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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6 章(自私虚伪)

    深山里有野人, 把小屋砸烂了还伤了人的事都传遍了,大家被搞得心慌慌的。

    王哥回家就上吐下泻,他对大山有了很严重的心理阴影, 祖宗的坟都不愿意去烧了。

    胖子呢,伤得太重昏迷不醒, 就算他这回命大活下去了,根子也烂了后半辈子就是个废人。

    他们两个作为临时加入的护林员,在同一天双双退岗。

    出了这么恐怖的事情, 没人愿意顶他们的缺位。

    可是野人要防,必须找到打死,不然这年才开始呢就成天提心吊胆, 日子没法过。

    更可怕的是, 要是让它半夜跑进村,或者在孩子上学的路上突然跳出来进行攻击, 那不就完了。

    老村长的儿子新官上任一把火,他和其他村的村长开会,强迫每家按手印,老弱妇孺以外的所有人每天轮流巡山, 十人一组。

    每组选出一个组长, 会发红袖章跟口哨。

    其他人自卑巡山的武器, 铁棍或者扁担镰刀都可以。

    各个村长还为了鼓舞士气,拉起了自制的横幅:守护山林人人有责。

    这副小家拼成大家的集体行动, 多少年没有过了。

    虽然是被逼的,咒骂的多得是。

    .

    第一批巡山的去陈家了, 结果没有得到自以为的那种乡里乡亲招待, 便回去散播一些阴阳怪气的谣言。

    被孤立了的陈家生活照旧。

    梁白玉吃饭的时候往院门那瞧:“今天又没人来呢。”

    陈砜扒拉饭菜,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但梁白玉才刚举起双臂,他就立即抬头:“吃饭不能伸懒腰。”

    梁白玉:“……”他把手放到脑后,扩展扩展酸痛僵硬的肩膀,“你好迷信。”

    陈砜没有解释,也没反驳。

    梁白玉转过来坐,他面向门外,视线落在院里的两棵桃树上面。

    都长小花苞了啊。

    “那两棵桃树都是我种的。”梁白玉自言自语,“也不算种吧,就是我小时候喜欢吃完桃子把核丢在屋外,有一年发现那里长了两根小苗。”

    陈砜夹菜的手停了下来。

    “我妈把苗移到了家门前,我经常给它们浇水量身高,它们越长越高,越长越壮……就在我不管它们的时候,它们开花结果了,全是毛桃。”梁白玉不是很满意的说,“我明明吃过好几种的,怎么就只有毛桃核发芽了呢。”

    “毛桃呀,总觉得怎么洗都洗不干净,手摸完了碰身上其他地方感觉痒痒的,”梁白玉嘴上嫌弃,看着两棵桃树的眼神却充满温情。

    桃树承载了他的某些情感与回忆。

    陈砜放下筷子,说:“老家的桃子,比外面的好吃。”

    “是吗?”梁白玉浓密纤长的睫毛轻缓地眨了一下。

    陈砜顿了顿,侧头凝视他。

    “我没吃过外面的桃子。”梁白玉的嘴角耷拉下去,眼睛也垂着,浑身上下都浸满了令人心疼的失落。

    陈砜喉咙一堵,他哑声说:“外面卖的吃起来有股水气,很红却不怎么甜,口感也一般。”

    “噢……”梁白玉扬起笑容,“那还好我没吃。”

    陈砜摸上了青年的耳垂。

    青年偏了偏脑袋,细腻苍白的脸颊蹭到了他的手,他的指尖发麻,心口滚烫。

    “超过三秒了。”梁白玉是一贯的拖音,自带**跟柔媚的味道,“你再不把手拿开……”

    陈砜看着他那双深情眼。

    “我就要摸回来了。”梁白玉说。

    陈砜靠近些。

    这个动作包含了明显的期待。

    青年却又反悔,大笑着倒在他身上,说,逗他玩的。

    又逗他。

    总是逗他。

    陈砜塌着肩坐在板凳上面,从去年压抑到今年,快要满溢的众多情绪在他心里横冲直撞,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拉住青年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左耳上。

    堂屋很静。

    陈砜耳朵上的阻隔扣完全嵌进了青年的手心里,炽烈又浓郁的信息素冲出来,顺着他的指尖缠上他的身体,茧子一样拢住了他整个人。

    独自发酵,狂欢,沉沦。

    ――你是我**的起点和终点。

    .

    那天过后,一切如常。

    距离陈家不远的地方有个水潭,不像山脚下的河边那么清澈见底。

    水潭的水|很|深。

    梁白玉一时兴起的叫陈砜去那钓鱼,他自己在一旁陪了会就先回去了。

    临走前,梁白玉叫想跟着他的小黑狗留下陪陈砜,还对陈砜丢下一个任务,不钓到鱼不准回来。

    口气一点都不霸道蛮横。

    这让听的人无法拒绝,更不忍心顶嘴。

    梁白玉咬着一根细细的嫩草,几步一停的慢慢吞吞穿过一小片林木,走到门口。

    屋檐下的陈富贵听到动静也没给一个眼神,他坐在老藤椅上面,两手搭在身前,松垮泛灰的眼看着前方。

    他从昨天开始就这样了。

    一大清早的叫儿子把他搬到门口。

    小孩子不明白他在看什么。

    眼前不就是花草树木吗,一天看到晚,有什么意思啊,无聊死了。

    只有长大了,经历的多了,生命从富足到贫乏,慢慢的老了,就会懂,那些在门前一坐就是一天的人,不是在看风景。

    而是在看――回忆。

    .

