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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舍故乡何志航北上 留京城李少…

    坤娘想让少诚赶紧订婚的另一个原因,是何母的身体每况愈下,外婆快等不及了。

    何母对于少诚这个外孙子的前程和婚事极为看重,若是战豪和坤娘在跟前,便是不住嘴地说:再难也不能难少诚,你们一定要供他读书,少诚该订亲啦!再不订我都见不着啦!等等的话翻来覆去地一遍遍地说。

    战豪和坤娘也都只好一一答应。

    何母如今的脑筋不太清楚,时好时坏,一时间会想起好多年前的事,或是过世许久的人,唤着名字,说些稀奇古怪的话,一时间又神叨叨地好像预测东家长西家短。

    一时间把自己当成是孩子,把战豪当成爹,一时间又觉得书月坤娘未出嫁,非要找来盯着做针线。

    好在玉锦如今事情不多,整天守着婆婆,以免滋生不好的事端。

    订婚仪式也很简单,订礼早就准备好了,因为何母身体抱恙,坤娘也不想张扬,更兼少诚落榜心下不乐,也不希望人多热闹,于是就请大爷家的长子,也就是那天来家报信的春华他爹李云鹏作为长辈带着少诚前往林家求亲,坤娘、少捷和无双抱着孩子也跟着去了。

    订亲仪式就在李家祠堂举行,小范围地只有五六桌自己的本家子弟。

    未婚夫妻双方交换了礼物,礼物中男方赠四季衣裳,首饰六件,锦帕两条,女方赠四季衣裳,佩饰两件,锦帕两条。

    中国古风习俗,手帕即是定情物,在豫西也有将订婚仪式简称“换手巾”的,双方交换了庚帖,写了婚书,预订下婚礼日期。

    其他倒也容易,只是这婚礼的日期不太好确定,一切都要随着少诚的学业而变,所以仅是预计了一个日子,就是来年的九月十六。

    订婚仪式举行完不久,何母就溘然长逝了。

    倒也没受什么罪,脑筋虽有些糊涂,生活尚能自理,一切都很正常。只是在一天夜里睡着后就再也没有醒来。

    次日清晨玉锦去给老太太送洗脸水,意外发现的,此时身体已经基本上凉了。

    赶紧叫人,匆忙给老太太穿了衣服,整备灵堂发讣闻告知亲友。

    一切棺椁和寿衣都是提前预备好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入了殓,就与何正扬合葬在何家老坟里了。

    何老太太仙去之后,少捷和志航便起程去了天津,进了筹建中的北洋水师当了水手。

    办完这些事,坤娘给累病了。

    身上烧得火烫火烫的,闭着双眼,直说胡话。

    嗓子因哭坟严重嘶哑,发不出声,根本听不清她说的是啥,呜呜呀呀的。嘴唇干裂出血,唇角还起了一个诺大的水泡,黄澄澄的。

    泪水从眼角不停地流淌下来,两侧枕边都湿透了。

    静琳给娘换了只枕头,不一会,汗水和泪水又湿透了。

    连被子都湿透了。

    她满面通红,好像自己整个人都烧着了似的,不停地把被子蹬开,少诚只好就让母亲这样晾着,似乎不盖被子晾在那里她更舒坦一些。

    静琳在娘额头上放在凉水浸过的毛巾,给她降温,并用温水湿了毛巾擦拭她脸上和脖子里的汗水。

    静琳泪流满面。

    少捷从镇子上请的大夫终于来了,瞧过以后说是心绪凝结不通,忧虑过盛所致的虚火太旺,即是舒肝解郁,清热解毒为要。叮嘱只可吃点软烂好消化的食物,不可油腻,不可荤腥。多喝水,将板蓝根,茅草根和甘草一起煮水喝,不分顿的,渴了就喝,不渴就用这水擦拭唇部。

