现孩子全身的伤都是荆棘所伤,骨头并未折损,眼珠虽掉出来了,然内部组织完好,仍然有救。

    于是将身上伤都用白药和创药抹了,眼睛用自己制的药膏糊上,以棉布蒙上,坤娘一直守候在少康床边,等待少康醒来。

    大约昏睡了五六个时辰,少康终于悠悠醒来。

    慢慢睁开眼睛,就伸出小手向母亲说:“娘,酸枣”

    坤娘赶忙给抓了一把酸枣放在他的小手里:“为这几颗酸枣,连命都不要了吗?

    你这孩子怎么不管不顾的?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还活不活了?”

    一边数落,一边泪流满面。

    云铮抚着她肩膀说:“醒来就好了,醒来就好了。”

    每天换药服药,不出七天,少康已经四肢灵活,照常吃饭了。

    约半个月,棉布摘掉,两三个月后,眼睛恢复原状,一些儿痕迹也没有,就连视力也完全恢复无障碍。

    只是脑门上因为有个伤口,伤愈后留下半寸的伤疤,还鲜明地提醒着这场曾经的灾难。

    云铮的病越来越重,发作次数越来越多,大夫开的药渐渐地如泼在石上,没有作用了。

    若是换个大夫再瞧瞧,兴许会有转机,然而此刻不知道哪里还有更好的大夫,而且也没有那个闲钱去瞧。

    就算能去再找大哥借钱,云铮也不愿意去看。

    他不愿意不停找亲戚借钱,这样更突出显示出他的无能。

    他无法面对自己的无能,愈是这样,头疼便愈加严重。

    他连自己的情绪也控制不了了,实在难受的时候,他甚至于会独自奔跑到无人的坡岭上,大声呼喊,大声哭叫,可是谁能听见呢?

    坤娘不甘心云铮无药可医,依旧想尽一切办法给他买药,熬药,端给他吃。

    有时候,看着妻子那沉默的痛心的眼神,云铮就在她手上把药喝了。

    更多的时候,他一看见就药碗就爆发,直接推倒甚至拿过来摔碎在地。

    坤娘心疼地望着地上碗的碎片和药汤,一边捡拾收拾一边眼泪扑簌簌掉下来。

    “云铮啊云铮!你可知这些药是用什么换来的吗?你可知想要给你抓一付药,我们娘们作了多少难吗?”

    “不是叫你不要抓药了吗?说了多少遍了,我不吃我不吃!”

    “不吃怎么办?生了病就医,看了病就吃药,这多么简单的道理你身为一个大夫你不懂吗?当年你都是怎么告诉你的病人了?”

    “可是我自己的病我自己知道!没有用,吃什么仙丹也没有用!”

    坤娘把碎碗扔进盛放垃圾的一只破桶里,一屁股坐在门口的小椅子上,扭头望着院子的天空,那天空一片湛蓝蓝的,没有一丝云彩。

    不知道天上到底有没有住着神仙,不知道那些神仙们到底有没有关注过人间?

    不知道神仙到底是在惩罚谁,不知道自己和家人到底犯了什么错,要如此严厉地受到诅咒?

    坤娘靠在门框上,默默地流着眼泪。

    这两年,她经常这样无言地望着天空流泪,她不知道自己的苦和委屈向谁诉说,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静琳悄悄地挪到母亲跟前,用小手擦拭着母亲的泪水。

    她满含热泪,不知道如何安慰,只是不停地说:“娘,不哭,不哭。”

    坤娘把孩子抱在怀中,一言不发地流泪。

    每当此时,云铮就如同自己犯了罪一样地无法原谅和饶恕自己,他独自一人离开了家。

    大约在过了端午节后没几日,往年收了麦子以后的一天下午,突然间乌云翻滚,狂风大作,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一场瓢泼大雨终于不期而至。