    梁白玉坐在藤椅边的空地上,背靠着砖墙,他随手捞了晒在旁边的球鞋,对着门槛磕鞋底的硬泥巴。

    声音挺像那么回事,动作却连五岁小娃都不如。

    梁白玉手都红了,鞋底的泥巴依然很顽强,一块没磕下来,他把球鞋放回原处,气馁的“哎”了一声:“干不了了,不干了。”

    这么个嘲讽的机会,陈富贵毫无反应,就跟聋了似的。

    梁白玉把脚边的石头子拨到一起,他将其中几个往上空抛,再抓起地上剩下的,去接掉下来的那几个。

    一个都没接着,全避开他的手砸下来了。

    梁白玉尝试了十几次,通通失败,他不开心的嘟囔:“真的是,现在的小石头都没以前好玩了。”

    陈富贵终于忍不下去的出声:“你怎么就不在自己身上找问题?!”

    “啊?”梁白玉茫然的指指自己,“叔,你在和我说话吗?”

    陈富贵的脸色一阵青一阵黑:“我在跟鬼说话。”

    梁白玉一下就笑了:“叔,你这玩笑开的,这世上可没有鬼。”

    陈富贵被面前的笑脸整得晃了下神,懒得看了。

    .

    “我不是耍赖,是我自身的问题太多了。”梁白玉抚摸腕部的丝巾,“太多了……数不完……”

    陈富贵挺意外的。

    这小子还有这觉悟跟自知之明?他不信。

    陈富贵正要说点什么,梁白玉突然爬起来,去逗在草丛里溜达的大白鹅。

    没过一会,陈富贵就看到他被鹅追着跑。

    一个大人,被鹅追得慌不择路,摇摇晃晃的随时都能晕倒。

    而且是倒了就再也起不来的样子。

    陈富贵抓着藤椅扶手坐直,提气喝了一声。

    大白鹅扑着翅膀看看他,缩着脖子走了。

    梁白玉气息虚弱的回来:“叔,幸亏有你在,不然我的裤腿就要被鹅咬到了。”

    陈富贵冷嘲热讽:“我是管你吗,我管的是鹅!”

    梁白玉失笑,哄家里长辈一般:“是是是,我知道,鹅养那么大不容易。”

    陈富贵哼了声,不说话了。

    梁白玉撑着墙喘息,布满细汗的脸上呈现了一种死气,他的手指有些痉挛的蜷缩起来,眼前花了什么都看不清。

    天地像是颠倒了过来。

    梁白玉想吐,他紧抿住唇往院里挪,耳边忽然响起声音,“你知道我儿子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吗?”

    没等梁白玉回答,陈富贵就往下说,“你不知道。”

    “普通的Beta能闻到信息素,也会受到影响,你不会,你是Beta里的劣质品。”陈富贵用的是肯定的语气,陈述一个他早就琢磨透了的事实。

    梁白玉维持着垮门槛的动作,半晌才动了动唇角:“劣质品……”

    “我是劣质品啊。”他轻轻笑起来,笑得呕出血丝,“我原来是劣质品,我都不知道。”

    我他妈……要是劣质品就好了。

    .

    “Beta人数最多有社会价值,却没有家庭价值婚姻价值,不管是跟Alpha还是Omega搭伙过日子,都是个没有信息素的局外人。”

    陈富贵说出人尽皆知的事,又来一句,“你更是个祸害人的累赘,我儿子腺体有问题治不好,经常难受,你不但帮不上忙,还要他照顾你。”

    风卷起一地的碎土烂叶。

    陈富贵没看梁白玉,他看着看了一辈子的山林:“知道自己一身怪病命不长了可能说走就走,还赖在我儿子身边,看他为你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瘦得没有人样,为你一次次跟我这个爹唱反调做对,哪怕晓得你不守信用依旧站在你那边,你很得意吧。”

    “自私,虚伪,冷血,残忍。”

    陈富贵没有动怒,用的是很平的语气,却更伤人。

    字字带刀,扎心口。

    梁白玉擦掉下巴上的血,他在仿佛极速下坠的感觉里昏昏沉沉的眯起眼,喃喃道:“我可以早点走的。”

    这话陈富贵听懂了,他捶腿的速度一慢:“那你赶紧走。反正你没有心,一直都只是耍我儿子玩。”

    “活着的人最痛苦这个说法不可能落在我儿子身上,他现在是喜欢你喜欢得连自己都丢了,什么好的东西都想着你,恨不得把你含嘴里捧手里,不过他也是个平凡人,他会忘了你,早晚会忘了你,他不到三十岁,人生还长,凭他方方面面的条件,以后一定能遇上……”

    陈富贵没说完,就听见了青年不太清晰的咕哝。

    “我爸妈在等我,等好久了,还有我的傻子朋友,他们都在等我,我也很想他们……”

    后面似乎还有但是。

    但是什么,没说。