    其实坤娘什么东西也吃不下,吃什么都吐,连药都吐了。

    问了大夫,大夫说不妨事,吐得再多,总会留下些。

    连吃了三天药,烧似乎有些减退。

    这天傍晚,坤娘要解手。

    静琳已经衣不解带地侍奉了三四天了,此刻也赶忙将便桶提来放在床边,好生扶着母亲坐下。

    只刚坐下,便听见轰隆的声音,几天未解,一次性全排下来了,奇臭无比。

    坤娘自己都薰得直捂鼻子,倒是静琳也不嫌弃,还若无其事地弯腰扶着母亲,怕她突然间起床会晕倒。

    毕竟几天没吃进去饭了。

    好容易解完,坤娘连起身都没力气了,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般,几乎是让静琳给抱上床的。

    静琳把便桶盖上,提去厕所倒掉了,刷洗干净又提回来。然后净了手,又从炉灶上把烧好的温水倒进盆中,给母亲擦洗身体。

    浑身上下都擦洗一遍后,坤娘觉得自己清爽多了,浑身好似也没那么沉重了,轻快了许多。

    静琳又给母亲用温水洗了洗头发,用毛巾细心地擦干,就放在枕头上晾着。

    这里听见坤娘用刚刚恢复了一点嗓音的声音低声说:“琳儿,我想吃口粥,有点饿了。”

    静琳欣喜万分,急忙从灶上一直炖着白粥的小砂锅内盛了一些在碗里,怕烫着母亲,两只碗来回倒腾,直到尝了一口不烫了,温温的正合适,方才端过来一口一口喂给娘吃。

    坤娘不禁感叹:一个女人这辈子啊,一定要生一个女儿,只有你生了女儿,你才知道什么是福。其他的啊,啥也不是。

    这次生病整整缠绵了大半个月,等病好利索,正赶上给何母三七上坟,战豪和玉锦怕坤娘上坟再哭,不让她去,坤娘执意要去,两下里商量不成。

    最后静琳说:“娘,那咱商量好,你要想去,那你不能狠哭,哭一下子外婆知道你来了就好,我去扶你你就要起来,起来就不准再哭,你答应我,我就带你去,不然连我也不让你去。”

    坤娘见孩子担心到这种程度,也是为自己好,就答应了。

    拉住哥哥和姐姐的手,坤娘的泪就流下来了:“哥,姐,从今往后,我们就是没有爹娘的孤儿了,你们比我强,你们夫妻团圆的,相依为命,记住一定要好好的,保重身体,啥都不重要,命最重要。只要人好好的,啥都会有。”

    战豪和书月抱住坤娘痛哭不已。

    若是他还在,能和我一起给娘送终。

    若是他还在,我就不是一个人了。

    若是他还在,我还可以有个哭的怀抱,

    若是他还在,失去父母的心情就有人可以倾诉,可以共情。

    可是,这一切都不可能了。

    父亲没了,他没了,现在母亲也没了。

    孩子们的前面,只有我一个人在抵挡着,我是孩子们的娘。我也是娘!

    林月莺以少诚未婚妻子的身份一起为外婆送的终。外婆看到月莺也可以瞑目了。

    仅仅在外婆去世七七四十九天后,少诚就启程再次奔赴京城了,明年的春天再一次进考场了,这是个难得的恩科机会,一定要把书温习好,争取一举夺魁!

    他再次联络了一起落榜的三个同学一同进京,还住在外城的夕照寺。这一次,他们将历年来考试高中的名篇买来细细研读分析,找出人家高分的原因。

    按着历年来曾经参加过主考的顺序去拜访官员,递上名片和自己的文章,每天都去,不厌其烦。

    即便是门房态度蛮横无礼也全不在乎,千方百计打点门房家丁,结识名士引见,交往应酬本不是少诚的强项,满面堆笑也不是他情愿,好在做这些事情马永昌比他们其他三位都强得多,一般都是他出面,另外三个只是跟随。

