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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细追查督府起风波 怪象出夕佳缠…

    话说两江总督府突然闹鬼,半夜吓得家人们不敢睡觉,到处逃窜,大呼小叫,惊动了刚刚入睡的曾国藩,出来训斥,一个家丁只得哆哆嗦嗦地回复道:

    “夕、夕、夕佳楼,有,有鬼!从树,树上,掉,掉下来的!女鬼啊!”

    “胡说!哪里有鬼!子不语怪力乱神!有我曾国藩在此,就算有甚妖魔鬼怪,都得退避三舍!”

    说罢,踢了那家丁一脚,“前面带路!”

    家丁前面一边战战兢兢地带路,一边浑身抖个不住,用袖子半遮住眼睛,望着夕佳楼方向而去。

    然而领着曾国藩走了一路,转遍了整个总督府,并无一点异常出现。

    连家人们也都相信了,总督的阳气十分旺盛,妖魔鬼怪也是害怕的。

    曾国藩本人其实心里也没底,但是他若是乱了,那整个府邸肯定都乱成一团糟了,所以他壮着胆气走了一遭,心中倒渐渐踏实了。

    为防有人装神弄鬼,他将府兵调来五百人,日夜轮流守卫,家人们这才都安心去睡觉。

    然而苍蝇不叮无缝的鸡蛋,无风不起浪,这些鬼话到底是怎么回事,从何处何人那里传出的呢

    次日,他将管家曾成叫来,嘱咐他从府兵中挑出武功高强之人三名,同他一起暗地里访查,这些谣言和鬼话的来源和起因。

    曾成答应出去了。

    他心里有些打鼓,忽然思想起一个办法,不如趁此机会去视察一下水陆二营,再到上海去看看派遣留学生的事情怎样了,也好避一避。

    他打点了行装,带了人,就去水陆二营视察去了,视察完了以后并未回总督府,直接就去了上海,一直转悠到年下方回到金陵。

    这期间,夕佳楼已经峻工,那梁柱安装上后再也没有断过,西花园也没再听说闹鬼。

    一切都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平静,祥和。

    黎明前最是黑暗,无声处胜过有声。

    曾国藩看看到过年的时候了,吩咐曾成将总督府装扮一新,张灯结彩,准备过年了。

    儿女们也都从四面八方赶来总督府,来与曾国藩一起过年。

    除了曾国藩的脚麻症状没有改善以外,其余的事情似乎都顺风顺水,毫无异状。

    他也曾回来后不久就把曾成叫来详细询问闹鬼一事,据说是夕佳楼梁柱无缘无故总是断裂,每当上梁柱的当天夜里,都会在夕佳楼的围栏处看见一只女鬼,披头散发,一身白衣,嘤嘤地哭。

    有时候对面的戏台上还有不见人影的唱戏声,或是不知何时飘过来一个戏子装扮的人影一闪而过,打扮得如同正在唱戏一般描眉画眼,水袖飘舞。

    近日里倒不曾发现,夕佳楼的梁柱终于不再断裂了,应该是没事了。

    “应该没事了?”

    “回老爷,真地没事了。奴才吩咐了守卫日夜轮流当值,若有事,必当奋勇上前,正气自然会压制邪气的。而且,老爷不在家的日子,奴才还找了法师作法,和尚念经超度亡灵,应该不会有事了。”

    “念经超度亡灵?什么亡灵?”

    “都传说那夕佳楼原是洪秀全贼子的妹妹洪宣娇的住所,他兄妹二人都死在西花园,可能是冤魂不散吧!”

    “冤魂?!他们都是造反的乱世贼子,怎么是冤魂!”

    “奴才说错了!打嘴打嘴!是阴魂不散!”

    曾成忙自顾自打起嘴巴来,不上五六个,嘴角渗出血来。

    曾国藩瞥了他一眼:“哼!下去吧!”

    曾成赶紧收手,叩头退了出去。

    列位看官看到这里,只怕已是猜出个大概了吧?

    不错,那曾国藩的脚麻之症的确是永活所为。

    其实每天嬷嬷盯着他做茶,茶水里是没有功夫可以做的。

    只是曾国藩自己一直用的黄玉虬龙杯,那一圈杯沿却被永活下了毒。

    此乃慢性毒药,是罗大纲原天地会秘制配方。并不能立刻致人死地,只是让人徐徐脑筋不清楚,手麻脚麻,渐渐心脑瘀血,堵塞心脉而死。

    即便是太医把脉,也查看不出。

    看官们说了,那为何要用慢性毒药,何不一次毒死算了

    只因那总督府家丁府兵甚多,曾国藩乃是军侯,日常家中的府兵没有八百也有五百,都在院中候命,各处巡逻,个中也有高手。

    若是曾国藩发现茶水有毒,只怕茶室的一干人等一个也跑不掉,全部都要被杀。不只是连累了无辜之人,而且永活的性命难保。

    故此使这循序渐进的办法。

    那梁柱断裂之事是世衡干的,他依罗大纲的安排,混入夕佳楼干活的工人中,只在梁柱上轻轻用过力气,就使得梁柱内里脆折,只是外表当时看不出来,等上了梁之后略一承重,便断裂开来。

    女鬼自然是春娃扮的。

    春娃自小身材瘦弱,十四岁倒象是十二,外面罩一件宽大的白色衣袍,以发覆面,被罗大纲提上树梢,又缓缓放下,在黑暗中,罗大纲一身玄色夜行衣完全看不见,只看见白色女鬼徐徐落下在夕佳楼围栏,戏台响起哭声,众人吓得魂飞魄散,大呼小叫起来,罗大纲就将春娃提走不见了。