    中原大地立刻狂欢起来,百姓们欣喜若狂,纷纷跑进雨里叩谢上苍!老天终于开了眼。

    大雨接连下了三天三夜,庙岭坡从岭下一路奔腾而下的小股洪水,把整条坡的土路给冲出一条深沟,沟底岩石堆积,参差不齐。

    洛水开始猛涨,好在堤坝稳固,河水并未漫延出堤,只是水平面上不再平静,原来将要干涸的水面突然一下子活跃起来,焕发出新的生机。

    堤坝上的柳树杨树也似好容易给洗了个透透的澡一般,绿意盎然。

    干裂的土地终于有了生命的迹象。

    坤娘和云铮也不例外,和村民们一起疯狂地去挖地,平地,准备播种。

    战豪已经把仅有的一些银子拿去城里换了些玉米,大豆和红薯的种子种苗,分给了坤娘和秀姑,于是所有人都再也没有了家长里短,兴奋地播种变成了主题曲。

    云铮似乎不再颓废了,他好似疯了一样,几乎是住在地里了。

    他带着少捷不分日夜地在田里劳作,那个斯文白净的大少爷不见了,代替的是一个被晒成古铜色的瘦弱青年。

    坤娘看到云铮重新振作也是非常高兴,见天变着花样做点好吃的,让少诚给父兄送到弟里去。

    小静琳也时常跟随母亲一起到田里劳动,一家子似乎又重新回到了其乐融融的时候。

    由于疲惫和充实,云铮的头风发作得似乎少了许多。

    有时候他夜里不回家,就躺在田野里,甚至是躺在祖坟旁边,望着满天的星斗,跟爷爷和父亲说话。

    他多想跟他们再说说话,听听他们给自己的教诲和指引,告诉自己未来的路怎么走。

    初夏之夜,四周除了草虫的鸣叫声,一切寂然宁静。

    他的心也宁静下来,细细思索着从前,过去,现在,还有将来。

    睡不着或是头疼的时候,他就跑去地里没命地干活,不分日夜,不分时辰。

    他看着他亲自播种的田里生出了新芽,长出了小苗,一片片的叶子渐渐探出了头,他欣喜非常。

    这样的感觉比他从前医好一个病患更让人开心,他又象是进入了另外一段人生。

    只是这美好的时光总是很短暂,幸福的时刻总是稍纵即逝,难以抓住。

    就在大家都以为云铮重新焕发光彩,振作精神的时候,云铮再一次病倒了。

    他缠绵了两年多的病情和心力,早已耗尽了他的内里,这一段时间的没日没夜的辛苦劳作,又彻底掏空了他仅有的一点元气,这一次躺倒,他再也起不来了。

    不过只经过了两个多月的挣扎,云铮便在一个炎炎的夏夜半夜时分,安静地去了。

    他还没来得及看到他亲手种下的玉米和大豆结出饱满的果实,更来不及尝尝他的果实是什么味道。

    他已经没有什么遗产能够留给妻儿,除了惭愧,他竟没有遗言交待。

    他把家里所有的财产全部都消耗一空,只剩下了四个未成年的儿女丢给了尚且年轻的妻子,独自享受清静去了。

    他曾经满腹的医学知识和经验还没来得及教给少捷少诚少康,除了几集手抄的药方手册,竟就这样断了家学渊源。

    他已经没有能力和精力再为妻儿规划什么了,无论前方是饥饿,战争,天灾还是**,他都顾不及了。

    他就这样走了。

    四个儿女披着长长的白布头带,身穿麻衣跪坐在父亲的灵前,号陶大哭。

    下一次发烧感冒,再也没人为他们熬药了。

    下一次挨打,再也没人替他们解围了。

    下一次读书得了先生的奖状,再也没人拿出去向人炫耀了。

    下一次淘气,再也不会有人去向别人赔罪了。

    他无牵无挂地走了,就算他有牵挂吧,他也不曾说过一句,默默地走了。

    坤娘没有哭,她的眼泪早就流干了。

    她的心中没有悲伤,没有难过,只有恨。

    是的,她怨恨他!

    为了小娘的出走,他挣扎不出道德的枷锁,他挣扎不出自卑无能的心结,他只是纠结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他忘记了他还是一个丈夫,还是四个儿女的父亲!

    他就这样静静地走掉,是不负责任!

    他把所有的负担全部都压在我的身上,心上,他是个无情无义的坏家伙!

    坤娘把满腔悲愤化为一股无穷的力量,她深夜跪在云铮的灵前,不停地数落这个负心郎,一边数落一边骂个不休。

    她对着云铮的遗体发誓,决不改嫁!

    她要让这个懦弱的不负责任的男人看看,我一介女流,凭我自己的一双手,是怎样一天天把四个孩子养育成人的!

    李云铮,你这个懦夫!

    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可能坤娘不会意识到,她对云铮的恨意能支持她走过那么漫长的艰辛的一生,能支持她渡过那么多的坎坷辛酸,能支持她无论到何种穷途末路的境界也似有着无穷尽的力量在后面支撑着她努力继续向前走。

    这恨意也许就是云铮所能留给她的最大财富吧!

    战豪不是没有考虑过坤娘的未来。

    协助坤娘办完云铮的丧事,战豪和玉锦就这个问题就严肃认真地同坤娘谈了一回。

    然而坤娘的意志非常坚决。

    过了半年再谈,仍旧非常坚决。并且声言,若有人再提此事,就断绝兄妹关系!

    战豪和玉锦才就此作罢。

    自把云铮安葬之后,坤娘就没有为他上过一次坟。

    无论是一七到五七,无论是生辰还是周年,所有的忌日都是战豪玉锦带着四个儿女去上坟,坤娘从不出面。

    家里也不准摆上云铮的牌位,时隔若干年后,少诚在自己家中手书一个父亲的牌位,每逢年节初一十五上香的时候,坤娘犹自对着牌位开始数落:

    “为什么要给他上香?为什么要拜他?他有什么功劳?这一大家子的儿孙都是我自己的,没有他的份!”

    孩子们笑说:“怎么没有人家的份,没有人家,你自己能生出这一大群吗?”

    “哼!是个男人都能生孩子,但是生了孩子也不一定都算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