    所有的应酬饭局吃酒陪客,马永昌都属于活跃气氛,带头造势的那一位。

    功夫不负有心人,渐渐地,他们四人在京城举子圈中终于有了名气。渐渐地,少诚的文章也有门房愿意向官员进献了,渐渐地,有一些官员也肯在空闲时间接见一下这小四位了。

    虽然如此,要想没有门路直达上层,还是非常艰难的。

    思想起上次出门临行前,巩县县令严方敬给他介绍的那位李公子李经方,还未曾结识,不如就想想办法见上一面。

    谁知打听了方知,李经方过继给李鸿章后,一直在天津读书,如今尚未中举,所以不能参加科举考试,目前不在京中。

    只得作罢。

    清朝富庶之地就是两江,而两江学子考中状元的极多,当然进士出身也非常之多。中原一带,由于连年贫困,能够参加科举考试的人那都是寥寥无几,更不要提状元及第了。

    故此,在两江和其他地方相比之下,教育水平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举子考中的比例也是极大的反差。

    既然如此,就不能对自己在本地会试的成绩有沾沾自喜的成分,要深切体会到中原与两江的差距。

    这几年,由于满朝文武大多是两江一带的人,容易拉帮结派,结党营私,朝廷对两江学子有所限制,然而相比之下,中原举子们的水平还是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只能说相对而言,主考官会对中原举子的中榜机率稍微照顾一下。

    苦读至第二年春闱,四人一同进场。

    考试的时间是三月初九,三月十二和三月十五共考三场。放榜的时间规定在四月十五。因为当时正值杏花开放,所以称为杏榜。

    一直等到四月十五,皇榜终于揭开了。

    会试与乡试不同的是,每一位举子信息都早已登记在册,姓名年龄籍贯甚至包括在京所住的客栈,怕的是有同名同姓甚至同年龄同乡的人存在信息重复,所以在皇榜揭开的时候,考中一甲二甲的自会有官府报信到客栈,三甲的会集中发放通知。

    所以即便你不去看榜也没关系,自有差官上门来送喜报,自然是一番敲锣打鼓,红包现场发放。

    这天凌晨未到卯时,四人便睡不着了,起来穿衣洗漱,慢慢就来到贡院门口等待放榜。

    本以为自己已经够早的了,谁料来到贡院门口,早已是人山人海了。

    这来晚了啥也看不见怎么办?

    马永昌建议挤进去,段骁建议原地等待,王海军说听段骁的,少诚想回客栈等待。

    马永昌当即就给了少诚一个爆栗:“这都火烧眉毛了,你还不急,要回去等?你看看哪有人回去等的?心咋那么大呢!”

    少诚说:“反正也考不中,回去还能吃个早饭,喝碗馄饨。”

    “就只知道吃啊你!少吃一顿能饿掉你一斤肉吗?”

    “能。”

    “哈哈哈!你俩别吵了,听段大哥的吧!”

    于是少诚也只得在此等候。

    终于大榜张贴出来了,所有人蜂拥而至,为确保安全,贡院四周均有御林军守护,大榜前也是一样。

    所幸大榜张贴得极高,站得远也能一目了然。

    四人睁大眼睛寻找自己的名字,第一个发出欢呼声的就是马永昌,他毕竟已经挤得离大榜最近。

    “中啦!中啦!”

    四人以为马永昌中了,慌忙都问:“中了第几?”

    “第三十五名!快过来看,快过来!”

    众人都让开路,这是默认的规矩,一旦有人喊中,立刻让路让人家前去确认。

    四人顺着马永昌的指向,果然看到了第三十五名巩县李少诚的名字!

    “啊,是少诚中了啊!你这死小子,我还以为是你呢!你小子要是都中了,那我不得也中啊!”

    段骁捶了马永昌一拳头!

    “是少诚,是少诚,我没说是少诚吗?!我可太高兴啦!”

    “行了你别叫唤,我们再看看后面还有谁?”

    少诚此刻头脑中一片空白,竟然有些晕眩:中了吗?我是考中了吗?

    他再往前挤挤,揉揉眼睛,仔细看向那写着自己名字的位置,心想这不会出错了吧?

    “不会有重名的吗?”

    “你可拉倒吧!前面写着巩县呢!全巩县除了你还有哪个举子能考中?也叫李少诚?”

    “这么说不会搞错?”

    “那咋可能!”

    接连找到了段骁八十七名,王海军第一百六十九名,马永昌名落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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