    然而这一切自打府兵入府不停巡逻以后,便容易露出破绽,便不再实施了。

    那么计划二就进入了下一步骤。

    已然到了年下,世衡打算回老家与家人过一个团圆年,目前没有太好的时机,就劝罗大纲祖孙俩先按兵不动,过了年再说。两个孩子身在总督府中,一时不得回家团圆,只得让罗大纲守在金陵,还可有事的时候打个商量。

    罗大纲颇以为然。

    安置了些年货给罗大纲,世衡先是回广西拜祭了石达开父子,又绕道去大渡河畔拜祭了翼王娘和定基等人,接着又去桐城给刘越家人送去了些银两,方才不紧不慢地往家里赶。

    到得县城,又购置了许多年货,就着人分送去给战豪坤娘,自己家里那份就随身带着回了家。

    这一年对坤娘来说,还算是过得滋润。

    绸布庄虽然生意还不是很兴旺,也小有盈余,年下战豪给大家算了算帐,倒分了二百两银子,另外将各色布匹送了家来,坤娘给孩子们都安置了新衣。

    田里的庄稼虽不是十分丰收,倒也打了一千多斤麦子,两千斤玉米,还有几百斤红薯,此刻都储存在粮仓里。

    家里有粮食,手中有存银,坤娘觉得心满意足,再也不着慌了。

    她时不时地去打开小仓门,欣赏着自己的成果,这些可都是自己一镐一锄一颗一苗亲手种下收获的。

    如今自己也是一个种庄稼的好手了!孩子们的衣食总算是不愁了!

    要过年了,她打算让少捷上镇子里去割些肉,过年的时候好包饺子,也炸些肉丸酥肉之类的油食。

    豫西的年没有那么复杂,主要就是饺子,然后给祖宗和神仙摆供的时候需要有炸果子,酥肉,丸子,和扣肉这些小扣碗蒸菜,平日里吃菜就是萝卜白菜炖粉条,里面搁些炼猪油剩下的油渣就是好饭菜了。

    她还想再买些鸡仔猪仔,明年把这些养起来,时常也可以吃些鸡蛋,过年可以杀头年猪,就可以开荤腥啦!

    这一年的夏天,云铮去世过了三周年。

    一周年还会哭,三周年就是悲伤,五周年可能就只是一声叹息了。

    去了的已经去了,可是活着的还不是得努力活着。

    四爷和四奶奶也各自添置了一身新棉衣,都是坤娘亲手做的。新里新表新棉花,四爷四奶奶也有好几年没穿过新棉衣了,今年真是高兴地很。

    如今四爷四奶奶的田庄也早在旱灾之年都抵给人了,老两口在前院和二爷的三小子,孙辈里排行第六的李云志一家六口住在一起,日子过得也挺紧巴。

    李云志的老婆可是个厉害角色,不象坤娘这么忍气吞声,看不惯时开腔就骂,一惹了她就能撒泼打滚,四奶奶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二老现在挤住在一间屋子里,白天就过来坤娘的院子里坐着晒暖聊天,连带着一天三顿地在这里吃饭,得过且过。

    如今他们再不敢找坤娘的事了,指着她过日子,有什么吃什么,还敢挑吗?

    再说坤娘对他们二老也很孝顺,每逢做好饭,第一碗必会端给他们二老,他们若是不吃饭,孩子再饿也得等着。

    这一点这么多年一直坚持着,四爷四奶奶总算也是知道一点好歹的人,岂有不懂的

    记得静琳小时候在大门口过的时候,因个子矮小,小腿跨不过那高高的木制门槛,李云志的小儿子李建雄就拿着一根点炮的香头往她穿着开裆裤的屁股上烙去。

    静琳疼得直哭,可是身子骑坐在木门槛上,左右下不来。

    四奶奶听到静琳的哭声,赶紧过来一看,把静琳抱下来,劈手就给了李建雄一巴掌!

    那李云志的老婆听见打了她儿子,出来不愿意了,两个人大吵一架,险些打起来!

    虽然说在自己家里,四奶奶对坤娘诸多挑剔,对孩子们也是很抠门,但是若是在外面有人欺负坤娘的孩子,四奶奶那可就别提多来劲了,我家的孩子只能我管,别人要管那是绝对不依!

    四奶奶跟李云志的老婆大干了一仗的事情也让坤娘很感激,从那以后,她也把对四爷四奶奶的各种不满都抛在九霄云外,只一心一意守着老的小的过日子。

    只是这一天,县城里又有人送来了一堆年货,也不说是谁送的,里面有鸡有鱼有肉,有木耳海带黄花菜,还有花生核桃等各色干果,甚至还有苹果梨各色点心,真是齐全。

    点心铺子里怕过年走亲戚要用,还附带给送了好些包装纸和包装草绳,想得真是周到极了。

    这些年每年年下都会有这些东西送上门,就连中秋端午也是一样,坤娘已经习以为常了,她虽不知是谁送的,现下也无法报答,那就索性收下,心想总有一天,这个人会自己出现,总有一天,能够报答人家的恩情。

    当然了,她也不会知道,送了这些东西之后的世衡,每次回家总会偷偷在她的房顶上呆一宿,望着满天的星斗,望着她熄了灯的窗户,彻夜不眠。

    知道她还安康,知道她没有苦难和烦恼,知道她有吃有喝,知道她心无挂碍,就这够了。

    就在这房顶上躺着看一夜的星星,离她这么近,安安静静地躺一夜,已经很好了,就该知足。

    人在这世上,你想要的和你得到的,不一样。

    你向往的和你能够守住的,也不一样。

    只是,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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